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萧狐和小珠便离了王府。不出所料,过了一会儿惠王这个王叔住在宁王府这几日来,第一回来探这位侄儿的“病势”。他脸上花花绿绿的,害东儿和西儿忍笑忍得很是辛苦。宁王只假装不知,与他虚应了几句,避而不谈小珠的下落。
闹到如今这个样子,惠王也不好意思多待下去,不得已只好打道回他的惠王府。他一走,宁王府里的侍婢们都松了一口气。一是惠王总时不时的想占她们的便宜,让所有的侍婢避之不及,二是惠王妃也是个挑剔难伺候的主儿,动不动就大发脾气。
聂小小本来准备与小珠一起出门去探望桑儿的,但因洛星宸要她陪自己去福薪院,便暂时断了这个念头。
福薪院沉默地伏于宁王府一隅,如果不是每日打扫的人,几乎没人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当年里面的欢声笑语,喜怒情愁都被沉封在里面,触景伤情之人不敢开启。
两年以来,洛星宸再未踏足过这里,甚至不允许任何人提及关于先王妃慕容烟的任何事。随着门口的铜锁“啪嗒”应声而开,薄薄的木门发出悠寂的“吱呀”声。
那秋千像是有所感应,晃晃荡荡的随风微微摆动了一下,洛星宸胸口又开始闷闷作疼,当日一袭白色的绝决尚在眼前。他闭了闭眼,提步走进那间慕容烟亲手布置的屋子。
聂小小迈着细细的步子跟在后面,自从知道洛星宸的心思之后,对于这里,她也没那么多的执念了。
屋里的陈设简单,其实在慕容烟生前,他并没有过多的接近这里,在她故去之后,又将它尘封了起来,但不知为何,这个地方每一个细节都能烂记于心。
踏进这间屋子,聂小小瞬间感觉洛星宸那孤傲的身影被染上一层落寞,连她自己也不忍目睹。
修长的手指从所有的家具、遗留的旧物上一一拂过,像是无限眷恋,也像是与谁在告别。突然,手指停到被聂小小搬走的妆奁的桌面上,他突然紧锁起眉头:“这是谁做的?”
聂小小上前一看,空荡荡的桌面上留下了一个茶盒。当初静月庵为了感谢她,送来了不少洛茶,但洛茶虽然好喝,她却不能喝完,久而久之放在盒子里也便忘记了。直到这个妆奁移开后被她遗忘的茶盒才露了出来。
“回王爷,是那日奴婢过来搬东西时遗下的。”她并不知道这有什么关系。
洛星宸突然大怒,喝斥:“谁允许你动福薪院里的东西?这里的一事一物都不可变更半分!”
“是,奴婢记下了。”聂小小第一回发现洛星宸的怪癖还不少。
洛星宸挥挥手:“你到外面等本王,本王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聂小小退了出去,帮他把门虚掩上。自己坐在台阶上等着他,偶尔转过头去,透过窗户看见他对着某个地方出神。她叹了口气,傻子!真是傻子!人在的时候不知道珍惜,不在了后悔又有什么用?明明自己就在眼前,你个傻子却对着一屋子的家具凭吊。
她等得有些发闷,正想闭眼休息一下,却突然听得有细碎的脚步声。福薪院靠近侧门,有人来往自是很正常,但这脚步声有些奇怪,好似正往福薪院里来。还有谁会大胆地闯福薪院?
聂小小立即起身回到屋子里,显然洛星宸的耳力比她更好一些,更早地听到了脚步声。聂小小和他交换了个眼色,便关上了窗门、房门。
这时,听到外面有人奇怪的“咦”了一声:“这门锁怎么掉了?”然后便推门进了院子里。
她在院里巡了一圈以后,又不放心地来推里面屋子的门。但洛星宸仅仅伸出右手抵着门,那门便任她如何推也是纹丝不动。外面的人推了两下便也放弃了。
正当这时,又有人进了院子。只听那人一进来便语气不善地道:“你哪里不好约,约我来这里干什么?”
听声音,竟然是李七。聂小小心里已然知道先进来的那个人是谁,她看了眼洛星宸,他微微皱了皱眉。
李七是王府的副总管,不可能不知道福薪院是禁地,没有王爷的命令,谁都不能到这里来。
约他那个人说道:“如果不是你这几天一直避而不见,老身怎么会冒险约你到这里?若是不到这里,老身怕李副总管已经不记得这个地方了!”
说话之人正是姚嬷嬷。
李七盯着她冷笑:“姚嬷嬷,你这是什么意思?”
姚嬷嬷一瘸一拐地走到他面前:“李副总管,虽然老身如今在王府里已失了势,但我也好歹自己将罪名担下来了,可没把你李副总管供出去半分啊!”
“你犯的错,关我什么事?”李七背负着双手,一双眼睛像狐狸一样狡黠。
洛星宸走到窗前,轻轻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外面的情景一目了然。聂小小站在原地没动,她想到姚嬷嬷会找李七,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巧会让他们给遇上!这下倒好,让洛星宸自己看见,倒省了不少事。
姚嬷嬷听出他这是要完全撇清关系的意思,立即慌了神,抓扯着他的袖口指着他:“李七,你可不能拿了钱就不认帐啊!以前府里贪来的钱,你我二人可是五五分帐的,如今陈嬷嬷只查到了我的头上,你以为她就不会怀疑你?”
本来就被聂小小暗示过的李七眼中一沉,阴狠地反捉住她的手:“你在陈嬷嬷面前说什么了?”
姚嬷嬷使劲挣了几下挣脱他的手,冷笑:“你害怕了?既然你怕我把你抖出来,为什么这几日我让人找了你几回你都推脱不见?”
李七“哼”了一声:“这几日惠王在府上,我那边忙都忙不过来,哪有空来见你?再说了,你大张旗鼓的让人来找我,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两个的事?”
“你就是看我如今失了势,怕把你自己受连累!”姚嬷嬷指控,但她笑了笑,“李副总管,我们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的把柄都在我的手上,你以为你当真能摘得干净?”
她顿了顿,嘴边显过一丝阴冷的笑:“你可记得这里是哪里?”
这是哪里?正是他们把聂小小杀害的地方!她约在这个地方见面,分明就有威胁的意味。李七双眼一眯,突然缓和了脸色:“姚嬷嬷,我何时说过怕受连累的话?只是这几天真的太忙了,一时没顾得上你那边。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姚嬷嬷也不与他客气:“我孙子出了事,要两千两银子!”
“两千两?”李七吓了一跳,“你疯了?我哪来那么多钱?”
姚嬷嬷听后竖起了眉毛:“你没钱?当初给你分的远远不止这个数吧?”
李七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递到她手上:“这是五十两,再多也没有了。”
在看到他手里的那个袋子时,洛星宸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那个袋子正是聂小小进府当日用来贿赂李七装钱的袋子,她特意在上面绣了阿拉伯数字,与当日送给洛星宸那个差不多。
其实当时她以为洛星宸恨慕容烟恨得紧,如果让他看见李七身上有慕容烟的东西,必然会牵怒于李七身上,但此时虽然误会已解,但达到的效果其实是差不多的,而且恐怕更甚!
王妃给王爷的订情之物,李七怎么会有一个相似的?这足以让洛星宸火冒三丈!
姚嬷嬷捏着那袋钱掂了掂:“五十两就想打发我?”
“我没钱了!”李七哼声道。其实他从姚嬷嬷那里分得的脏银不少,但他喜爱赌博,一有钱就往赌坊里跑,那可是个只见进不见出的地方,是以贪再多的钱也不够他输的!
姚嬷嬷恨声道:“李七,如今聂小小那个丫头回来了,她好像已经知道了点当年的事。如果这次我的孙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不怕我去跟她说,当年是你把她推到井里去的?”
听到这里,连一向执重的洛星宸也有些意外。当初聂小小投井的事并没有细查,如今看来倒是冤枉慕容烟了。他胸口又一阵阵地痛,痛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只能狠狠用右手压着!聂小小走上前来,替他轻轻揉着伤口外侧,洛星宸低头看她的表情,似乎对于外面的人所说的话丝毫没有半点反应。
被威胁的李七冷静下来:“姚嬷嬷,你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什么时候推聂小小进井里面,没有证据可不能冤枉人!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是你发现的她,要说最有可疑的,你觉得是我还是你?”
想来早就知道他会来这一手,姚嬷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李七,你当我这么多年当真没有多留个心眼?我手里可有一本帐册,什么时候分的银子,分了多少,可清清楚楚地记在上面。如果我活不成,只要把那本帐册一公开,你看王爷相信谁?”
听闻她手上还有那个东西,李七心中一慌,但却不动声色地接近她:“哦?帐册在哪里?”
姚嬷嬷感到了危险,往后退了几步:“明日我要把银子送回家乡去救我孙儿。如果明天我看不到银子,那本帐册就会落在朱管家手里!”
李七暗咬着牙,但表面上却笑了笑:“姚嬷嬷,你先不要生气啊。好,我也知道你是那孙儿是你的命根子,我也不能见死不救。明天一早我就把银子拿给你,不过在府里不太方便,我们约好到城外。你带上帐册,我带上银子,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姚嬷嬷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一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