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师不敢多说话,手下的动作加快了几分。这种时候,扮演一个不会说话听不见也看不见的人,最好不过了。毕竟,这两位刚才的气场,可是很诡异呢。
这事儿章瑶谁也没告诉,等到下午下戏了,便径直去了咖啡厅。虽然是一起放工的,但两人也没一起走。章瑶先到,点了一杯柠檬水,等梁凉。
十五分钟后,梁凉到了。
“抱歉,妆不好卸,耽误了点时间。”
章瑶颔首表示理解,今天梁凉的戏不轻松,画的尸体妆,泡水里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尺度大、空间小、还得演出尸体的僵直,不好受。但梁凉在片场从来没有喊过累,会认真探讨剧情人设,是个敬业的好演员。
“一杯水,谢谢。”梁凉朝服务员打了个响指。“这里很多人来的,保密性不错。”
一句话,一语双关。
不得不说,梁凉是个说话的高手。
等服务员将水端上来,梁凉才开口:“我不拐弯抹角了,我知道,你都听到了。”
章瑶也不扭捏,点头承认。“我不会说出去,你可以放心。”
梁凉却是冷冷一笑,“我怎么相信你呢?”
“你信不信,对我来说,没差别。”章瑶同样耸耸肩,以同样的态度回敬梁凉。
梁凉一顿,神色收敛,平静无波的眸子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通章瑶,像是要让自己对这个人改观。
“你和江导,真的是情侣?”
章瑶挑眉,不接话,只看梁凉怎么说。
“说真的,刚开机那会儿,你们俩可不像情侣。”梁凉是过来人,清楚热恋的人是什么样子的。然而刚开机的那段时间,江耀还处于追妻火葬场阶段,自然,两人的关系看起来就很僵硬。
这话一出,章瑶便知道梁凉想要拿什么威胁她了。只是很可惜,这一点对章瑶来讲并不构成威胁。所以,章瑶更加想要试探出,梁凉的底气了。谁让刚才她想要好好商量的时候,梁凉不仅不信,还要威胁她呢?
“我们又不是热恋期,婚姻有七年之痒,情侣同样也有吵架闹别扭的时候,想来梁小姐应该很清楚。”
要不怎么说最毒妇人心呢。女人了解女人,知道什么话最戳人心窝子。章瑶知道梁凉和严华隐婚了,而且两人在事业上的分歧很大。再者,来之前章瑶就查过这两人的基本信息,姐弟恋,娱乐圈地位不对等,价值观不同……这种情况下,两人有矛盾、争吵,再正常不过了。
既然对方不客气,章瑶也不会客套。就梁凉那天在休息室和严华大吵的样子看,想必这两人可不是一般的吵架闹别扭。
果然,梁凉的脸不可抑制地扭曲了一瞬。在娱乐圈多年的梁凉不可能没有学过表情管理,只是女人在爱情里最容易丧失理智,梁凉也不例外。和严华的感情不和是梁凉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也是当下梁凉最为痛苦纠结的难事。是以,章瑶说梁凉清楚情侣间吵架闹别扭,又说到夫妻的七年之痒,梁凉才会触动这么大。
梁凉和严华结婚其实没有七年这么久。严华刚出道那会儿,两个人没什么交集。一个没名气没作品的新人,一个成名已久公认演技好的演员,压根没有合作的机会。可是就是这么巧,梁凉在电视上看到了严华站台的画面。其实只是一个一晃而过的镜头而已,甚至只要有一瞬间的眨眼,这个人都不会入眼的。但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怪。
梁凉看到了严华,那个不站C位没有镜头依旧笑得腼腆站得笔直的男孩子……
莫名想到了这些,梁凉有些恍惚。结婚不过两年,梁凉依旧快要忘了两人刚恋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能记起来的,竟然只有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激烈、痛苦、失望。明明他们之间曾经那么甜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成了这个样子?
“梁小姐,你还好吗?”章瑶看梁凉脸色不大好,心想自己是不是话说得太过分了。
圈子里结婚的不少,但要说真能从一而终的却没有多少。听这两人争吵时的话,梁凉应该很难过才是。严华的名气越来越大,可梁凉始终在走下坡路。加上明星夫妇总是聚少离多,又是隐婚,严华的绯闻一茬接一茬的……不知怎的,章瑶突然有些害怕了。
她和江耀,也会这样吗?
梁凉就在这个时候开口,语气疲惫,带着伤痛后的无望:“很抱歉,刚才那样问你,我没有恶意的,相反,我很羡慕你和江导。”
“羡慕?”
“你们可以公开,光明正大的。不会再有人拉郎配凑CP,也不会总是被盯绯闻。谈恋爱可以光明正大的,真的太不容易了。”
“你们也一样啊。”章瑶很诚恳地说道:“说实话,明星也是人,也可以结婚生孩子的。你们的年龄也不算小了,公开其实没什么的。”
梁凉却是摇头,“哪有这么容易。一开始,他名气小,没什么作品。我呢,虽然过气了,但作品摆在那里。公开的话,严华就得戴上吃软饭的名头,这让他将来怎么走下去?我们就谈起了地下恋爱。后来,他名气越来越大,上升期嘛,公司不给恋爱的。到现在,也不知到底是公司的要求,还是我们都害怕了,也就不敢提公开了。”
“害怕什么呢?”
“害怕什么……是啊,我也不知道。怕人气会掉,怕我们撑不了一辈子那么久,怕……公开之后就得被打脸离婚了。严华很多女友粉的,你知道吧?我有一次还因为这个和他吵起来。女友粉可以在网上直接表白,艾特他也没问题。可我就不能,哪怕只是转发一下有他的活动宣传,我都要想很久。可是,我才是他的妻子啊!我甚至拿小号进了他的粉丝群,看粉丝组织各种活动,我却从来不能参加。”
梁凉苦笑着,脸色苍白。
章瑶将桌上的水推过去,“喝点水吧。”
“谢谢。”梁凉用手握着水杯,温热的触感传来,让她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不介意我和你说这些吧?我相信你不会往外说的……不过,就算你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吧。一个过气的女明星,怎么可能和当红流量小生是夫妻呢?”
“你没必要这样想的,你自己就很厉害啊。一个非科班出身的演员,想要达到你这样的高度,有多难你应该很清楚啊。你们两个其实没有谁配不上谁一说吧。”章瑶想要扭转梁凉这种想法,不仅仅是因为梁凉需要人鼓励,更是为了自己。
梁凉摇头,“我曾经也这样以为,尤其是他还没出名的时候,我甚至还会有可笑的优越感。想着他事业不顺的时候,拉他一把。可后来,需要被拉一把的人,是我才对。章瑶,我其实一开始并不喜欢你,江导对你有意思,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我想,女一号根本就是为你而设的。我呢,拼了老命,喝了好几局,赔了多少笑脸,才换来一个试镜机会。”
“但试镜也是靠你的真本事的。”
梁凉便笑,“也就这么点能耐了。”
“那你们现在,是……?”
“就这么僵着呗。见面了就吵,见不到就冷战,别说夫妻了,仇人也不像这样的。”
“你们,为什么闹到这个地步啊?我那天听着,好像是绯闻?还是因为聚少离多?这些都可以慢慢商量的。对了,你们是自由恋爱才在一起的吧?”章瑶真正想问的也是这个。毕竟,在娱乐圈,能走在一起的都不容易,要不是真的是真爱,哪有那么大的勇气。
“自由恋爱,算是吧。我们……一开始的时候不这样的。”梁凉嘴上这么说着,眼神却已迷离,显然是想到某些场景了。过了一会儿,梁凉才回过神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闹到这个地步,明明当初我们很好的。你不知道,领证那天怕被认出来,我们全副武装去民政局,到那儿的时候,还被拦着不给进呢。”
“到底怎么吵起来的呢?我们当初还很开心的,每天都想着黏着对方。可是我太忙了,后来……后来他也很忙。他有绯闻,我就很生气。我比他大两岁,女人老得快呀。他正当红,我却已经在走下坡路了……其实说起来,我们好像谁都没错啊。他明明还爱我,我也明明很爱他的。”
梁凉说到后头,声音已经变得哽咽起来。
“你没事吧?”章瑶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梁凉。
“对不起。”梁凉抬头看天花板,将眼泪逼回去。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不会允许自己在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面前哭。“我失态了。”
章瑶摇摇头,“没事儿。我们这样,也算朋友了吧?”
梁凉眨眨眼,“什么朋友?交换秘密的朋友吗?那你得拿你的秘密来换。”
章瑶挑眉:“秘密?你想知道什么?”
说起来,章瑶好像真没什么秘密可以说的。
“说说你和江导的甜蜜往事?我还有点好奇的来着,你俩的糖挺甜的,让我去去苦味呗。”
有时候,女人的友谊来得就是这么简单,两人明明来的时候还针尖对麦芒的,这会儿已经开始说起爱情来了。
……
江耀是导演,没有那么快收工。但他记挂着自家女票,催着手下人收拾。然而收好东西了,却找不到人了。
“我女朋友呢?”江耀拉住给章瑶当化妆师的,然而对方只是摇头。
他又接连找了好几个地方,问了四五个人,却依旧毫无音讯,甚至手机也没有回音。江耀一下子就慌了起来。他给朱晓晓打电话,对方还在忙活着控评。章琳在学校上课。还有谁能联系呢?江耀不知道。
直到严华过来,说章瑶可能和梁凉出去喝咖啡了。
“你怎么知道?”
“梁凉和我说了,怕到时候有人找。”
江耀上下打量了严华一番,不能理解这种事情,梁凉为什么会选择告诉严华,而不是助理或者工作人员。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江耀也没管严华了,而是飞快去了那个咖啡馆。
“阿瑶!”江耀到了咖啡馆,便看到相对而坐的两个人。不过他眼里大约只能容得下一个人,对梁凉反而忽略了。
“你怎么来了?”章瑶还没反应过来,就发觉自家男朋友一脑门儿的汗,眼底还有深不见底的愠色。“怎么了吗?这么着急的。”
章瑶想要拿纸巾给男人擦汗,却被男人一把拽住了手。
“你吓死我了。”
“什么?”章瑶不明所以,然而男朋友已经将她揽进怀里了。
“下次不要什么都不说就离开我的视线,找不到你我会害怕的。”江耀将人抱住,借着自己站着的优势,大手轻抚着女人的发,一下又一下,不仅在安抚女人,也在安抚自己。
章瑶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他们相隔四年才重逢,彼此都害怕分离。江耀怕是找不到她,又没办法联系上,所以担心她不见了。
双手揽上男人的腰,章瑶蹭了蹭江耀,“我在呢,想着不会很久的,等会儿就回去了,就没告诉你。是我错了,下次肯定跟你说的。”
“我以后要去哪儿,也会跟你报备的。”
一对情侣旁若无人地拥抱着,像是缠绕相生的藤蔓,谁也离不开谁。
“咳咳——”梁凉没办法,只好咳嗽提醒:这里还有一个活人啊!
章瑶立时推开江耀,“不好意思,忘了你在。”
怀里没了香香软软的女朋友,江耀不爽。但也只能坐下,对着梁凉颔首,算是打招呼。
梁凉:真是好大一口狗粮呢!这完全就是把她当空气了嘛!
“我们在这里聊天呢。你怎么找到我的呀?”章瑶看了眼手机,被调成了震动模式,放在包里也没留意。
江耀抬眼看向梁凉:“严华说梁凉可能和你来这里了。”
梁凉便错愕地低下头。来之前,梁凉为了保密,谁也没告诉。倒是没想到,严华注意到了。能随时掌握一个人的行踪,该是要有多在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