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暗器!”
一声脆喝,岚兮素手一舞,玉指一弹,一道银光迸出,向他疾飞而去。
他正笑得得意,听她这声断喝只道又是虚张声势,毫不在意。
直到那银光一闪,满脸乱颤的横肉,这才骤然一僵,急急挥刀格挡,向后退跃。
可半晌,除了一声低不可闻的脆响,自地面传来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放下大刀,低头朝那声源一望,有些无语地看着那枚银针,虚软无力地躺在地上。
比那银针更无力的,是岚兮那张几近绝望的脸。
她本也知道,自己的暗器功夫简直差到家,但是也不能这么不给面儿啊!
银针初始还飞得好好的,却在半途失了劲头,“叮当”一声细响,洒脱地掉落在地。
这……这叫她情何以堪?
她欲哭无泪地看着眼前这个丑陋大汉,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先是嘲笑,而后又不禁凝重。
末了,竟是一声长叹,那悲悯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白痴那样满是同情,不想自己的失误,竟令对方如此为难。
她霎时面现歉意:“不好意思,马有失蹄,人有失手,要不,再来一次,看暗器!”
她话音刚落,右手便伸进左袖里,看似要掏暗器。
那大汉被她一句话点醒,脸色一沉,也浑不将她那点微末伎俩瞧在眼里。
他大喝一声,抡刀纵身一跃,迎面便向她天灵盖上招呼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距自己不过两步远时,袖里的东西被猛地掏出,望空中一洒。
不是银针,却是一些不知名的黑色粉末。
大汉惧是毒物,避之唯恐不及,慌忙改攻为守,刀身一反,护住脸面,无暇他顾。
得了这空隙,岚兮回身一转,往树丛一钻,又开始了新一段的逃亡。
然而她知道,自己是断然逃不掉的。
方才那一包黑色粉末,不过是平日里调配来恶作剧的痒痒粉,一点杀伤性都没有。
等他明白后,只会更加恼羞成怒。
被他捉住是迟早的事,到时她还要使什么主意来拖延呢?
该死,他这次怎么这么慢,难道是三年不见,情义淡了?
又或是,存心要等自己被玩死了才出现?
好吧,她承认,自从认识他以来,她带给他的一直就只有麻烦,他忍无可忍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他也不能这般整自己呀,毕竟这次她的所作所为,至少有一半是为了他,为了他这个相交十年的老朋友啊!
岚兮啊岚兮,你怎么能这么想自己哥儿们呢,他才不会这般没义气,一定是这林子太大,他一时找不着自己而已……
她胡思乱想着,脑海里飘过他那俊逸出尘的身影。
她突然觉得,对她而言,他就是一道光,总在最无望的时候,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勇气与信心。
他一定会来,只要她再多坚持一刻……
可这一刻,实在太慢,简直比她活过的二十三年加起来,还要漫长。
她的身体已疼得麻木,凭着信念才能勉强往前走。
可走不了几步,便越挪越慢,脑子也变得昏沉。
她很渴,很饿,也很累,可是却不能真的倒头睡去,否则,就真的长眠不醒了。
“咚”地一声,脑门撞上硬物,她一吃疼,瞬时清醒了几分。
不及抬头细看,她扶额踉跄了几步,总算稳住身子,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不会吧,撞树啦?
跑路时,迷了路。
逃命时,被树藤绊倒,摔得满膝乌青。
施展轻功时,又挂到枝桠,划破一身衣衫。
方才跌倒时,又抓到荆棘藤,弄得一手血窟窿。
此刻又一头撞到树干!
不是吧,她这点儿也太背了,难道是她今日命里犯冲,诸事不宜?
“岚岚!”
清冽悦耳的声音,轻而促地响起,暗藏了一丝难以置信的讶异和喜悦。
陡然听到这个声音,仿佛饮了甘泉般,由心及身立时精神了不少。
她霍然抬眸,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这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天地之间,只有眼前这一袭雪衣的主人是明亮的,宛若冬日暖阳,驱散了所有阴霾与寒冷,温暖地照耀着她。
三年不见,他依然如故。
“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及时赶上,对了,月影就在那厮背上。”
她往后指了指,又对着他微扬鼻尖,笑得得意,仿佛在说:“你看,我可不是净会给你添麻烦的,这回,可帮了你大忙了吧。”
岂料,他面如严霜,未有一丝喜色,一双墨眸牢牢盯在她身上。
指腹轻抬,擦过她面上沾染血渍的泥灰。
强忍澎湃心潮,他轻斥道:“不过是把剑,也值得你拿命拼吗?万一我没赶上呢?”
明澈的声音里,竟不可控地隐了丝后怕的战栗。
他这一脸肃杀令她心中不悦,她驳道:“月影是你这三年的心血,我不能……”
一言未毕,脑中突然“嗡”地一声响,双腿一软,立足不稳,立刻便要栽倒。
他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扶住,一息无奈苦叹:“撑不住就不必勉强,既然我来了,余下的事,就都交给我吧。”
她的确是撑不住了,方才绷得紧紧的一根弦,在见到他之后,早就不知断作几截了。
此刻多说得两句,便像是抽走了最后一丝气力,摇摇欲坠。
她靠在他身上,借力极力稳住,几乎是以鼻息,在吐出最后一句话:“你才刚出关,我本不想这么快麻烦你的,但这次,还是只能劳你找个地方让我躺躺……”
她话声渐弱,尚未说完,便身子一软瘫了下去……
他手臂一捞,将她抱在怀里,眸色复杂。
眼见得她一脸血污,满身挂彩,他只觉有把尖锥扎在心头:“哎……你若当真不想麻烦我,就不该总弄得自己遍体鳞伤。”
“白云公子即……即墨云!”
忽然,前面传来一声惊呼。
他眸光一冷,短暂地抽离了她,抬眼望向那来而复去的持刀大汉。
大汉背上,那被包裹得严实的三尺青锋,在他落荒而逃的身影上,一颠一颠的。
那大汉逃不过两步,树上蓦地落下两道青影拦在他面前,长剑出鞘,三尺秋水寒如冰,杀气逼人。
他后退两步,想从旁突围,身前又落下两道青影。
身后一阵风过,他急忙回头,却见又多了两名青衣人。
六人将他合围,结成剑阵。
他知道今番必定有一场恶斗,一个不慎性命难保。
当下不敢懈怠,摆出架势,谨慎应对。
“若是不能活捉,杀了也无妨。”
他冰冷彻骨的声音悠悠响起,缓缓回荡在这深山老林里。
“是!”
六声齐应,语气里,是比手中长剑更加森冷犀利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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