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林静娴,嬷嬷扶她从人群中穿过,却被一个乱窜中的大臣撞倒在了地上。
嬷嬷不顾自己,连忙将林静娴扶了起来,担心地看着她。
林静娴捂着自己的肚子,面色苍白——肚子里的孩子急着要出去,努力地向外挤,又踢又蹦,可将她疼坏了。
“娘娘!娘娘您怎么样了?”
“救我……救救我。”林静娴是痛到连话都说不清了,没法子再忍下去,扯开嗓子叫了出来。
便是这一声痛呼救了崔九真的命。
这时稳婆已经赶到了,匆匆忙忙地将林静娴抬进了偏殿准备接生。
金勉也慌了神——天生异象,会不会对静娴生产不利?
他心中挂念即将生产的林静娴,他没闲心思顾及崔九真,不知不觉放下了手里的剑。
看到神武皇帝放下了剑,崔九真跌坐在地上,愣愣地呼出了一口冷气,吓得大哭,被赶来的崔九命搂在了怀里。
林静娴疼的死去活来,几个产婆围在她身边,皆束手无策,只是一遍遍喊道:“娘娘!娘娘用力啊!”
她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了,额上全是冷汗,一张脸苍白不已,嗓子已经喊哑了,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娘娘用力啊——”
孩子还没有生下来……迷迷糊糊间,她害怕地颤抖,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她今天会不会生不下孩子,和孩子一起死在这冰冷冷的偏殿里?生产太久,会不会已经将那孩子给憋死了?她会不会生一个死胎出来?
死了的话……金勉那混账孩子爹会十分难过的吧。
毕竟死的是他的孩子。
那她可真是要高兴死了。
嬷嬷看自家主子哭着哭着突然笑了起来,暗道不好,在林静娴耳边大声叫道:“小姐!这个孩子是我林家唯一的盼头了!是少爷和小姐您站起来唯一的盼头了啊!”
“为了林家——”
嬷嬷说到林家,林静娴勉强打起了一份精神来——她的孩子,将来会是王爷,会是林家家主,会是掌管漠北军的将军,亦或是未来皇座上的人。
只要生下这个孩子,哥哥在漠北也要好过一些,林家也能在三大家族中彻底站稳脚跟了——她要把这孩子给生下来。
一切都为了林家的利益。
痛到没有知觉的的那一刻,一阵比先前疼痛万倍的撕裂感从身下传来,沉重的身子忽的一轻,她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孩子终于从她身体里滑了出来。
她松了一口气:生了,终于生了下来,盼了十个月,终于生下来了。
她咬牙,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迫切地问嬷嬷。“嬷嬷……是男是女?”
嬷嬷自从孩子生下来,便一言不发,此刻见林静娴问她,惨白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道:“娘娘,是个皇子呢。”
“皇子好啊……是皇子就好……好……”林静娴安心地晕了过去。
稳婆们个个面面相觑,这明明是一个公主,怎么就成了皇子了?
嬷嬷沉默了一阵,忽的面露凶相,扯住了其中一个稳婆的衣领,将自己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褪了下来,塞进了稳婆怀内,威胁道:“这是封口费,你们管好自己的嘴,静贵妃生下的是个皇子,知不知道?!”
嬷嬷眸子猩红,脸上挂有一抹癫狂的笑,一个疯狂的念头凭空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而这个念头,便是未来京城里灾祸的源头。
“嬷嬷,瞒不住的!”稳婆异口同声叫道,却还是迫于嬷嬷的威严,不敢大声嚷嚷出来。
“瞒得了一时是一时!”嬷嬷打定了主意,用布将孩子包了,深吸一口气,“接下来,你们什么也别说,都给我把嘴闭紧实了,让我去和陛下说。听明白了吗?!”
这种掉脑袋的事,稳婆们都不敢做,哆哆嗦嗦地将镯子还给了嬷嬷。“这种事……被陛下知道了是要砍头的!”
没有别的办法,嬷嬷脸上浮现了狠意,低声吼道:“娘娘身后可是林家,定不会饶了你们!”
这告诉皇上是个死,不告诉皇上也是个死,只是死的时间长短不一样,已到了绝路了。
稳婆们别无选择,哆哆嗦嗦地接过了那翡翠镯子,眼睁睁地看着嬷嬷抱着孩子走了出去。
嬷嬷眼底暗意滔天,紧紧地盯着血日下的神武皇帝,良久,她猛地吸一口气,面上挤出了一抹笑意出来,朝金勉叫道:“恭喜陛下,是个皇子!贺喜陛下!”
至此,天上的黑意才渐渐地褪去,天空再现晴朗。
覆盖在太阳上血色消失,天空暗意褪去,乃是祥兆,大臣们又得此消息,跪地欢呼。
神武八年,金勉就这么拎着护国剑,一步步走向了那个孩子。
天色愈发的明亮,血日渐渐褪去,孩子甚是乖巧地被嬷嬷抱在怀里,就在这一片肃静之中,崔九真心里一颤,不自觉抬起了头,泪眼模糊间与那孩子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那是双黑到发紫的眼睛,和金勉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眼中晶亮剔透,像是两颗黑曜石一般。
崔九真忘记了害怕,忘记了颤抖,忘记了所有所有,世界里只剩下那双幽黑的眸子。
孩子已经用布擦去了身上的血水,指尖却还遗留着丝丝血迹,此时正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眼睛紧紧盯着台下的崔九真,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忽的咧嘴笑了起来。
崔九真心下一暖,亦是笑了起来,尽管眼底还余有泪水。
那是初见。
没有心思注意孩子在干什么,嬷嬷强忍着颤抖的冲动,咬牙,挤开了众人,将孩子抱到了金勉身前。就着渐渐出来的亮光,她将孩子抱给金勉看,见金勉没有起疑心,一时老泪纵横,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跪在地上。
金勉大笑,用一只手将孩子抱着,另一手执有护国剑,站在众人面前,高声宣布这是他的第三个儿子。
剑光映射最后的血光,投在地上,冷冷的一片红意。那孩子看到了地上的红光,伸手想捉住这抹颜色,但那红光消退得太快,血色从太阳中彻底褪去,天空明亮如洗。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三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金勉站在台上,心下无比满足——他怀里的,是他最爱之人的孩子,身下朝拜的是他的臣子,他脚下的土地,每一尺每一寸,都是他神武大帝的!
他是端朝的皇啊!
看太阳明艳,金勉不假思索便道:“这个孩子……朕给他取名,叫……阳,金阳。”
而看台底下的崔九命,从一开始神色就没有好过。
此刻看着烈阳下的那个孩子,他竟微微颤抖起来,眼眶中的眸子剧烈震动,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地上——莫非,莫非是……
血日之灾。
崔九真跪在他父亲身边,自然注意到了他父亲的不对劲,担忧地看着崔九命,低声唤他。
“父亲……”
崔九命这才回神,发愣许久,将崔九真搂至自己怀中,头枕在他的肩膀上,怔怔道:“九真……咱们崔家的气运怕是要到头了。”
年幼的崔九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在他眼里,崔家的气运端朝太祖皇帝那时便到头了,剩下三个到现在,皆是在苟延残喘,有什么到头不到头的?
但父亲自然有他害怕的道理,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去,崔九真看到了太阳底下的金阳。
生于血日之下,变幻吉时,乃是灾中之灾。
从现在开始,金阳这个人,会被记入史册——金阳,端朝第三个皇子,生于血日散退之时。
她是出生在新的太阳里的,血日消失,便出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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