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面是一张橘皮般的老脸。
这张脸像是被风干了,又老又皱,一点表情也看不到。
不是深沉冷漠之类的面无表情,而是麻木。
好像在城主府中的生活,已经将一切情绪都磨灭了。
黎清没有多看,心道这应该就是胡喜说的那两个不知道姓名的老妈子了。
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看来方盛防心很重,连下人也只用没有修为的人。
她心中思绪纷纷,手却一把将老人推开,口中骂骂咧咧:“磨磨蹭蹭,想冻死我啊!”
老妇人没有怒,平淡道:“千先生请您去一趟。”
黎清道:“不去,你叫他来找我,冻死我了。”
她揣着手,飞快地往院子里走去。
她记得十分清楚,院子里只有一条路是安全的,而这条路上还显而易见的布满了老妇人沉重的脚印。
井水左手边第一间。
黎清看了一眼水井。
左边有两个院子,第一间是指的第一个院子里的第一间,还是第二个院子里的第一间?
院子都是一样的大小,一样的荒芜,除了雪,连脚印都没有一个。
胡喜没有说。
她脚下没有一丝迟疑,走进了第一个院子。
老妇人没有看她,自己拖着脚,慢吞吞地走到了第二个院子里。
黎清推开第一间屋子的门。
里面黑漆漆的,连油灯也没有一盏,床上的被褥乱七八糟的堆着,桌上也是一塌糊涂。
一个梆硬的饼子仍在桌上,地上全是碎屑。
凳子上放着衣服,地上也丢着衣服,唯一干净的就是蒲团了。
这蒲团岂止是干净,简直就是簇新,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反而落了灰。
不用猜,黎清也知道自己走对了。
她松了口气,走进屋子里。
隔壁传来老人沉重的咳嗽声。
黎清骂道:“千老头,你要死了!”
胡喜看在灵石的面子上,翻账本的时候叫一声千老大,其余时候,可不会这么客气。
隔壁沉重的咳嗽声停了下来,随后传来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
像是老人要过来找他。
这么冷的天,一个普通人,还是别折腾了比较好。
黎清走了出去,将隔壁的门一脚踹开,道:“你怎么事这么多!找我干嘛,要是没事,你信不信我把你这层老皮揭了。”
屋子里烧着炭火。
干净,萧瑟。
炭火也温暖不了的孤独。
老人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黎清,自己又哆哆嗦嗦坐下,道:“还差五个人。”
黎清随手拿了个烧饼吃了,道:“死了!”
老人又看她一眼,道:“明天城主要过问。”
黎清道:“你以为我骗你,死的透透的,你管好你自己吧。”
老人道:“我时日不多了。”
黎清道:“哦,我要去睡觉了,明天再叫我。”
她心中有些惆怅,转身走了出去。
不论是普通人还是修士,都不约而同的怕死。
但这又是个没有办法的问题。
你可能会老死,也可能会被人杀死,性命和地上的草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你死了,总有人想你。
这一点突然而起的惆怅,随着打坐,很快被她抛在了脑后。
第二天一大早,门被轻轻敲响了,敲门声中带着咳嗽声。
黎清睁开眼睛,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天色。
鹅毛大雪。
灰蒙蒙一片,分不清是天地。
她揉乱头发,打着哈欠,磨磨蹭蹭开了门,怒气冲冲:“老头,你老了不要睡,我还年轻啊!”
老人佝偻着背,道:“城主在等。”
黎清这才不爽的出来,脸上带着一些紧张和害怕,将门摔的“哐哐”作响。
这些情绪,即是她的猜测,也是在她身体里胡喜的反应。
城主方盛究竟有多可怕,竟然连胡喜常年住在城主府中的人,死了,魂魄都刻着害怕。
这一声巨响,将雪花都震的浮动起来。
就好像胡喜在用这种方式对抗内心的害怕一样。
她的脚步慢吞吞的,跟在本来就走的很慢的老人后面,没过多久,身上就堆满了雪花。
老人靠近了水井。
左边三步,右边三步,然后退了一步。
黎清将步法牢牢记在了心中。
越过了水井,到了右边后面的院子,就没有了左边那样的小路可以越过。
很向黑龙州的石滩,每走九步就需要变化步法。
雪光之中时不时有金光冒出来。
黎清想到虫童说方盛没有去过黑龙州,这么看来也不一定。
每九步变化一个阵法,天下没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
那么他会不会弓法?
除了被踩的咯吱咯吱的雪花,没有人回答。
好不容易走到了门口,黎清感觉到胡喜瑟瑟发抖的俱意。
老人没有出声,她也没有,他们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门口,等着里面的人说话。
可是里面没有一点动静。
直到老人脸色发青,浑身颤抖,几乎冻成了个雪人,门里面才传来一声温柔的声音。
“账房,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这声音即文静又温柔,说话时甚至带着笑意。
老人低声道:“昨日的差事,已经办妥了。”
黎清心中惊讶,她没有想过城主说话时完全不似她想象中的威严,反而有些像是女子,充满了柔情蜜意。
里面的人轻笑一声:“那最好了。”
随后门被“砰”的一声打开了。
里面滚烫的气息冲了出来,很快将地上的积雪融化。
老人活动了一下手脚,没有进去,而是低着头将账本摊开,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念。
黎清微微低着头,随后飞快地看了城主一眼。
这一眼,差点让她惊叫出声。
屋中的人、也许是人,有整间屋子那么庞大,腰上的肉溢出,如同肥油一般淌到了门口。
腿没有看见,只能看见白花花的肉,里三层外三层。
头顶着屋顶,几乎要将屋顶掀翻,肚子没有顶到墙壁,因为前后院子打通了,任凭他摆放自己。
这白花花的脸上,隐约能看到一个鼻梁,微微皱着,极为认真的听着屋外的人说话。
黎清这一惊非同小可,没想到奸猾的城主方盛,竟然是这个模样。
难怪他不自己看账本,而是要老人念。
他应该不是一开始就这样,而是在北荒州三百年才变成了这副样子。
是他自己愿意的,还是被逼变成这副样子。
她收回目光,没有听老人说话,而是看向了溢到门口的那一滩肉。
这一滩肉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鼓动。
“咕噜咕噜”,似乎是血液流动的声音。
可是又不像。
老人的声音干涩沙哑,许久才读完了。
“有十个人没有交啊。”
城主的声音甜腻温柔,让人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黎清隐约觉得这说话的人和之前好像有了一丝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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