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电显示是一串江耀烂熟于心的号码，无数个喝醉了的夜晚，江耀打的都是这个号码。
他抬手，示意布朗等会说。走到无人的僻静角落，江耀接通了电话。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只有微弱的电流声，他们似乎都默契地屏住了呼吸，以至于连呼吸声都没有。
好半晌，马克到底没有忍住：“江耀，非要这么绝吗？”
“你确定是我绝吗？”
“不是吗？你如果非要这么做，我们连兄弟都没得做了。”马克此刻也坐在办公室，看着微博上的各种骂战。因为江耀上线，所以马克特意登录微博，就是想要看江耀是否打算回复粉丝、准备回国。然而结果让马克大失所望，同时也越发紧张。
马克准备的手段并不是今天才发出的，江耀的丑闻早就爆出来了，不过因为时差和空间距离，江耀今天才知道罢了。这几天，马克一直处于焦虑的状态，他希望某一刻，江耀就会打电话服软，说要回国。但是，没有。
没奈何，马克等不及了，见江耀登录微博什么都没做就下线，终于还是主动打了电话过来。
“兄弟？你扪心自问，你做的这些，对得起我吗？”
马克：“我们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熬过来了，你现在问我这个？”
江耀突然就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欲望了。因为按照马克的说法，那些过去可以抵得过一切伤害。
“那我应该问你什么？我的那些行程？”江耀勾唇，笑容里却都是人心的凉薄。“还是，我欠了你多少钱？”
马克的声音适时地加入了一丝沉重：“江耀，你知道，我不想这样的。可你签了经济公司，自然不可能像以前那么自由。流年也是要赚钱的，不然开给你那么高额的工资，凭什么发给你呢？我也就是一给人打工的，说不上话，你也别为难我了。还有文森和大李，他们的日子也艰难。你不在，我们就没法开工，没法开工，也就没有工资。我们不像你，好几个月不拍戏不接代言，估价还能稳稳上升。不想当演员了，转而做些小生意，粉丝照样买单……”
江耀不由嗤笑，马克这话还真是软硬兼施，难为他为了逼自己回国、停止调查，费尽心思，用尽手段。先是将网上的行程表推给经纪公司；之后又说他不过是给人数钱的那个，直接收益始终和江耀捆绑在一起；最后甚至将文森和大李两个助理都拿来说事儿，仿佛他们即将失业，失去经济来源，并且将这些都归咎于江耀。哦，也不对，他们是真的会失业。如果江耀再不回去的话，估计马克是做得出来炒人鱿鱼这种事的。
真是没想到，就像马克说的，他们两人明明风风雨雨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偏偏同甘苦易，共富贵难。
“马克。”江耀打断了马克还欲继续的话，“你变了。”
马克突然不说话了。
“就这样吧，我还有事，不说了。”
江耀挂断了电话，沉思了一会儿，走回办公区域。布朗还准备劝说一番，但江耀摆了摆手：“我不回去了。”
“呃，你又改变主意了？”
“嗯，”江耀叹了口气：“回去改变不了什么，先将这里的事情搞定，再回去。”
“你这样想就对了！”布朗上前勾住江耀的肩膀，“你这个账很乱，你不在，我们没办法核实。光是视频和电话根本沟通不了。不过我得提醒你，这种涉及账务的，一般都很难搞，有可能十天半个月有了头绪，也有可能拖个三五年的……”
“不，我们尽快，我等不了那么久。”江耀板着脸，“还有，过段时间我还是得回去一趟。”
“这么放心不下？是有什么事吗？”
“对，人生大事。”江耀拍拍布朗的肩膀，走回了单独给他划定的办公室。
布朗盯着江耀的背影，摊摊手，朝旁边的职员道：“他这么想回去，可是很可能走不了啊。”
职员听不懂中文：“What？”
“Nothing，just do your job.”
回到办公室的江耀，犹豫了很久，才开始拨打电话。他不是犹豫打不打，而是犹豫要说什么。
说什么？问是真的怀孕吗？如果是真的，他就是孩子的父亲。那他要怎么解释，自己现在的处境？说自己财务上有问题，可能面临官司？还是解释网上说的那些都是假的，他是在寻找真相？如果孩子真的有了，他要怎么将自己目前不能回国的情况告知章瑶？作为孩子的父亲，却不能陪在孩子妈妈的身边，陪她面对接下来所要上演的暴风雨，这是多么不负责任多么失职的一件事！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章瑶会不会要这个孩子？
或者说，江耀现在也很乱。如果真的有了孩子，要还是不要？过完年，江耀就二十九了。在他之前那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他不是没有设想过未来的家庭情况？他们也许会过上几年的二人世界，然后要第一个孩子。男孩女孩都无所谓，如果是女孩，他就宠着她，如果是男孩，他就做他的榜样，将自己小时候受的教导传给他。当然，如果另一半不喜欢孩子，他也可以不要孩子。他喜欢孩子，但并没有将孩子当做传宗接代的工具的想法。有和没有他都可以……
那章瑶呢？她又是什么想法？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太短，根本来不及去思考这些。甚至，如果不是这个孩子来的那一晚上，所发生的意外，江耀甚至根本没有打算过要在国外的事情处理完之前展开一段恋情。
再一个，刚才看网上的评论，且不说他自己处于一个形象危机的旋涡中心，章瑶疑似怀孕的消息同样也将章瑶推到风口浪尖上。不澄清所带来的后果，就是无数猜疑和质问，随后上升到人身攻击、道德绑架等等。
电话铃响了很久，然而一直无人接听。不得已，江耀转而打给了黎清。因为电话号码换了，所以黎清也不知道来电的是江耀。刚一接通，江耀就听到了一阵纷乱。
“喂，哪位？哎！你别挤啊！你这人怎么这样！”
“瑶姐，哎哎哎——”
那头的声音嘈杂得很，江耀甚至没来得及说明自己是谁，就被各种人声掩盖过去了。
“喂？哪位？抱歉这边忙，先这样，再见。”
黎清匆忙挂断电话，江耀还未问出口的话就这么腹死胎中。
她们这是在哪里？怎么会这么吵？
……
时代专门用于采访的会客室里，时代的工作人员见情况不对，连忙过来帮忙，拉开了扭打成一团的记者和助理。
黎清拦在朱晓晓面前，扯着朱晓晓的衣袖让她不要激动。但黎清自己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你们问的都是些什么问题？大纲上根本没有这些问题！你们这样是想和我们好好采访的态度吗？”
作为采访的记者同样是个暴脾气，仰着脖子就质问：“这年头你们这些明星不都这样吗？我们这是在给你们制造爆点，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再说了，怀孕的事情问不得，恋爱的事情问不得，那还有什么好问的？现在采访都是这样的啊！你要光说些拍戏啊通告啊，哪里还会有人看啊？”
黎清气得直接将大纲拍到桌子上，“你自己看！采访之前我们就说好的，重点是在工作上面。我们现在是在工作好吗！你问一大堆私事是想怎么样？我们请你来采访，是想要让你问这些的吗？还有，你最后问的那个问题是什么？你怎么什么都敢说呢！”
一开始，采访还是围绕章瑶这段时间的工作成绩展开的，什么得奖啦感言啦进步啦，就是正常的采访走向。直到记者开始问及网上传开的疑似怀孕的真假。章瑶原本想着，大部分采访都会问到艺人私事的，端看艺人本身怎么答而已。章瑶也就打了个哈哈想要圆过去，然而圆了一个又一个，即便章瑶多次提及要关注作品本身，这个记者却始终装听不懂，问的问题越发刁钻。
就在章瑶圆不下去的时候，这个记者突然拿出了一张照片，不是章瑶被拍到的疑似怀孕的照片，而是一张章瑶和章琳的合影。照片上，两姐妹不过十来岁的样子，笑得天真烂漫，面样也有几分相似。
章瑶还在奇怪，为什么记者会有这张照片。
这个记者就直接问道：“请问这张照片上的左边的女孩是你吗？你和另一个女孩是什么关系呢？你知道右边这个女孩是杀人犯的女儿吗？”
三个问题连珠炮似的，将人的耳蜗轰炸得嗡嗡响。
章瑶一个失手，就打翻了桌上的水杯。玻璃渣子碎了一地。随后，便是朱晓晓冲入录制镜头，质疑这个记者不安好心。媒体的人和朱晓晓扭打成一团，黎清也没能在这中间讨到好，最后是时代的工作人员帮忙，才拉开了这些人。
而章瑶，自这场闹剧开始，到结束，就一直坐在沙发上。她只觉得血液冰凉，流速减缓，想要动一动腿，却没办法支配自己的身体。
黎清还在质问，记者也还在反驳。
“我说了什么啊？你们现在接采访，难道不是为了挽回形象？我问怀孕和恋情的事情，你们不答，是你们的损失！别拍了！关掉它！还拍什么啊？”记者冲拉着自己的摄影师喊道，随后又看向呆愣着坐在沙发上的章瑶：“看上去光鲜靓丽的，这指不定是个什么玩意儿呢！我们走！”
黎清也不用拉扯谁了，这会儿双手环胸冷笑道：“想走？既然采访没完成，麻烦你将东西格式化再走吧。”
“你！”记者原本还想着，采访没成没关系，有刚才录下来的视频，也足够交差了。倒是没想到这个经纪人还挺厉害，这时候都不忘不留黑点。
不过这又有什么用呢？很快，这个被称为明日之星的演员，可就要变成过街老鼠了。
摄影师为难地看向记者，记者冷哼一声，“看我做什么？格式化就格式化，我们还缺这么点素材吗？”
摄影师将机器格式化，黎清让朱晓晓查看，确认无误才放他们走。
“照片，我就留在这了，不用谢我啊！”记者临走前觉得受了气，不甘心，将那张照片直接放到了章瑶面前，拍了拍章瑶的手臂，看见章瑶苍白的脸色，才满意地走了。
记者走出时代，跟同行的人交代了几句，也没跟台里的车走，直接在时代楼下的咖啡厅坐下。
十分钟后，一个高挑的女人走了进来。
“嗨，好久不见，薇薇安，你又变漂亮了。”
“你也是。坐。”
……
“辛苦了，各位。”
“辛苦辛苦，麻烦你们了，回头请你们喝下午茶。”
黎清和朱晓晓将时代的工作人员送出会客室，关好门。
“瑶姐，你没事吧？我先把这里打扫了，你别走动，小心踩到玻璃了。”朱晓晓说着，去找清洁阿姨拿工具了。
黎清坐到章瑶旁边，将桌上那张照片拿起来。两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都是美人胚子。其中个子高些的那个，依稀能看出章瑶的神韵。
“这个，是章琳吧？”
章瑶点头，“对，是一个街头给人拍照的老人，给我们拍的。”
“很好看。”黎清笑道，“笑容很美。”
“我也觉得。”章瑶笑笑，将照片接过来。看着妹妹的笑脸，手忍不住摸了上来：“章琳很少笑这么甜的，那天我陪她在外头压马路，她很开心。”
两人不再说话，将会客室收拾好后，便回了家。黎清也没说采访的事，只说之后的工作会再安排，让章瑶安心准备拍戏。至于朱晓晓，她对那个记者说的话很疑惑，但看章瑶神色真的不好，也不敢问。
天逐渐黑下来，灯光亮起来，像是和白天一样。
一整天都坐在办公室的马克，终于有了动作。将电脑关好，马克找上了准备去参加晚宴的成总。也就是当初，亲自和江耀洽谈签约的流年娱乐总经理。
“马克，你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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