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心楼上那一道人影,瞬间如同云雾一般消散了。
王君回过神来,往下掠去。
黎清一行紧跟在身后,他们速度很快,到齐心楼时也不过是片刻,就见齐心楼已经被齐家大哥带着人围的严严实实,苍蝇都飞不出去一只。
王君道:“还在里面吗?”
齐家大哥道:“不清楚,没见人出去。”
王君取出一对手里剑,道:“上去看看。”
黎清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齐心楼,拦住要进去凑热闹的阿尨,道:“别去了。”
阿尨道:“啊?我们不去看看偷东西的人。”
黎清道:“看不到,早就走了。”
虫童敲了敲腿,道:“随风飘散了?”
黎清道:“恩。”
诸月摇了摇扇子,道:“什么人能随风飘散,就算是妖兽也有踪迹可寻。”
齐远志道:“会不会是鬼修?”
鬼修是修士离体之后,趁自己还没有飘散的瞬间,使用秘法让灵魂修为灵体。
黎清忽然想到白凤。
白凤也是魂体,靠他人的魂力来保持自己的存活,他除了没有肉身,一切都和修士没有两样。
他的肉身去哪里了?
人不会平白无故把自己的肉身弄丢了。
齐远志摇了摇她,道:“师妹、你听我说话行不行,你就不怕那个东西忽然冲出来。”
黎清回过神来,道:“大家都在,没事,鬼修应该不会,那件法衣上有符咒,鬼修穿不上。”
齐远志忽然带着一点期待的神情,道:“抓到人我们看看。”
众人都一齐看着里面的火光,人影重重,嘈杂喧闹。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齐家大哥脸色难看的走了出来,吩咐人继续将这里围住,道:“你们跟我到花厅来。”
他们一行出了齐心楼,又是绕过重重院落,最后才到了花厅之中。
花厅中花香袭人,碗口大的牡丹在瓷瓶中盛放,芍药插在篓子里,争相而对,满室春光,桌上琵琶金黄带枝,梅子乌黑看了就牙酸。
阿尨“嗷呜”一声扑了上去,将一颗大琵琶连皮带肉咬在了嘴里。
虫童又打了个哈欠。
黎清看着这春与夏的交替,想到山中那颗云一般的桃花,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天的事情和王君脱了不了干系。
齐家大哥神色憔悴,道:“现在大家都在这里了,有什么话就说吧,这偷衣之人如同鬼魅,我也实在想不出齐家有一个这样的对头来。”
齐远志道:“大哥,这事情我觉得跟外面没关系,还是我们自己家里的事情。”
齐家大哥道:“确实如此,可是咱们家里就这么几个人......”
齐远志忽然道:“不是,还有大姐,我远远看着那个影子,是像大姐的样子。”
齐家大哥眉头一皱,道:“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而且你大姐魂灯已经碎了......”
齐远志扭头对黎清道:“黎师妹,我还有个大姐,我大姐十年前出去历练,之后魂灯灭了,不知死在何方,方才我远远的看着,就觉得这人十分熟悉,后来在院子里忽然就想起来,像我大姐。”
难怪他方才猜测是鬼修时,语气是期盼又兴奋的。
本以为已经离开的亲人,竟然还有可能以另外一种方式活着。
黎清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王君。
她发现齐远志提到自己大姐时,王君的身体轻轻地晃动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手缩在袖子里,一直止不住地颤抖。
她盯着王君的眼睛,道:“王道友,你和齐家小姐,关系匪浅吧。”
王君猛地一个哆嗦,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黎清,道:“你、你怎么知道?”
齐远志道:“对啊,黎师妹,你怎么知道王师傅和我姐姐有关系的,我姐姐和王师傅有过婚约,后来我姐姐魂灯碎了,王师傅一直没有娶。”
黎清道:“原来王道友这么情深义重。”
她说话时仍旧是审视的眼神盯着王君,一句情深义重从她口中说出来,比薄情寡义听着还要冷淡。
王君低下了头。
他不敢看黎清的眼睛。
黎清的眼睛太毒,太狠,黑漆漆的,像只钩子,活生生要将人心里的不堪勾出来。
她知道什么了?
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在诈她?
可是黎清的眼神在告诉他,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
齐远志并没有觉得黎清说话时有什么不妥,在他心中,黎清一直就是这么说话,有时甚至比现在更冷淡,他不满地推了推黎清,道:“你别走神,我问你话呢。”
黎清见王道低头,收回了目光,道:“我猜的。”
大家讨论了几句都没有结果,这一夜还没有过去一半,齐家大哥嘱咐他们不要离开齐家,黎清一行人便又回到了山间小楼。
阿尨抱着顺来的枇杷,呸呸呸的往外吐核,虫童哈欠连天,找了两条板凳拼起来,闭目养神,诸月慢慢摇着扇子,给打坐的黎清扇蚊子。
阿尨吃累了,趴在黎清的膝头,悄悄享受诸月的凉风,渐渐诸月也闭上了眼睛,屋中的灯火熄灭,一片静谧。
黑暗之中,忽然有一团人影从门口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这身形如同鬼魅,走到屋子中,看着阿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猛地一动,手中剑流星般朝黎清袭去,剑势如同绵里针,没有带动任何声响,眨眼之间就已经到了黎清身前,没过黎清的丹田。
“咔嚓”一声,传来了黎清金丹的破碎之声。
来人愣了冷,没想到如此顺利,一个金丹竟然毫无防备,连身边的人也都是酒囊饭袋,眼睛都没有睁开。
血从黎清腹部流出,很快将阿尨的白发也染红了。
他也不取剑,转身便走,忽然一道火光从他头顶照了下来,齐远志道:“王师傅,你来干什么!”
火光照着来人的脸,正是王君,他儒雅的脸上此时全是惊慌失措,不敢置信地看着齐家两兄弟从楼上走了下来。
他们两个人全是一模一样的怒容,眼冒火光地看着盯着王君。
王君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就见黎清握着他专门挑的这把平平无奇的剑,身上干干净净的,一点血迹也没有,朝他走来,她的身后,站着刚才毫无知觉的三个人。
“你、你没有......”
黎清道:“对,我没有死。”
王君道:“怎么可能,刚刚我明明......”
阿尨道:“刚才是我造的幻境啦,你竟然连我这样的低级幻境都看不穿,你真的是金丹修士吗?”
齐远志冷笑一声,道:“他不是看不穿,是他太慌张了,急着来杀人灭口。”
王君回头一想,果然有些不对劲,方才除了一声金丹碎裂的声音,他几乎什么都没有听到,可是他太着急了,竟然没有发现。
他缓了缓神色,道:“齐少爷,我只是觉得法衣一定在她身上,所以才想要杀了她,搜检她的储物袋,并不是什么杀人灭口,只是两位少爷怎么会在这儿?”
齐远志道:“哥,要不是黎师妹提前告诉我法衣的事情和他有关,而且一定会来杀人灭口,我就要相信他了。”
原来齐远志从花厅出来,送黎清回山间小楼,黎清便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他。
黎清的直觉告诉她,王君不对劲。
从一开始法衣丢失,王君就给她一种不对劲的感觉,虽然他表现的和法衣丢失毫无瓜葛,可是他太着急了,像是自己的亲人犯了错,又不能说出去,只能污蔑给别人一样。
她小的时候,两个弟弟犯了大错,继母黎氏就是这种神情,在黎父面前,不容辩解地栽赃给她。
既然齐远志说这个偷衣服的人很像他姐姐,而他姐姐死前又和王君是这么密切的关系,那么衣服的去向,王君一定逃脱不了嫌疑。
她在花厅中,就假装自己已经看穿了他,如果他问心无愧,就不会管,如果他问心有愧,就一定会选择来灭口。
王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道:“我真的没有偷衣服,这件衣服也是我的心血,我怎么可能......”
黎清道:“衣服不是你偷的,但是偷衣服的人和你关系匪浅。”
齐家大哥沉声道:“我已经传信给父亲,让他速速回来,我没有权力审你,就让父亲来审你吧。”
王君眼睛四下一望,见众人都是面色各异的盯着他,心知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嫌疑,齐家家主能让齐家在制衣上独占头鳌,靠的不仅仅是手艺,还有更多的手段,都是他领略不起的。
一步错,步步错。
他忽然浑身灵气暴涨,手中双剑猛然朝黎清击去,自己往后一跃,出了屋门。
黎清一直盯着他的动静,手中剑猛地击落手里剑,看着齐远志两兄弟领着人追了出去,她并不上前,而是朝睡眼惺忪的虫童道:“现在可以睡了。”
虫童一句话不说,利索地躺在了长凳上。
第二天一大早,齐远志已经骂骂咧咧地上来了,黎清自打坐中醒来,就见齐远志气的七窍冒烟,跟阿尨在一起吃馒头。
他见黎清睁开眼睛,立刻气道:“黎师妹,那混蛋什么都不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