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欺人,他一个管家可说了不算。
夏嫣然恼羞成怒,不顾管家的阻拦,就怒气冲冲的朝萧子都书房而去。
愤怒的推开门,萧子都正端坐在书房里看书。
夏嫣然走进来,上前就夺过他手中的书,怒而扔地,怒道:“萧子都,你未免欺人太甚,究竟又是为了什么而禁我足?!”
手中的东西被夺走,萧子都也不恼,端坐在那里,仰头看着她道:“夏嫣然,今日大理寺的人来萧府了。”
夏嫣然一怔,萧子都又道:“今日归云坊的茶话会上,你打着萧府的名号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不用我再向你强调一遍。”
“原来,还是为了她。”一股无名的怒火,窜上心头,愈燃愈烈:“萧子都,如今人家已经成为了相国之妻,他人之妇,也轮得到你来护她?!你的这份痴情,还真是感天动地啊,怎么?你萧子都不是一向自诩圣人,从不说谎的么?我只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你就这番恼羞成怒,你有本事喜欢一个低贱的下人,喜欢一个乞丐,还容不得别人说上半分了么?!”
从来都知道夏嫣然的不可理喻,萧子都也懒得同她辩解那么多,便直接开门见山道:“夏嫣然,若是你不满意我的禁足,和离书我已拟定好,从此你归于夏家,你便再也不受萧府的禁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拦你。”
夏嫣然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萧子都,你要休了我?”
萧子都道:“是和离。”
夏嫣然伸出手来:“和离书呢,拿来我瞧瞧。”
萧子都从书桌上存放的书里夹层中,掏出了他早已拟定好的和离书来。
夏嫣然一把夺过,摊开瞧了瞧,忽的低头笑出了声来。
她一双好看的眸子斜睨着萧子都,轻声道:“萧子都,从你我成亲以来,你便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吧?”
涂着丹红豆蔻的双手,突的一把把手中的和离书撕了个粉碎,手里的碎片洒落在萧子都身上。
夏嫣然痴痴的笑着,笑容中带着得意:“你我是皇上赐的婚,即便是你再不愿,我依然是你的妻子,直至到死,都是!你休想把我从你身边赶走!”
萧子都微低头,看着落在肩头的纸张碎片,轻抬手缓缓拂去。
他从未想过,夏嫣然竟然会如此不识抬举,固执的不肯离开。
萧子都抬眼看向夏嫣然,缓缓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只有按照我自己的意愿来做。”
话落,萧子都已经越过夏嫣然走向门外,门外锦月与另一个侍女低头站在那里,见他出来,惶恐的行了个礼。
萧子都目光扫过锦月,最后落在一旁的侍女身上,冷声道:“管好你家二小姐,从此刻开始,她禁足在翠柳院,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出门半步。”
语气一顿,想起夏嫣然令人厌恶的模样,他咬牙,一字字的道:“若是因你的失职而放任你家小姐出门,我定不轻饶你!”
侍女惶然应道:“是!”
门外间萧子都的话传到夏嫣然的耳中,不甘,愤怒溢满心头,她从书房里奔出来,对着萧子都的背影,怒声喊道:“萧子都!我是你的妻子,即便是你再不愿,我也是,这一辈子,你休想把我赶出萧家,休想!”
最后两字,她几乎是嘶喊出声来。
此刻,她说出这番刺激的话语,无非是想着刺激萧子都来填补自己心中的愤怒与不甘罢了。
睚眦必报,这便是她夏嫣然由来以往的性格。
萧子都并未回头,甚至是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厌恶,以背对她,冷哼一声,怒甩衣袖而去。
“萧子都!你给我站住!”
夏嫣然想要追上去,再说两句话刺激他,但是却被锦月和那个侍女拦住。
两人合力把夏嫣然劝回了翠柳院里,侍女奉上来一杯茶,却被夏嫣然一把打落在地上。
茶水混合着瓷器碎片,摔得地上一片狼藉,侍女就地跪了下去。
抬眼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夏嫣然,她在夏嫣然身边伺候也有许多年,一直不明白昔日未出阁的那个温婉小姐,为何嫁了人之后便全然变成了另外一幅样子。
看着夏嫣然与萧子都一日日的争吵,亲眼目睹夏嫣然被禁足期间的孤独无助哭啼,她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忍住的跪着上前一步,拉着夏嫣然垂下去的衣袖,试探性的劝道:“二小姐,不如我们听了二公子的建议,与他和离可好?”
夏嫣然怔然垂眸看向她,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侍女大着胆子又道:“二小姐,奴婢从小就在您的身边伺候着,实在是不想看您一直这样下去,您现在这个样子,若是老爷夫人见了,定会心疼的。”侍女眼中泛着泪,想起夏嫣然与未出阁时的极大反差,哽咽道:“既然咱们在萧府过得不尽如意,咱们一起回夏家好不好?”
“做梦!”
伴随着怒吼的两字,一巴掌就落在了侍女的脸颊。
这一巴掌打得太狠,侍女在地上滚了一滚,脑袋也嗡嗡的直响,脸上顷刻间红肿一片,五根手指印印在脸颊,清晰可见。
但她现在顾不得这些,便忙又跪了下去,咚咚咚的磕头求饶道:“二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因为用力过大,侍女额头已被磕出血来,卑微求饶的模样,十分的可怜。
然而,夏嫣然居高临下的看着,毫不动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凉凉道:“收拾干净了,给我滚!”
侍女连忙徒手把那些碎片给收拾了,期间碎片划破手指,鲜血淋漓。
等侍女收拾完后,屋子里只剩下夏嫣然一人。
她一步步走到屋子里的梳妆台前坐下,纤纤玉手拿起放在桌前的牛角梳,一下一下的梳着自己的头发。
萧子都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萧子都。
这场婚事本来就是两不厢,情不愿,萧子都提议的和离总归是比休妻的法子要好。
休妻?
夏嫣然笑了。
这场婚事既是王上赐的婚,想要休妻必要王上同意,萧子都不会拿自己家事去烦王上的。
之所以拟定了一份和离书,无非是想要快点的摆脱她罢了。
但是她偏偏不如他意。
手中的牛角梳落在桌上,夏嫣然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笑了。
“萧子都,你害得我这么惨,你!你们萧家都没有得到应有的报应,我怎么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离开你呢?”
夏嫣然自同萧子都成亲以来,其性格的转变,萧家众人都看在眼里,是以她禁足一事并未在萧家掀起了波澜。
萧家这两天又逢喜事,萧子奕也曾婉言告知林静柔,与夏嫣然少些见面。
然而,这一日,萧子奕入宫操练兵后,夏嫣然房中的侍女来到了林静柔的身前,说夏嫣然想要见她。
林静柔想了想,两人到底是妯娌,所以便也去了。
去翠柳院时,彼时的夏嫣然正独坐在窗前看着一方景物失神,虽然脸上施了粉黛,但是依旧难掩那一身的颓废之气。
眼睛下面蒙上的黑色,是用多少胭脂都无法覆盖的。
想来也是一夜无眠所致。
林静柔走了进去,察觉到背后有脚步声,夏嫣然回头看去,瞧见林静柔的那一刻,心中燃起了一抹狠厉。
她为萧子奕说了这门亲事,无非是因为林静柔从前彪悍的形象早已在长安城传播开来,本以为同萧子奕成亲之后,那个院里也会鸡飞狗跳,扰得萧府上下不得安定。
可是事实,好像全然脱离了她的想象。
嫁入萧府的林静柔,与未出阁之前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与萧子奕相处和睦,就连萧老将军对她亦是赞不绝口。
或许是因为怀有身孕的缘故,她现在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养在深闺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之态。
林静柔的转变,让夏嫣然看着十分的不爽,但是她把自身的情绪掩饰的极好,沙哑的道了一声:“来了。”
站起身来引着林静柔坐下,又吩咐侍女备了茶。
林静柔委婉的拒绝道:“不用了,大夫说我如今不宜饮茶。”
夏嫣然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林静柔的小腹上,内心嫉妒,面上却是高兴之色:“瞧我,竟是忘记了这一事,如今已是两个人的身子,自然是该注意着些才是。”
想了想,又道:“早前我姐姐怀有身孕之时,我和母亲曾向大夫请教过许多孕期禁忌之事,我也曾入宫照拂过姐姐一段时间,所以对于这些比较熟知。”说着唤来了门外伺候的侍女,让她备纸墨笔砚。
林静柔奇问道:“备这些作甚?”
夏嫣然笑道:“把该注意的事项都给嫂嫂写出来,这样嫂嫂也可以安心养胎啊。”
林静柔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但是笔墨纸砚很快的就备好了,夏嫣然已经提起毛笔写了起来。
林静柔不好再拒绝,便也依了她。
写了整整两大纸张,吹干了墨迹夏嫣然把东西给了林静柔。
林静柔大致的看了两行,与大夫与她所说基本一致,便也收了起来。
看着夏嫣然的模样,林静柔没有忍住的劝说了一句:“其实,二公子比起子奕来说,还是较为温柔的,到底是读书人,你若是肯对他软一软,想来二公子也不会禁你的足。”
夏嫣然低头苦涩一笑:“嫂嫂不懂,我与他之间……并非如嫂嫂看到的那样,而是……”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林静柔紧皱眉头,温声问:“怎么了?”
夏嫣然道:“嫂嫂可知,子都他心中放着的那个人一直以来都不是我……”
她说着,低头,眼中雾气凝结,化成水珠掉落。
林静柔没有想到今日这一见,夏嫣然会同她说这些,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递给了她丝帕,让她擦擦泪水。
想想自己嫁入萧府以来,萧子都对夏嫣然冷漠的态度,林静柔不禁心生怜悯。但是她也无法想象外表如玉的萧子都,会放着家中的娇妻而心系外间的女人。
便问:“是否是有什么误会?”
夏嫣然抬头,期期艾艾的模样十分惹人心怜,她道:“嫂嫂还知道,之前与燕国长公主的那次和亲么?子都心中的人一直都是她,那一日我亲耳听到他与父亲的谈话,迎娶燕国长公主便休妻,或者把我贬为妾。”
林静柔心头一惊:“竟有这种事?”
夏嫣然点头:“实不相瞒,我自及笄那年第一次见到子都,便一直心生爱慕,但是这份心思一直被我放在心底,小心翼翼的珍视着。去年王上意欲为他赐婚,姐姐察觉我的心思,便向王上求下了这道赐婚圣旨。”
她说着抬眸,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林静柔,道:“嫂嫂知道当时圣旨到夏家时我有多高兴么?那段时间,我时常幻想着与他成亲之后的生活,每日都是想念着他的容颜而眠,可是成亲之后我才发觉,他心中的那个人不是我。”
夏嫣然所说的一切,远远的偏离了事实,然而对于林静柔这个不知情的人,看着一个女儿家心心念念幻想的一段爱情,却被现实打磨成了这幅样子……
曾几何时,自己与夏嫣然一样,也把那个喜欢的人,放在心尖上……
夏嫣然继续道:“我也曾想要默默的守护着他,独自爱着他,希望有朝一日他能明白我的心思,回头看一看我,知道我一直在爱着他。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他都视而不见。他不喜欢我,把我与他的婚事,都怪罪在我的身上,他一直以为是我求了姐姐才拿下了那道赐婚圣旨,他怪我束缚了他,怪我拆散了他们,所以厌恶我,讨厌我的一举一动,甚至是连多年我一眼都觉得恶心。”
“嫂嫂……你能体会我活在这种厌恶下的心情吗?”演戏到了一种境界,身临其境,她所说的这一切,仿若是真的发生在她身上一样,说的楚楚可怜,眼中泪痕不干。
“我不知道的。”夏嫣然嘤嘤的哭啼着,“若是我一早知道他有喜欢的人,若是我一早知道他喜欢那个女人喜欢到了骨子里,我定不会嫁给他的,即便是抗旨,我也不会的……我喜欢他,一直都是喜欢他过的好,我会成全他们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