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你还是在这里休息,明天无尽之境就会消失,何去何从你自己决定。”
凌飞雪转过身,神色异样,想是还在思考朱砂背后的含义。
林涟漪点头“嗯”了一声,又听凌飞雪补充道:“但是,十虹涧天涯教你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你若去了十虹涧,就如夜莺进了笼子,再也出不来的。你若去了天涯教,必定会得到万寒径的注意。如此我让你孤立的心思就白费了。”凌飞雪淡淡回答。
林涟漪对凌飞雪把它比成进了笼子的夜莺感到很是恐惧,看凌飞雪的样子显然不愿多说,她也不便再问。
但不让她去天涯教,她还是很无奈的,因为正道难以容她,她又不能去往邪道第一大派,日后生存空间岂不是很小?难不成真的要在深山老林里隐居修炼好几年?
林涟漪半天不出声,凌飞雪猜到她的想法,反问道:“你又怎么知道正道一定不会容你?”
“嗯?”林涟漪诧异,凌飞雪活了这么多年,对人情世故的掌握绝对是了得的,她言下之意是有转机,那事实就一定有转机。
凌飞雪不说话了,她只负责略施指点,至于能不能懂就是林涟漪自己的事了。不过如果不能懂,恐怕也配不上夜魄钦点的资格。林涟漪稍加思忖,果然恍然大悟。
既然凌飞雪先前说到万寒径已经不会再认她了,那么凌飞雪就一定有办法让万寒径不认她这个亲生女儿。
那么她大可以顺水推舟,告诉正道中人,自己并非万寒径与林觅愔的女儿,就按照当初林觅愔的说法,她不过是个捡来的孩子。
如果林觅愔罪上加罪是因为生下了邪道之女的话,这样的说辞一旦成立,则林觅愔罪名可以减轻。
同时,如果她林涟漪的罪是以邪道之女的身份出生的话,这番说辞又可以使她无罪。一旦得到正道的宽恕,天下光明处便都有她立足之地。再说正道之人并不都是愚昧的蠢货,总有一些人会站在她这一边,这样她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让正道中绝大多数人相信她并非林觅愔、万寒径的亲生女儿?
这个问题还有一个晚上可以思量,她首先要把她的想法告诉凌飞雪,使她知道林涟漪是个聪明人。
凌飞雪听了她的设计,不禁流露出赞叹之意,道:“要凭借一己之力在天下立足,首先在你弱小之时,要让正道允许你的存在,一味的躲藏反而会引来他们的追杀。唯有通过这一关,你才能继续壮大你的力量。
“至于如何让正道相信你并非万寒径的女儿这个问题,我早已请了一位友人帮助。不仅是这一次,就算日后你遇上确定不能一人解决的麻烦时,你也可以求助她。”
“箫女?”
“正是。现在的箫女叫‘姜悠乐’,年纪尚小,你可叫她姐姐。”
林涟漪不知道凌飞雪说的年龄尚小到底是多大,其实这世间之人在凌飞雪面前都算是年纪尚小的,她也无心追问,反正凌飞雪这么教肯定不会错的,当下就点头,并且再次试探着说了声“多谢师父”。
凌飞雪这次有了准备,微笑着点头道:“有如此聪明的徒儿,不算枉死。”
林涟漪哈哈一笑,“得寸进尺”地夸了几句她的好师父,凌飞雪不谦让地接受了,她清寂的将死之际总算添了点热闹。
末了,凌飞雪踌躇道:“还有一件事,希望你能帮我。”
林涟漪感到意外,问道:“什么事?”
“我的师姐凌飞絮曾经因为不满上一代凌影阙阙主传位于我而叛逃,几百年来,我派出无数人寻找她,自己也曾数次深入民间寻找,却找不到丝毫她的消息。希望你日后于四海之内历练时,能帮我查找她的下落。”
“几百年?”林涟漪不禁重复,“你,呃,师父您确定她还在世吗?”
“我确定。我一直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她的血液还在流淌,她不可能已经死亡。”凌飞雪极其肯定。
林涟漪目瞪口呆,她从来不知道得道高人还能感觉到别人的心跳的,难道又是什么诡异的法术?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能感觉到她的存在,也许宿命如此。”凌飞雪幽幽道。
林涟漪吞了吞口水,凌飞雪都活了八百多年,那凌飞絮岂不是活得更久?还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她定了定神,一口答应,若是将来真有机会,一定帮这个忙。
凌飞雪笑笑,没有说话。她知道林涟漪自认为太弱小,所以说了“将来真有机会”这个条件。
“那我去睡啦,师父您也早点睡。”林涟漪客气地问候一句,便躺到树下沉沉睡去。
凌飞雪凝视这个才认识了两天的孩子,感慨少年不知愁滋味,师父将死她也毫无感觉。她顿觉一阵伤感,眼前忽然浮现出先前在阁楼上俯身所见的万家灯火,不知不觉间泪如雨下。
万家灯火,人皆快活,安有孤孑如我?
她忽然想起了凌飞花,她的关门弟子凌飞花,此刻不知在那无尽之境中如何牵挂她这个师父。如果飞花知道她的师父宁可把全天下最厉害的法术传给一个刚认识的小孩子,也不愿意传给她,她会怎么想呢?
飞花,为师对不起你啊。
凌飞雪随意找了块石头盘膝坐下,一边修炼一边胡思乱想。人之将死,不用心修炼倒也不打紧;可那些在乎的牵肠挂肚的人是怎么回忆都不够的。
凌飞雪这边思绪混乱,却不知那边林涟漪悄悄睁开了双眼,凝视着这个才认识两天的师父。
面纱下的凌飞雪到底有多美呢?
您授予我活下去的本领,从此却只有我一人活在世上了。师父,我还没有好好了解您,您也不肯给我机会孝敬您。要多少年以后,我才能去往阴间与您再见?恐怕到那时您已经转世。明日一别,就是永别了。
一滴一滴咸的水,从眼眶里滑落。林涟漪忍着不哭出声。眼前凌飞雪的影子仿佛又成了林觅愔的影子,两者交叠,她茫然无措。
这个夜晚是昏昏沉沉地过去的。
次日早晨,阳光耀眼,灼得林涟漪红肿的双眼狠狠地发痛。她猛然痛醒,双手拼命捂在眼睛上遮挡着阳光。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这一对娘亲生前时常夸赞的明眸已经被眼泪冲刷得不能看了。
林涟漪收拾着沮丧的心情,环顾四周,她已不在孕育宝物的梧桐树下,也不见了凌飞雪的踪影。
她一定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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