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瑶施施然走了过来,道:“是我,我来看公主了,可是公主瞧着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啊?”
早在两人那一次大吵之后,洛瑶似乎就放弃了公主玉,听之任之。就连这一次她扮成太监入地牢探望庄非,洛瑶不阻止,反而是有意促成让她去。
饶是公主玉思想再过单纯,事后想想不难想明白洛瑶在与这件事的关联。
想到这公主玉咬牙道:“你一早就知道,地牢里有人设了圈套是不是?洛瑶,你随我一起长大,又随我一起来大邺,你为何要这么做?”
闻言,洛瑶笑了:“公主,你还真是天真啊,我在你身边这么些年,难道你就一直未曾瞧出来,我本不愿随你来这大邺么?”
公主玉道:“当初父王和亲旨意下达时,我也不愿的,可明明是你安慰我,鼓励我,说不管我去哪,你都会一直陪着我,这些话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洛瑶道:“我没有忘记,若不是你父王承诺我,只要随你和亲,等你生下王嗣就迎我回赵国,入他身侧为妃,你以为我愿意随你在这个地方受苦吗?”
听闻此话,躲在暗处的孟古一怔,她完完全全没有想到,洛瑶与赵王竟然还存在着这种关系。
同样没有想到的还有公主玉。
“你说什么?”她瞪大了眼睛,“你和我一样的年纪,我一直把你当做最亲的姐妹,你怎么能……怎么敢与我父王……”
“为什么不能?又为什么不敢?”洛瑶一字字的质问着,“就是因为我是奴婢么?从出生就低你一等么?”忽的笑出了声来:“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我跟你父王,已经有八年的时间了。”
“八年……”公主玉喃喃,语气中尽是不可思议。
洛瑶比她大两岁,八年前她也不过才及笄而已,公主玉只觉得浑身发冷发颤,就连舌尖也跟着颤抖。
洛瑶却不以为然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愿意做一辈子的奴婢,深宫里的人都想要往上爬,我也不例外,既然有那个资本,为何不用呢?”
站在面前的洛瑶,明明是与她最为相熟的人,此刻公主玉却仿若是见一个陌生人一样。
脑子忽的一转,她想起了孟古之前的对她说的话,压制着心中震惊的狂跳,问:“我记得八年前,你曾经向我借过碧水五色绫罗裙,那时你穿它出去,可是去见了父王?”
洛瑶道:“是,赵王说那件衣服我穿上肯定也好看,所以我就借来穿给他看喽。”忽的低下了头去,似乎想起了不开心的过往,郁闷道:“只是他终是没有看见呢。”
公主玉试探性的问:“为什么?”
洛瑶:“因为,他是王上啊,一国之君,身边不止我一个女人,除却赐了封号的那些妃子之外,后宫里的婢女,绣房里的绣女。那一晚啊,我高高兴兴的穿着向你借来的裙子去见他,却看见他在绣房里宠幸一个绣女,这本不算什么,那一晚,他竟然,竟然也宠幸了大邺王朝的丽姬娘娘……你想想啊,他身边有那么多的女人,肯定不止和我一人说过要封妃的话,我如何能够从这些见不得光的女人中脱颖而出呢,细想一下,好像唯有杀了她们这条路可走。”
她以一种极其平静的口吻,叙说着以往,似只是作为一个局外人,说着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事迹,然而听者字字惊心。
公主玉目光微不可察的看了一眼孟古,而后继续又问道:“若我记得不错,那一日正是母后为皇祖母制成的祝寿华服完工之日,你想要成为父王的妃子,所以你就挑断了仙鸟的眼睛,以此借由父王之手,把绣房里的那些绣女,以及丽姬全部除掉?”
“不错。”洛瑶坦然:“公主难得聪明一回,太后贺寿,赵王如此大费周章请来各国人参宴,他又是个极爱面子的,如此重要的场合丢了面子,自然会牵连整个绣房,只要是那双手碰过华服的,谁都不例外,多麽好的计策啊,除掉了那么多的女人。”
公主玉道:“为了你自己的私欲,竟然想要残害那么多条性命,你太可怕了。”
洛瑶咯咯的笑出声来:“公主现在就觉得我可怕了,那么待会就更加可怕了。”
她说着,一步步向公主玉走近,而后又一脚踏在了床上。
“你要做什么?”
公主玉的话还未说完,脖间就猛然间传来了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就在她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洛瑶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绳子,奋力的缠上了她的脖子。
双手奋力的勒紧,公主玉一时间竟是无法再发出半点声音。
“是你逼我的。”洛瑶的声音在公主玉头顶传来:“你不争气,凭什么让我跟着你受苦,公玉央说的不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也该为自己谋算谋算了。公主放心,邺王为了自己的声誉,并未把你与外臣勾搭一事传扬出去,等你死后,我就会奉旨召回赵国,那时我就告诉赵王,你是因为思念家人成疾,才会故去,这样一来也全了你的名声,这也是你我之间主仆这么些年,我最后能为你做的……”
最后两字还未说出口,后脑勺忽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洛瑶下意识的松开手来向后看去,就瞧见那张她极其熟悉又极恨的面容。
“竟是你害了我母亲!”孟古双手握着烛台,咬牙恨恨的说着,公主玉猛然间得以呼吸,迅速的从床上翻滚下来,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洛瑶脑袋虽痛,却还能行走,竟是不管不顾的扑向孟古,与她双双扑倒在地,厮打一团。
一只烛台滚落到了公主玉脚边。
公主玉俯在地上,楞楞的看着脚边的烛台,她抬眸看着在地上厮打的两人,忽然她拾起烛台,站起身来快步向前走了两步。
手中的烛台愤然向下刺去,最尖端的位置正刺向洛瑶的脖子里,而后又狠狠的抽了出来。
刺鼻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溅得公主玉与孟古一身的血。
“啪嗒……”
公主玉手中的烛台再也握不稳,掉落在了地上,她整个人似没有骨头一般,跌坐在了地上。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她喃喃自语,第一次手染人命,有些难以自持。
孟古镇定的把洛瑶从身上推开,爬到公主玉的面前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如今人已经杀了,别做出大动静,再引来了人。”
听见她的声音,公主玉似乎这才找回了一点理智,一双手紧紧的抓住孟古的袖子,哭着哀求道:“阿古,方才你也瞧见了,那不关我的事,求求你,救救我……我想离开这里。”
孟古道:“现在当务之急,先把尸体处理掉。”
宜春宫外还有太监看守,虽然偷懒,但是想要运出一个尸体出去,根本无可能,孟古决定把人埋在宜春宫后院。
过程有些难,但好在最后还是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完成了。
回去兰池宫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好在众人怕打扰娴嫔,都睡得早,眼下这么个时间都已经歇下了,根本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出去过。
褪下一身的脏气,孟古躺在床上,如今害死母亲的真凶已经死了,也算是报了仇了。
只是……
孟古猛然间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怎么就忘记了,邺王轩一直有安排人在她暗处监视着她,她潜入宜春宫,与公主玉一起抛尸,邺王轩定然也知道了此事。
当初入娴嫔身边时,与邺王轩达成的协议是保娴嫔肚中孩子的平安,如今对娴嫔最大威胁的公主玉已经没有了威胁,确切的来说,应该是公主玉从一开始就没有要对娴嫔动手的意思,全部都是洛瑶在背后策划着一切。
如今威胁解除,邺王轩会不会放过她呢?
一整夜,孟古都无心入睡,她害怕一闭眼就会有人推开门,告诉她说:“孟古,王上要见你。”
好在之后的几天,邺王轩并未有寻她的意思。
心思逐渐沉稳下来,孟古开始思索着另外一件事。
洛瑶已死,也算是为母亲报了仇,公主玉是否无辜已然在孟古心中无关紧要,但是公主玉与庄非落得如此下场,却也是间接的因为她。
那一晚公主玉的乞求犹言在耳,自她和亲以来,她从未把大邺当成她的家,如今落得这般地步,她想要出宫,迫切的希望自己逃离这个地方。然而,公主玉和亲的公主,出了宫之后又能去哪呢?
回赵国么?一个私自出逃的和亲公主,赵王,以及赵国的子民应该都不能接纳她吧?
思来想去,好像只有一条路可走。
这一日,朝会散去时,孟古事先踩好了点,在宫道一处转角处,拉住了正在要出宫的缪千里。
仿若是早已料定了孟古会来找他,又好像不是,无人的转角处,缪千里负着双手,好以整暇的垂眸看着孟古,问:“找我何事?”
“有一件事想要请你帮忙。”
……
深宫里从来没有绝对的安宁。
见过缪千里之后,孟古回去就瞧见前方的甬道上聚满了人,婢女太监们纷纷向一个方向探头望去。
孟古站在人群之后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心思忽的一沉。
被众人围住的去路,方向正是琴坊所在之地。
拍了拍最后一个婢女的肩头,孟古问:“发生什么事了?”
婢女回头,道:“你还不知道么?两天前琴坊的央公子被萧二公子带出了宫,说是与宫里失窃案有关,已经送去大理寺审问两天了,今天这些人来琴坊又把琴坊的人全部都扣押了起来。”
公玉央两天前就被送入了大理寺?
自从宜春宫那一晚之后,孟古因为心中有事,就一直忽略了宫里的动静,公玉央这么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忽然间被送入了大牢,这还真是一件大事。
“是兰池宫的孟古姑娘吧?”
有一个太监拦住了她的去路,小声的询问。
孟古点头,看着面前这个眼生的小太监,问:“何事?”
太监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道:“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孟古看着并未去接,问:“谁?”
太监道:“姑娘想知道,瞧过不就知道了?”他说完,把信往孟古手中一塞,人就低头从她身边而过。
信封上并未有具体的署名。
回到兰池宫,孟古躲在房间里把信抽出来,抖开看了看。一眼望去就看到了很工整的两行篆体小字,看得出写信之人文笔深厚。
信上内容不多,但是只一眼,亦让孟古猛然间一惊!
……
大理寺地牢
得邺王轩的授意,萧子都早已在两天前就把公玉央带出了宫外,人暂押在大理寺,由他亲自审问。
大理寺的地牢潮湿霉气味道严重,萧子都一袭素色衣衫站在地牢里,绝然脱俗的形象与这地牢显得格格不入。
他的正对面,公玉央就倚靠着墙就地而坐,蓬头垢面狼狈的样子,很难让人联想到他是宫里高不可攀的贵人。
太后十分宠爱他,单从这两天来看,太后对这个伶人态度远比萧子都想象的要重视得多。自从公玉央被他从琴坊强制性带出宫,太后就已经强行向邺王轩施压了,若不是邺王轩态度强硬一直压着,恐怕太后早就责令他放人了。
此番抓捕公玉央,看似证据确凿,然而让萧子都比较头疼的是,就在昨天,那个原本供出公玉央罪证的证人,忽然就遇害了,且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前来刺杀的是名功夫不太高的死士,扮成仆人的样子,接近他一刀毙命,而后未曾抵抗半分,就吞毒药而亡。
现在这种局面下,萧子都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公玉央自己认罪,以此来堵住太后的嘴。
想要让一个人自己认罪伏诛,且还是死罪,很困难。
公玉央又是一个软硬不吃的主,步入大理寺地牢以来,无论是用什么法子逼问,公玉央愣是一字不言,就连为自己辩解的一字都未有。
萧子都看着手中握着的纸张,那纸张上一条条写下的正是这段是时间从宫里流出的珍贵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