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熹听闻林静娴生子,大喜,当即快马加鞭从漠北赶到了京城。
虽说林家是个大家族,上上下下共百来位族人,但林熹这一脉却是人丁单薄。到了他这一代,就只剩下了他和林静娴两人。知道他妹妹生了一个孩子,林熹高兴坏了,立马从漠北赶了回来。
虽然以最快的速度了,但还是花了一个月,中途甚至累死了一匹马。
到了京城,他径直进了皇宫,一路通畅无阻,直接到御书房前。
“陛下!”
他正巧碰见金勉回来,喘着粗气,笑眯眯地跪在地上向金勉行礼。
金勉看清了来者,眸子剧烈收缩,微微向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林熹。
他……林熹怎么回来了?!
林熹跪在地上,没有金勉的诏令,不得起身,心下惶恐不可自已。
这是……咋的了?
金勉深吸一口气,颤巍巍地指着他,开口,半响说不出话来,忽的冷笑起来。
一旁的下人们缩着脖子,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气氛越来越凝重,一场大风雨即将来临。
果不其然,金勉爆喝一声,欺身揪住了林熹的衣襟,当着众人的面指着他破口大骂。
“谁叫你回来的?!朕未传你回朝,你擅自回来,乃是死罪!”金勉正在气头上,心中对林静娴的气也尽数撒在了林熹身上,“干!信不信朕立马下旨砍了你的脑袋?!”
林熹是个粗人,但看着金勉情绪激动异常,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道理他还是知道的,强挤出了一抹笑,解释道:“臣是欢喜妹妹为本家添了一位家丁,想来我林家也有后了,微臣心里高兴。臣所作所为确实是鲁莽了,以后绝不再犯,那……微臣只看孩子一样,然后回漠北去?”
这番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叫金勉一时语塞,再也骂不出话来。
林熹说完,毕恭毕敬的向后退去,却被金勉叫住了。
“你站在那儿。”
金勉看着一脸惶恐的林熹,思绪万千——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静娴这是在逼着他做出抉择,可这谈何容易?他绝不会伤害那个孩子,如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金勉在这一瞬间打定了主意,在下人惊恐的目光下,猛地将林熹推进了御书房,合了门,低声对林熹说道:“朕托付一个人给你。”
“陛下请讲!”
林静娴知道了自己生的是个女婴,连看金阳一眼都不愿意看。对她而言,金阳这个孩子是她这一生无法摆脱的噩梦。
大臣全都以为她生了一个皇子,为了圆这个谎,她说三皇子满月的那天夭折了,又说林熹在京城捡到了一个孩子,取名林阳,收养在他户下。
这个瞒天大谎在淳熙三年被撒下,金阳这个孩子也在这一年被母亲遗弃,与此同时。她在这一年也有了新的一个身份:林熹养子,林阳。
林熹走的时候是傍晚,晚霞呈现美丽的紫红色,骑在马上离开了京城。
他离开,宫里没有一个人前来相送,孤单的背影渐渐融进晚霞中去,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林静娴看着空了的摇篮发呆;金勉在御书房批改奏折;皇后在逗弄着大皇子;小丫鬟们一边扫着地,一边为夭折的三皇子扼腕叹息——大家都有自己手头的事情要做。
怕孩子受凉,林熹抱紧了怀里的孩子,甚是怜爱地看着她。这孩子的眼睛像极了金勉,眸色漆黑,四处张望着,小手乱挥,意识到这不是静桂苑,再加上看不到自己的母妃,孩子对着身后的皇城嘶哭了起来,双手扭打着,不愿意跟他走。
这孩子是极其聪明可爱的,但即使这么好的一个孩子,静娴也说要不要了——这个丫头,嫁到皇宫里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也是,皇宫那种地方,她狠下心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罢了,罢了,这个孩子,他便替她养着了。
但此时孩子哭闹,林熹心里也不好受,沉声道:“可怜的孩子……你也知道你母亲不要你了么?”这么一说,孩子哭的愈发凶了起来,挣扎,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渐行渐远的皇城。
林熹叹息一声,将孩子塞进了自己的披风中,想起了陛下之前与自己说的话。
林熹,你的妹妹做错了事情,这个责任,必然要由你们林家来承担。
你听好,你的妹妹以后还会有儿子,但她的儿子只能继承林家家主之位,漠北的兵权……你要给金阳。
你要好好待她……以后,也不要带这个孩子回京城,让她在漠北平安长大。
这是御令。
林熹一个走神,没有抱住金阳,那个孩子挣扎着从披风里挤出了一个脑袋,朝着皇城嘶叫了一声。
林静娴心里莫名一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转念想到了王云玉和二皇子金盛,她捏紧了手掌,全身都在战栗,对着空了的摇篮自言自语道:“送你去漠北,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血日之灾,众口悠悠。我怀胎十月生下你,已是不薄于你了,更是将你托给了我的哥哥,他会比我更会照顾你……若你是个男儿,娘必会把心肝都掏出来爱疼你。”
不知不觉,林静娴的眼眶已盛满了泪水。嬷嬷无声叹息,劝道:“娘娘,歇息去吧,当心哭坏了眼睛,老人家都说坐月子的女子不能哭的。”
“孩子已经出了宫门了?”“已经被将军抱出宫门了,路上一直哭闹着。”
林静娴已经泪如雨下。
她还会有孩子的,她还会有比金阳还好的孩子,她还年轻。
金勉是咬牙写完了密诏——三皇子金阳,于淳熙三年赐其林姓,褫夺其三皇子名号,改名林阳。非得召见,此生不得入宫。
写完,神武金勉气结于肺腑,重咳了两声,之后便呈晕眩状,几欲晕倒。老太监连忙跑了进来,担心地扶住了他。“陛下……”
“孩子呢?”
“林将军抱出宫了。”老太监担心金勉的身子,连忙说道:“老奴给陛下沏茶来。”
“好……好。”说罢,又咳了起来。
金阳被抱走时,平王府正敲锣打鼓迎新娘子进门,文家小姐家底丰厚,单从嫁妆就可以看出来,嫁妆由百来位壮汉抬着,横穿大半个京城,可谓是十里红妆。
大红花轿布满绫罗绸缎,四个边角坠有金铃铛,一晃便叮当作响,豪华之至,大大的涨了平王府的脸面。
花轿停在平王府跟前,唢呐吹得更为欢快,在一阵催促声中,金平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上前掀起了轿帘。
文家小姐落落大方的坐在里面,盖头上用金线秀了鸳鸯,坠着圆润的珍珠,身上穿金戴银,见有人将轿帘掀开了,知道是自己的夫君,娇羞低下了头,却是勇敢地将手伸向了金平。
她是个好姑娘。
金平眼底流露出一丝柔意,牵起了那只纤纤小手。
文家小姐出轿的那一刻,众人欢呼。
文月瑶头上还盖着喜帕,看不清金平脸上的表情,却能感到他的手掌冰冷,反手紧紧与他相握。
金平就这么领着她一步步走进了平王府,拜天地,成了亲。
礼毕之后,文月瑶和金平相默坐于喜床上,大红蜡烛静静燃着,不时传来热油爆鸣的声音,喜房内安静到连两人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见金平迟迟没有动静,文月瑶轻咳了一声,细声道:“王爷可以掀盖头了。”
金平却看向了旁处,一时竟不敢看她,也许是知道自己这般要求可笑,支吾说道:“你自己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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