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兰兮的时候,晏清确实被那张俊美的脸惊艳到了。她五官分明,剑眉凌厉,眸色黑的没有一丝杂色,仿佛是一无底的深渊,却带着温和的光芒,时时闪现着醉人的笑意。鼻梁挺直,笔直地站在那儿,举手投足间皆是男儿的爽朗,又带着女子的温软可人,很是可爱。
自己活了这些年,看过最好看的人就是天瑞主子,但就连天瑞主子都没有她好看。兰兮身上的美并不张狂,相反,那是一种收敛宽厚的美,像天边的火烧云一般灿烂,又似幽静山林般清远,有时又像糖葫芦一样甜腻,晏清不知道对着那张脸发过多少次呆。
后来他得知兰兮会与他一同服侍天瑞主子,那个时候他不知道有多么开心,成天粘着兰兮。
楼里虽然有不少俊哥儿,但谁都没有他家兰兮好看,兰兮性格温和,脑袋又聪明,为人爽朗,所以不自觉与她亲近了一些。
懵懵懂懂的,却不想那是自己最单纯,最干净的感情。
那日被天瑞主子惩罚,所有人都在看热闹,只有她站在了天瑞主子前面,挡住天瑞主子的去路,丝毫不害怕天瑞,与天瑞对峙,叫他松开自己。
他被壮汉欺负了,也只有兰兮立刻为自己出面,将欺负他的壮汉砸倒,为他出了一口恶气。
他难过哭泣的时候也只会有兰兮来安慰自己,叫自己坚强起来,不要害怕任何事或人,他还有她呢。
晏清以为兰兮会和自己一直生活下去。
但许言风说过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有聚时,自然有散时。
潮起潮落,云卷云舒。
最后还是要分开的。
“你以后会回来看我们吗?回来看子江,阁主,天瑞主子,还有……我?”
她神色淡淡,低声说道:“谁知道呢。”
兰兮所有地方都好,就是有些薄情寡义。
天瑞公子最烦这种薄情之人了,他内心的感情甚是澎湃,与兰兮这种内心贫瘠之人处处不和。
可是这也不怪她呀——要是自己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他肯定也会戒备周围人的。
晏清努力挤出了一抹笑,只是眼里点点的泪光掩盖不了他内心的悲伤,他说:“兰兮,我真希望你可以好好的。”
“每天都要开开心心的。”
“按时吃饭。”
“按时睡觉。”
“还要身体健康……阁主那样的人毕竟是少数。”
许言风那晚叫自己去给兰兮处理伤口,但却被阁主给截了胡。他还是后来得知阁主那夜根本没有给兰兮上药,还将她一人丢在了房间里,不管不顾,打算就这么杀了她。
据大夫说她当时中了两刀,脑袋还磕破了,甚至中了毒,那夜她是怎么撑下来的……晏清不敢想象那夜她经历了什么,在鬼门关上转悠了多少次,最后逃出生天,活了下来。
兰兮已经睡着了。
晏清哭着,却不敢出声,也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柳溪阁的夜都是暖的,让人忘却了阁外的刺骨寒风,忘却了外面的颠沛流离,人间疾苦。
晏清生在这温暖美丽的地方,他属于这儿,但兰兮要回归到属于她的地方去了。
世上还有个人……在她想不起来的地方等着她。
想到这里,她微微抿唇,欢喜笑了起来,惹得身后的晏清一阵白眼——他正因为分别难过着呢,你非但不难过,还在这里笑什么笑?!
第二天一早兰兮轻手轻脚地起床,晏清还在睡着——他向来都是不到日上三竿醒不来的。
算了,不吵他了。
她在柳溪阁没什么东西,只有几件天瑞赏她的衣服,选了最好看的一件穿在身上,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总觉得不满意——今日第一天上任……似乎要打扮得精神些。
总不能披头散发的。
她坐到了镜子前,第一次正正视自己的面容起来,镜中的人……就是自己吗?摸了摸自己的眉毛,顺着眉毛的弧度覆上了自己的眼睛——这是自己的眼睛?
陌生又熟悉。
晏清睡得浅,在兰兮起身的那一刻就醒来了,看她坐在镜子前半天不动,想到她即将离开柳溪阁,顿时红了眼睛,但还是咬牙强忍着哭意,想着还是得为她做最后一件事。
起身,少年垂眸,收敛了眼底的悲伤,挤出了一抹难看的笑,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娴熟地解开了兰兮头上盘在一起的头发。
“你到太子府去,总要梳个精神的头,只是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可要自己梳头了。”
说完,一遍遍将她的头发梳直。莹白的手指插入密发之中,一时黑白交织,美的叫人心醉。少年白细的手指穿梭在她黑发中,万缕青丝在指尖滑过,他想留住她,微微收手,却怕抓疼了她。
此情此景看得晏清鼻子有些酸,垂眸,又想落泪。
兰兮看他认真为自己梳头的样子,终于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今天不说……她总觉得没机会再说了。
“晏清,你……长得像极了我记忆中的一个人。”
“那他一定是极其聪慧好看的。”晏清强忍着即将离别的伤痛,打趣道。
“和你一般聪慧好看。”
晏清笑了起来。
那些日子如同流星划过星空,短暂却极为绚烂。
此后经年,静看庭前花落,各自安好。
怪只怪遇见之时,两人懵懵懂懂,欢笑之间,便已错过。
晏清的盘发手艺还是很好的,熟练地将她头发盘在了头上,简单干练,显得十分精神,又寻着一根白玉簪子别住了。
她甚是满意地左右打量着自己,摸了摸发间的白玉簪子,低声,贼兮兮问道:“这是天瑞的吧?”
兰兮全身的家当也只有那根银簪,坠着蓝珠的那个。只是她平时十分宝贝那根簪子,说什么也不愿别在头上,生怕磕了丢了。
晏清知道她宝贝那根蓝珠银簪,思来想去,还是在天瑞首饰盒里拿了一根,反正天瑞有一柜子簪子,少这么一根他也注意不到。
看见她贼兮兮的表情,晏清好笑地轻轻推了她的头。为了不吵醒天瑞,他伏在她耳边,悄悄笑了出来。
半响,终是忍不住,哽咽道:“兰兮……再见。”
兰兮于早晨,孤身一人,安安静静地离开了柳溪阁
她就像清晨的露珠一样,在短暂且灿烂之后,彻底消失在了柳溪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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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瑞睡梦中翻了个身,嘟哝一声,嘴角露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笑——总算把兰兮给送走了。
太子好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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