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豪门 > 谁恋伊妆红 > 第一章 聚会稽盛仁巧作诗 赴扬州梅清逢奇景

第一章 聚会稽盛仁巧作诗 赴扬州梅清逢奇景(1 / 1)

词曰:

离人恨雨春山中,中山春雨恨人离。沉云重渺渺,渺渺重云沉。

荷夏几时到,到时离夏荷?谁恋伊妆红,红妆伊恋谁?

———————《菩萨蛮》

诗曰:

其一:

白雪羡梅香,暖阳慕云彤。

宅深出阁彩,谁恋伊妆红。

其二:

春雨恨人离,柳败伤燕飞。

晨寒透晓窗,红妆伊恋谁。

————————————————

且说这世间之事,最难懂者为何?率臣自道:“莫不如情也。”而因情所致之事端,衍生之道理,从古至今,遍观中外——上达君王诸侯,下至黎明百姓,大者似日月星辰,小者如尘埃蜉蝣,繁者甚乱丝难解,简者比清水悠悠;美丑善恶,贵贱喜忧,大小强弱,盛微隆幽——真可谓是无所不容,无所不有。而今日某所说之故事,也是因情而起,因爱而灭:大千世界,万载悠悠,芸芸众物,荣枯难休,爱恨如梦,离愁难收,唯有江水,亘古长流。“谁恋伊妆红?”此话乃本书之名也,倒而合读之,亦是本书之旨也。“妆红”与“红妆”何意也——读者自体会之。

却说宋越州剡县中善村有一少年——年方弱冠,仪态非俗:身长六尺,纤细腰杆,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其姓梅,名清,字盛仁。少家贫,喜读书,好击剑,善诗文;性虽豁达,却隐机谋,面,见善若惊,表,嫉恶如仇;后越州秋试,中解元而名动州府,众人皆异之。

时年真宗景德元年春三月,州府大宴宾客于会稽山,但见春草嫩嫩,双燕声声,柔风阵阵微拂面,柳絮纷纷不恼人,山微翠而流水澈,煦日暖而颢气存——好一处春景,享不尽良辰!

州府朗声道:“念路州今日之昌盛,感圣上无限之隆恩,加之春景之丽丽,文萃之华华,万物作而更始,群贤聚而赋诗。公等皆是越州之才俊,可效兰亭之旧事,作今日之新文,复颂国之盛也。”

原来盛仁因才而闻于州府,虽无尺寸功名,州府亦邀之。待州府话毕,众人分宾主而坐,行一觞一咏之故事。盛仁抱膝危坐,与众人侃侃而谈,中间多有以诗文阿谀奉承州府者,盛仁皆笑而附赞之,州府听之,心中愈乐。

话休烦絮,盏至盛仁,州府置盏而笑道:“诸位且听解元之妙文。”

盛仁拱手答道:“学生区区陋才,怎敢在群贤之前称妙?学生忆昔日寒窗之苦,感今时越州之盛,苦思冥想,方始得《破阵子》词一首,韵律不美,诸公莫笑。”

遂起而歌曰:

万家灯火明灭,冷月星辰满天。寒风凛冽又如何?只知吾心定不变。遥忆同窗年。

古有管仲乐毅,谁人与之比肩。男儿志岂笔墨间?吴钩可带龙吟剑。旭日将喷薄!

诵毕,只见一人起身道:“词意为先,韵律次之,尔年方弱冠,而词意却有如此之气势,实属难得,前途不可限量啊!恭喜州府大人,越州得此贤才,他日必名扬于四海。”

众人视之,乃越州大户——颜诩也。颜诩字虚缙,生的阔面重颐,体态肥胖;其家巨富却好附庸风雅,尝置文房四宝于门前,路人如有妙诗及美词者,皆可立而写之,如诗词合其心意,皆会宴而重赏,是以越州文人多与之交往,或为己利,或为己名,唯盛仁淡而处之;其与州府相交甚厚,州府赞其家曰:“师法仲尼,祖从颜回”,故官场中人亦不敢怠慢之。

颜虚缙方说完,州府便道:“颜公所言极是,梅清此子志向不小啊,有此之才,何愁不蟾宫折桂,金殿赐官?”

又私谓盛仁道:“小哥儿,你看颜公如此抬爱于你,想你即将赴东京春试,路途遥远,花销定然不小;况京城繁杂,何处安身?颜公在京亦有好友——莫不如就此作诗一首,赠与颜公,倘得颜公之助,汝亦得其便。”

原来这颜诩虽家巨富,但其富却多有贿官而得者,故其与州府相交甚厚,州人不甚了解其中之因果,多以为二人乃是以文而交;而那盛仁本就是个心细聪慧之人,见微知著,已然猜出其中一二,遂不甚与颜诩交往。

此时盛仁闻州府之语,寻思道:“我本要赴东京赶考,今日若回绝州府,怕有不便;但若是虚言而赞颜诩,日后万一其东窗事发,我亦不能幸免,真是个两难之事!也罢,也罢!为今之计,也只有顺势而为了。”

盛仁见颜诩大腹便便,似鳖肚一般,再念其喜舞文弄墨,附庸风俗,忽想到只需如此如此,便可一举而两得,日后官家若追查起来,亦可有所应对。

遂谓颜诩道:“颜公谬赞,以学生之才怎及公之万一?想颜公昔日孤窗夜读,彻夜不寐,抱膝危坐于墨室之中,谈笑风生于星月之下——亦是吾州之美谈。学生有感而得一诗,愿和之以画,赠与颜公,望请颜公笑纳。”

遂取墨纸,沉思数息,笔走龙蛇,挥毫而作。

须臾,画成,只见那画:星月交汇,楼台隐隐,月下有一雕阁,阁中古籍遍地,微光点点;阁外夏草幽幽,池水澈澈,塘内鱼鳖隐约可见;一人峨冠博带,驻杖于岸边细观之——颇有隐士淡泊名利之感。

盛仁又于其右上题一诗,诗曰:

孤影映窗墨香隐,

皓月泻地幽虫鸣。

质本璞玉无瑕点,

独观天下看浊清。

诗画毕,盛仁即捧起字画躬身递与颜诩。诩观之,大悦,乃合之;少顷,展开,复观,朗声赞道:“好画!好诗!不愧是解元,果然是英才而出少年!某当裱以珍金,悬挂于中堂之上,以表吾之志也!”

众人听颜诩如此之说,亦附和之——说此画如何如何之美,此诗如何如何之妙,又如何如何符合颜诩之气质,盛仁亦自谦之,此处暂且不提。

州府笑谓颜诩道:“颜公以为此子如何?”

颜诩因诗画受用至极,遂捋须而道:“身谦而不卑,才华而不溢,可堪大用。”因谓盛仁道:“听闻小哥儿不日将赴京春试,为酬诗画之劳,我当略尽绵薄之力,还望小哥儿莫要推辞。”遂呼左右取金二百赠之,盛仁连连称谢,不提。

后人重游会稽山,念当时盛仁赠诗画之景,作诗而叹曰:

美诗美画才惊艳,

孰知诗外是何言?

盛仁妙笔思退路,

颜诩无知挂堂前。

是日,宴会尽欢而散,后盛仁亦赴京春试。途中之事暂且不表。

及至东京,赴省、殿两试,上度其才,赐进士出身,任正九品大理评事,并扬州通判,赐钱二十万,克日任职——时年景德元年夏六月也。

话休烦絮,却说盛仁回扬州赴职途中,行至寿州地界,道路渐转崎岖,马不能行,遂与左右下马缓步行之,盛仁但见四周幽篁交翠,山峰耸天,又闻树木沙哑之声,野鸟悲鸣之语,如离人之悲泣,似鬼魅之怪音;蓦然,路忽转窄,仅容一人而行,峰遮夏阳,山隔暖气,两壁间偶有苍猿乱窜,咿呀乱啼;怪虫飞舞,成聚成堆;山风冽冽,钻入袖中,加之猿啸不断,鸟鸣不绝,盛仁顿觉遍体生寒,毫毛竖立,遂催左右疾行。

行不数步,忽而阴风骤起,愁云满天,顷刻之间,冷雨骈集,盛仁急与左右寻地而避之,可这山壁之间如何有遮风挡雨之地?又复闻苍猿悲啼之声愈响,树叶簌簌而疾落;道路之上怪石阴阴,似鬼神所依。

只见盛仁遍体:服饰尽湿,贴皮附骨,玉簪难束,发丝凌乱;泥浆裹腿,棱石刺脚;雨声如鬼泣,风声似狼嚎,其声愈大,盛仁眼中恐惧之色愈浓。左右见此景,更是心中大惧,倍加恐慌,尽皆股栗,不敢迈步向前。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愁眉苦脸之时,天忽而转晴,路忽而转宽,地势平而绿草茂,山峰隐而白鹤鸣,夏日暖暖尽驱通体之寒,和风阵阵涤除湿衣之水。

后有诗曰:

一时雨急一时晴,

此路难走他路行。

迅雷风烈何须变?

静笃本心地皆平。

盛仁大喜,忙上马,欲策鞭疾驰于草地之上,忽头晕目眩,摔倒于地,左右急扶之。

原来方才那一场大雨浇得盛仁遍体生寒,后又突遭暖气入体,一寒一热,相汇于体内,那盛仁本就是个柔弱书生,哪经得起如此折腾?遂阳气逆流,阴气不下而上浮,以致其晕倒于地。

良久,盛仁缓缓而醒,左右及马皆不知去向,盛仁见此景,摇头长叹一声,竟也不寻之。遂整衣裳,理冠束,踱步而行。

方行数十步,只见路两旁桃树棵棵,红花怒放,落英纷纷,花香袭人;玉叶铺路,琼枝为基;嫩草青青,方没木履,暖风柔柔,如少女香袖拂面,低喃细语。

盛仁大惊,念道:“如今时属盛夏,如何有这遍地桃树,漫天落英?”但转念道:“方才之路,如此崎岖,亦变平坦,天气如此之冷,亦变温暖——或许此处正处于冷热交替之间,故方而温暖;亦或是自然之奇,也未可知。”

正当盛仁啧啧称奇,深深感叹之时,忽而耳畔传来阵阵抚琴之声。

其声:悠扬婉转,激昂轻柔,似琼瑶之仙曲,又如广寒之美凄,停顿反复,缓缓绵绵,如玉珠之落盘,又如溪水之长流。

盛仁陶醉其中,不觉循声而行,及至,只见一佳人:

桃花作衣霞为裳,

眼若星辰睫泛光。

樱唇琼鼻白玉脸,

柳腰柔臂乌发长。

玉葱轻抚孤桐弦,

柔风缓起香袖扬。

天籁应胜师瞽技,

颜姿可羞沉鱼塘。

其轻抚琴弦,静坐不语。

盛仁见之,不觉心驰神往,陶醉其中,正欲细细观之,忽而琴声突停,其人转入山后,蓦然不见。盛仁急寻之,路过琴台,其香尚存。

盛仁亦转过山后,忽见一石洞,洞宽高约一丈有余,于外观之,洞内漆黑一片,深不可测;洞旁四周藤蔓缠绕,野花朵朵。

其上有四字篆书,丹红色,曰:

望帝洞府

左右亦有两行隶书,青绿色,曰:

望帝杜鹃谁是谁

鲲鹏相变谁解昧

盛仁奇之,犹豫少顷,踏步而入,其方入洞,洞口忽合。

盛仁顿觉眼前一黑,耳中似有子规之鸣叫,中夹杂金戈铁马之嘶,复有落叶水滴之声,忽而,一声爆响,如石崩地裂之音。

盛仁只觉脚底一松,身急落而下,如坠万丈深渊,其大叫一声:“不想今日吾命休矣!”

正是:

为寻佳人陷险地,

恰似晴空骤雨急。

恶境美景两相生,

人生福祸难预期。

毕竟盛仁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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