刘垣冽吃惊过后,意识到自己过度紧张了,环顾四周,路人渐渐都移开了目光,他才注视着江非雪,轻声问道:“江非雪?这个名字很好听,是你阿娘取的?”他吃惊之时,却并未注意到林涟漪的异样。
林涟漪甫听此名,便觉蹊跷。细想之下,更觉隐情。
路边孤女,美貌动人,更识得刘垣冽、林涟漪身份,主动求助,已然非同寻常;“非雪”一名,谐音天涯教前任教主之名“飞雪”,更添疑虑。
林涟漪记得她与叶筱钰、路天香、郜落霜等人曾说起修真门派女少男多的问题,孤苦女子往往投身邪道,此女一反常理,一路前往长晖城寻求千羽林帮助,尚属天真单纯之举,但一个天真单纯,偏偏又长相出尘的女孩怎么可能独自一路走到这里?
林涟漪悚然一惊,未及仔细思考再做出反应,她猛的回头,目光少有的凌厉。
街上人来人往,言笑不断,热闹非凡。没有人驻足,没有人望向这里。
人多得,望不见尽头。
真的没有人看着我吗?
林涟漪暗暗心惊,看了一会儿仍旧看不出什么,才只好收回目光。
刘垣冽只关注着江非雪,没注意到林涟漪的异样。
江非雪似乎也没有看到她的异样,摇摇头,拭着眼泪低着头难过地答道:“阿娘遇到我的时候,我还是襁褓婴儿,还生着病,她见我体弱多病,希望我跟天涯教教主凌飞雪一样厉害,所以给我取名‘飞雪’,可是别人都说我不配叫‘飞雪’,所以改成了‘非雪’。”
她顿了顿,迟疑地抬头,含着胆怯问道,“凌飞雪真的很厉害吗?我能不能变得像她那样厉害?”
刘垣冽和林涟漪没有反应,她似乎意识到在正道大派面前说邪道领袖厉害很不正道,说不定人家一听都不愿意帮自己了,便连忙解释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只是想……”
“没事的,不要担心,我们只是觉得很惭愧,堂堂正道千万侠义人士,竟不如邪道一个女子,实在惭愧。”
刘垣冽温和地抚平她的担忧,心里却有点难过,如今受难的百姓只知道邪道前任领袖的威名却不晓当今正道领袖的强大,是凌飞雪太负盛名还是正道太没用了?
今日听一名落难的女娃说出这等话,背后意味深长啊!
林涟漪暗叹:“凌飞雪有赤天,有魔神血,就算你学尽了天涯教所有的法门。也到达不了她的境界。”表面上只能对江非雪善意地欺骗:“若你投身正道大派,得高人真传,来日刻苦勤奋,总会修炼到凌飞雪的水平的。”
江非雪听后,显得十分惊喜,甚至惊喜得不能言语,一场哭泣残余的眼泪凝结在眼角。她不敢相信似的紧紧注视着林涟漪,林涟漪亦面带肯定的微笑,坦然注视着她。
刘垣冽虽不知道凌飞雪何以如此强大,但也知道要想到达她的境界极其不容易,至少他不知道有谁能胜过她,自然林涟漪的一番话都是安慰她的,正想接着说些话鼓舞她,却见江非雪扑通一声朝林涟漪和他跪了下去。
“愿得师兄师姐指引,进正道,习正术!”她说得坚决,说得充满信心,让人无法拒绝。
这样一个时时都有可能消逝在街头某个角落的女孩儿,拖着孱弱的身体从远方奔赴至此,为了雪恨为了未来,身居正道大派的弟子怎么能够拒绝?
此时又有些人注意到这里有个孩子下跪,纷纷往此处看来。
刘垣冽忙扶她起来,叹了口气,道:“指引可以,但能不能入门还要看各位师长的意思。此地离千羽林最近,待我们为你报仇雪恨后,你可随这位姐姐前往千羽林东林,林师叔多半会收你为徒。正好了,你这位姐姐平日里清闲至极,你拜入东林后可与她作伴。”
林涟漪看了刘垣冽一眼,面带苦笑,清闲至极是因为她根本不算千羽林弟子,不得千羽林法门啊。
但林涟漪终究不放心,问她道:“你从青罗城赶来,世上恶人这么多,你一个弱女子竟然未遭欺负,倒也真奇怪。不过,这也许正是我和你有缘呢!”
江非雪似乎没有听出来林涟漪暗藏的意思,狠狠地擦去了眼泪,有些得意地笑道:“我本来也以为走不到这里了,到后来饿得忍不住了,恳求一个街边卖艺的老爷爷给我些吃的,他不给,可是我看到了他卖的东西,是一些制作很精致的小玩意儿,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都喜欢这些东西。所以我找了些木匠不要的木材,照着记忆雕刻了些小玩意儿,一路卖到了这里。”
“哦?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禀赋?”刘垣冽颇感兴趣,“都卖了吗?有没有剩的?可否给我欣赏欣赏?”
林涟漪亦感好奇,暂时把方才的疑虑搁置一边:“是什么样的雕刻物?”
江非雪略一犹豫,有些腼腆地伸出手,拉开了遮住手腕的袖子,道:“这就是了。”
刘垣冽、林涟漪见她右手空空,甚觉奇怪,对视一眼,表示一无所见,不由得“嗯?”了一声。
见他二人果然没有注意到,江非雪脸颊微微泛红,左手食指挑起右手手腕上绑着的一根头发丝,道:“就是这个。”
“嗯?”刘垣冽、林涟漪都吃了一惊,细细看去,果真有一根头发丝,但一根头发丝怎么成为雕刻品呢?两人似乎都意识到了什么,再瞪大了眼睛仔细一看,这是……
“好像这根头发丝并不光滑,似乎有什么纹理。”刘垣冽刷的抬头,言语中满含敬意,“你竟会微雕!”
林涟漪吃惊得没话说,她记得茯苓村中有户擅长微雕的人家,并且那户人家姓“江”!
难道真是缘分?
“你……”林涟漪什么都想问,一个“你”字已经出口,却一时想不到从何问起,竟吞吞吐吐没有了下文。
“给这位大师来一碗桂花圆子!”刘垣冽想是极佩服微雕大师的,此刻两眼放光地一刻不离江非雪,眼光瞥见旁边经过的摊主,毫不犹豫又买了一碗桂花圆子。
“好嘞!”摊主连忙端上一碗桂花圆子,“这位大侠,这碗的钱就算在刚才那碎银子里,不用给钱了。”
刘垣冽自然无空理他,敷衍地点点头,只顾了解这位“大师”了:“大师你芳龄几许?从师何人?”
江非雪乖巧地接过桂花圆子,道声“谢谢”后,坐在凳子上将桂花圆子轻轻放在桌上,才红着脸,开始回答过于热切的刘垣冽的问题:“谢谢师兄的桂花圆子。师兄别这么说,我当不上‘大师’这个称号的。不过是做点小玩意儿赚饭钱,凭此熬到千羽林罢了。”
“啧啧啧,无师自通啊,真乃天赋。”刘垣冽感慨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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