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兮疲累地看了一会儿,完全没有初为人母的喜悦。
孩子的哭声令她皱起了眉头,她无法相信这丑陋的小东西,竟是从自己身体里掉出来的。
“外公要我们在一年之内生下小小药王,早日送到滴翠谷栽培,将来好继承温家。”
“一年?哪儿有这么快!”
他郑重地牵起她的手,十分认真道:“岚岚,我会努力的。”
岚兮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旧事,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与悲伤。
这本该是她和他的孩子,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呢?
泪水又一次不受控地滑落,身边的孩子孱弱而无助,正嗷嗷待哺,渴求着母亲的关怀。
岚兮的心却也一般的无助而恐惧,她忍不住翻过身去,掩上耳朵,闭上眼睛,完全不想见到孩子。
梅吟香草草收拾一番,端着碗鸡汤,来到她身边:“岚岚,你一定累坏了,喝些汤吧!”
孩子哭个不停,梅吟香又不禁担心道:“女儿是不是饿了,是不是该喂养了?”
“走开,把她也带走!”岚兮弱声道,不愿回头。
梅吟香哄道:“好,我们不理她,岚岚,你先把这碗汤喝了吧。”
岚兮猛然向后一扬手,梅吟香猝不及防,只顾护着女儿,手里的汤碗,便被她扫到了地面,瓷碗碎裂,汤流遍地。
孩子受了惊,哭得越发大声。
岚兮缩进被窝里,用仅剩不多的气力,嘶喊着:“走!我不要见到你们,快走!”
“岚岚……”
梅吟香欲言又止,为防她情绪过激,只得抱起嚎哭的女儿。
他想先出去,却又不放心:“岚岚,你好生休息,我过会儿再来看你。”
“你们走!”被中传出岚兮的闷喊。
梅吟香哄着女儿,退出了房间。
直到周遭恢复静寂,岚兮才从被窝中探出脑袋。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接受这个孩子,接受这个现实,此刻方知,她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坚强。
岚兮环顾四面,只觉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扭曲,那么的可憎。
她不禁哆嗦起双手,摸向心口的玉佩,低声哭泣:“云,你在哪里?你真的厌弃我了吗?我好难受……”
岚兮闷在被中,哭了许久,直到疲惫不堪,直到彻底昏睡,她的手仍旧紧紧地握住玉佩。
迷迷糊糊地睡着,又迷迷糊糊地醒来,似睡了很久,又像只是过了一小会儿。
岚兮微微一动,伤口传来的钝痛,令她一激灵,不敢妄动。
她笔直地躺着,筋骨犹如散架一般,勉然抬起手,这才发现身上的脏衣已被换下,被褥也已焕然一新。
岚兮心中一凛,慌忙摸向玉佩,见其安然,这才放了心。
什么味儿?
鼻尖嗅到一股食物的香气,岚兮扭头看去,矮几上放着一个炖盅。
岚兮伸手轻轻一碰,尚有余温,不知他是何时做好这一切的,看来,她已昏睡了不少时候。
岚兮又渴又饿,指尖触及盅盖,一顿,却又缩了回来。
她倦怠地扭过头去,昏昏沉沉只想继续睡去,毫无食欲。
半睡半醒间,一片湿热划过脸颊,她霎时醒来,定睛看去,却是梅吟香正在为自己擦脸。
岚兮厌烦地翻过身去,身上的疼痛已减轻不少,但心上的伤却依旧沉重。
梅吟香叹气道:“岚岚,吃些东西吧。”
“我不想吃,也不想看见你。”她低低说着,语气极为不耐。
梅吟香道:“你若心里不痛快,便冲着我发火,莫要对自己发狠。”
岚兮不语,又合上了眼睛。
梅吟香有些恼了,他陡然握住她的肩,微一用力,便扳了过来:“产后本就虚弱,再不吃不喝,你是想死吗?”
岚兮无力而又狠绝地逼视着他,缓缓道:“你再逼我,信不信,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梅吟香心头一阵刺痛,她苍白无神的脸蛋,虚软削瘦的身体,无不令他心疼。
梅吟香放开手,道:“好,我不逼你,饭菜都搁在这儿,你什么时候想吃都可以。”
他终究只能妥协。
“你出去。”岚兮令道。
“好。”
梅吟香应了声,微微向门口挪了几步,又回头,忧心忡忡地叮嘱道:“如果你吃不下,至少,把补汤喝了。”
“出去!”岚兮勉强提高音量,喝道。
梅吟香知道自己的存在,只会令她更加难受,他不敢停留,迈开犹似灌铅的步伐,慢慢走了出去。
直至他消失,岚兮才放松地又躺了回去。
她口干舌燥,探出舌、尖舔了舔嘴唇,斜眼瞥见热气腾腾的鸡汤,顿觉饥渴难耐。
岚兮探出手,想去端来,却抑制不住心中的恨意,蓦地,眼圈一热,她想流泪,但泪却已流不出来。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闭上双目,沉沉地陷入被窝。
多想这一闭眼,便不必再睁眼,面对这纷扰的世界,不堪的现实……
等岚兮再次醒来,是被一阵啼哭惊醒的。
婴儿高亢的哭声透过门扇,传到她耳中,她拉起被子结实地蒙住脸,企图将这哭声彻底隔离。
纵然音量微弱,凄惨的哭声已然刻入脑海,挥之不去。
那啼哭如同梦靥,侵蚀着她的身心,令她几欲窒息。
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岚兮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摆脱这可怕的声音。
梅吟香不是很喜欢她吗,哭成这样,为什么不理会她?
岚兮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快炸了,她受不了了,她要去打断这噩梦一般的啼哭。
她猛地坐起来,多日断水绝食,使她变得羸弱,一阵天旋地转后,她缓了好一阵,才摸着矮几下了地。
矮几上放着新换上的补汤,岚兮只是扫了一眼,便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走去。
她赤着脚,踩着发凉的地砖,借着月光,穿过深夜,寻到那声源处。
岚兮推开门,哭声刹那清晰无阻,迎面轰来。
她捂住发疼的脑袋,扫了眼这间他为孩子精心打造的屋子。
房间很凌乱,来不及清洗的脏衣堆在墙角,各种杂物七零八落。
唯摇篮边的桌子较为整洁,桌面只点着一盏油灯,放着一个空碗,和一只小勺。
碗中尚余几滴白色的液体,散发出浓烈的羊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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