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一怔,抬眼看了看萧子都。
萧家二公子名声早已在外,长安城众人谁人不识他的容颜,到底是大户,出手真是阔绰。
随即笑脸相迎,笑问:“客官有什么吩咐?”
萧子都道:“今日我来此是要与人商议重要的事,不想被人打扰。”
常年游走在各色各样的客人之间,早已让店小二养成了一副玲珑心。
既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谈,那便是这间雅间的周围,再不可迎客。除却这一点,店小二还明白了他话中的另一层意思。
今日所见所闻,不可向外人提及。
“明白。”小二笑着伸手拿起金子,满足的离去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萧子都要等的人才缓缓而至,由着店小二领着过来,奉了茶之后,店小二便知趣的离开了。
“二公子,想必你也猜到了我约你的来意。”
来人一坐下,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萧子都身影一怔,抬眼问:“阿古,你是查到了什么?”
“的确,是查到了那么一些。”孟古坦然道:“我觉得锦月的死与大少奶奶的小产有太多的蹊跷,所以便悄悄的让我的人去查了查。”
孟古让木瑶去查的人,正是负责林静柔胎像的大夫,那两天内,木瑶日日跟着他,从不离身。
“我查到,那个大夫与伺候夏嫣然的那个侍女私下里见了面。”孟古道:“于是乎,我便让木瑶把那个大夫抓了过来,严刑拷打之下,他便什么都招了,今日约二公子一见,也是想把人带来给二公子瞧一瞧,问一问,免得冤枉了人。”
孟古双手一拍,门打开来,木瑶拽着一位中年男子把他扔了进来,关上了门。
中年男子一进门看到屋子里端坐的两人,腾时就跪了下去。
萧子都眉头紧皱,这个人正是给林静柔诊脉的叶大夫,且还是萧府上下一直以来惯用的大夫。
孟古斜睨了张大夫一眼,道:“把你昨天给我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说给二公子听。”
木瑶把张大夫带回来后,因为其口风太严,孟古迫不得已就使了一些手段,逼得张大夫吐了实话,昨日受过的那些罪,现在想想都还觉得十分害怕。
故,今日这雅月阁内,孟古的震慑下,张大夫便和盘托出。
他道:“早前我入萧府给大少奶奶诊脉时,碰到二少奶奶身体不适,便被清月姑娘拉去了翠柳院给她把脉。”
张大夫口中的清月姑娘就是夏嫣然身旁的贴身侍女。
“二少奶奶本来无病,但是为了能够入得二公子的眼,便向我讨要了麝香,麝香入胭脂中,涂于面部便有滋养肌肤之效,所以当时我也没有想那么多便给她拿了麝香。大少奶奶受惊那一日,我为她诊脉时方诊出来她的小产因为过度惊吓是其一,但是真正致使她小产的原因,便是吸食了打量的麝香。”
萧子都惊心的听着,问:“既是当时就已经诊断出问题,为何当时不说!”
张大夫苦着脸道:“是因为……是因为在事情发生的前夕,清月姑娘便来医馆见了我,她把剩余的麝香还给了我,还给了我一笔数额不少的钱财,清月姑娘把一切都告诉了我,说只要配合好他演完这一出戏,许我家孩子能够入得官场。”
萧子都霍然站起身来,怒道:“所以你就鬼迷心窍,明知道此事是恶形,却故意替她隐瞒,以此来残害一条无辜的生命?!不!是两条人命!”
张大夫被他这么一呵斥,吓得身子一抖,忙咚咚咚的磕头道:“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求二公子饶命!”
“你杀死的可是萧家的子嗣,想要留命,便把你所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孟古道:“大少奶奶既然已经怀了孕,对于孕期的禁忌便也知道的一清二楚,麝香味道那么浓的东西,若是入口她不会察觉不出来,你来说说,她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麝香让大少奶奶给食了去的?”
张大夫道:“不难,麝香并非入口才能损害人身,二少奶奶素来喜欢在房中燃味道极浓的香料,像是茉莉,百合,这种味道浓烈会把麝香味道压制住,若是孕妇长时间闻,也会致使胎动频繁,胎像不稳,从而造成滑胎之象。”
闻言,萧子都愣住了。
好似管家之前向他提过一句,说是林静柔近来去往翠柳院频繁,那时他只是让管家多多注意夏嫣然的一举一动,并未想到这一层。
孟古抬眼看向萧子都,问:“二公子方才应该听得明白,事情发生的前一夜,那个名叫清月的侍女便找到了他,安排了第二天的一切,这也就说明了,锦月的死并非是意外。”
萧子都又何尝不知道锦月的死是意外,但是他实在没有想到的是,夏嫣然竟然心狠手辣的把魔掌伸向了萧家的子嗣。
那可是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是何其无辜,她竟然也下得去手。
孟古冷冷一笑,道:“一场蓄意的谋杀被伪装成自杀,事后便让怀有身孕吸食了大量麝香的大少奶奶亲眼目睹锦月的惨死,以此受惊为由,害死了她腹中的孩子,如此一石二鸟之计,当真是精彩啊。”
今日她选择把证人带来给萧子都看,也是让萧子都自行解决家事。
毕竟是夏嫣然是萧家的人。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局面,此刻萧子都对于夏嫣然的处置,已然在心中有了决策,他站起身来,垂眸看向张大夫问:“今日你所说之事,他日是否敢与她当面在大理寺对持!”
张大夫连忙道:“自然是可以!”
现在的他好像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孟古抬眼看向萧子都,昔日他平静的面容尽是隐忍的压制,在孟古的记忆里,他永远都是那种清风明月的温润少年,本该娶一位贤良淑德的夫人,一起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可是偏偏因为一场误会,而成现在这幅模样。
虽然心有怜惜,但是仅仅局限于此,更何况此事还不算完……
她站起身来,向萧子都微颔首,道:“既是二公子做出了决定,这是萧府的私事我一个外人也不便查手,只一样,希望二公子能够还锦月一个公道,告辞。”
萧子都没有拦她,因为也知道拦不住。
外间的大雨还在不住的下着,下了楼,酒楼的人也已经全部都走光了,只余店小二在打扫着客人走后留下的狼藉一片。
木瑶越过她走在前头,在门口撑开了伞,与孟古一起上了马车。
收伞时,木瑶的目光状似无意的往雅月楼对面的一间茶楼扫去。
马车缓缓行驶在大雨的街道上,木瑶方道:“长公主进入这雅月楼后,夏嫣然便来了,按照长公主的吩咐,把人带到了你们隔壁的房间。“
也就是说,方才她与萧子都的谈话,夏嫣然听得一清二楚。
今日与萧子都之约,是她发起的,昨日夏嫣然收到的那封神秘的信件,也是她让木瑶潜入萧府送的,木瑶武功高,潜入萧府送信不难。
信上的内容便是她联合张大夫做了一处出戏。
让张大夫装作被人发现的样子,找夏嫣然商量决策,这种是非关头,夏嫣然一定不会放任他不管。
在夏嫣然派人去医馆一探虚实时,张大夫就故意向她说起他不经意听见的一则消息。
萧子都与孟古要见面,时间地点都已经约好了。
做贼心虚,夏嫣然当然坐不住,忍不住出来一探究竟了。
孟古冷冷一笑:“一个已经被禁足在萧府的女人,却还能在禁足期间出得萧府的大门,夏嫣然的本事,可真不小。”语气一顿,她把头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睛轻声道:“她既然亲眼瞧见了我把张大夫带给了萧子都,那么便也知道事情瞒不住的,她伤得萧家的子嗣,事情败露,不仅萧家人饶不了她,尚书府的人更饶不了她。”
木瑶问:“长公主觉得,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依着她的性子……“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孟古方睁开眼睛,道:“诱饵已下,就等着鱼儿自己上钩。”
正说着间,木瑶忽的神色一凛,在孟古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她一下子扑倒孟古,一支箭擦着木瑶的背而过,深深的刺入马车壁上。
马车之外一声闷哼,随即是人掉落的声音。
赶车的马夫已经遭人毒手,正胸口中了一箭,这位马夫也是敬业的人,在自己倒下的那一刻勒停了马车。
孟古道:“竟然想要杀人灭口,真不愧是她夏嫣然。”
话落,便有几名蒙面,头戴蓑立的黑衣人从天而降,把马车包围。
天地间忽然间风云变幻,电闪雷鸣,杀意肃然而起。
外间起了风,早春的雨水透过马车窗户吹入马车里,穿着一袭锦衣长袍的孟古忽然觉得有些冷。
孟古问:“对付外间的那些人,你有几分把握?”
木瑶以手指微掀开马车帘子看了看外间的情况,神色凝重道:“八分,长公主,为了你的安全着想,等下我带你出去,见机行事。”
孟古点头,她不懂武功,对于外间那些黑衣人的身手不甚清楚,木瑶既然说了有八分的把握,她还是信得过的。
更何况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
木瑶一手拦起孟古的腰身,两人双双的飞出马车之外。
外间的黑衣人,全部向她涌来。
似乎是没有想到木瑶的身手会如此好,过头十招时还都是随便的应付着,十招之后,几个人围攻一人,仍然有些吃力,那些黑衣人便使尽全身的力气迎战去。
于此同时,与孟古马车相背而行的萧府马车,也在经过一处转角时,遭遇了伏击。
萧家三朝将门之家,萧子都身子孱弱,为了防止不必要的伤害,所以他身边的人都是习过武的。
见有人拦马车,便飞身而出,与那些黑衣人大作一团。
这些黑衣人的目标,很显然就是张大夫。
张大夫头遭碰见这种情况,吓得在马车里瑟瑟发抖,紧紧的拽住萧子都的衣袖,让他一定要保自己平安。
萧子都惨白着一张脸,听着外间的打斗声,手指紧紧的揉搓着袖口。
忽然,马车帘子被掀开来,一把滴着水的剑直直向张大夫刺去,让两人大惊失色。
就在这时,在外间打斗的萧府中人瞧见这一幕,从战斗中抽出身来,用手中的剑挑开了黑衣人的剑。
这时,不远处不知是谁射了一把箭,箭尖直直的向马车里头射去。
这一支箭来得太过突兀,谁也没有注意到,眼看着箭要刺入张大夫的胸前,萧子都忽的扑了上去。
只闻得一声‘闷哼’,箭就刺入了萧子都后背肩头。
“二公子!”
今日,注定是个不平凡的一天。
不远处正好有巡逻的军队经过,听见这方的动静连忙拔尖迎了上来,正在打斗中的黑衣人见状,连忙吹了个撤离的信号。
萧子都中了一箭,殷红的血液渗透衣服,染红了一大片。
在众人紧张的想要把他送去最近的医馆救治时,他却道:“快!快掉头,去看看相府的马车有没有事!”
这方,打斗仍然在继续,黑衣人拼尽全力的应付,木瑶略有些吃力,寻找时机把孟古推向一旁较为安全的地方,她则全身心投入进去。
一个黑衣人被她踢倒在地。
那名黑衣人见状,从地上一跃而起,提起手里的剑,向孟古刺去。
正在打斗的木瑶瞧见此情景,连忙将手中的剑向孟古的方向抛出,成功的阻断了黑衣人手中的剑。
就在木瑶分身之际,忽觉肩头一阵刺痛,右肩已经中了一箭。
但是现在她尚且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从血雨中杀出一条路来到孟古的面前,把她护在身后。
雨声中,有纷沓的脚步声而来。
“快,就在那里!”
巡逻的士兵打了头阵,纷纷抽出剑来,那些黑衣人见情况不对,便道了一声:“撤!”
那些黑衣人撤退之时,木瑶脚一提,把方才她扔出的剑踢飞,正好刺中了最末端的黑衣人右腿之上。
黑衣人一个踉跄,向地上栽去。
赶来的士兵把那黑衣人包围,手里的剑直指他的死穴处。
巡逻的士兵领头之人乃是萧子都的副将陈奉,他走过去,怒喝一声,道:“带走!”
忽然,黑衣人一声闷哼,接着便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木瑶回头惊道:“长公主,是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