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岁月,黎清回云水峰一年,山中白雪皑皑,路径难辨,山峰隐没,雪与云雾堆成了一个银色的乾坤,鹅毛大雪一天也不曾停下,气势像是要将落日孤峰与云水峰之间的天堑填平。
云水峰的院子里一颗红梅怒放,又精神又漂亮,一狰和二狰太大了,被虫童赶回了落日孤峰,黎清从屋子里出来,她身上的伤疤已经全好了,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她在锅里烧化了雪,将阿尨捉来的麂子肉取出来一块,细细剁了,山上没有白菜,她随手抓了一把红梅花进去搅在一起,红的花和肉,也不知道是什么味。
黎清手巧,两只手捏着饺子皮,轻轻一拢,就是一个漂亮的褶,她包的很快,家里吃的饺子都是她包的,吃却不一定能吃上,一百个皮薄馅厚的大饺子很快就包好了,煮在锅里,挺着白生生的肚皮,上下翻腾,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
阿尨起来了,打着哈欠站在门口,道:“小师妹,咱们吃什么?”
黎清道:“饺子。”
阿尨立刻挪动脚步,坐在灶台前的板凳上,道:“小声点,我们先吃。”
虫童从门里探出来一个乱蓬蓬的头,道:“我听见了,小矮子,敢吃了我的,我就把你剁了包进去。”
灶火映得阿尨的脸粉嘟嘟的,更像是个孩子了,他冲虫童做了个鬼脸,又盯着饺子。
黎清舀了一碗煮饺子的水,正要当热水喝了,就看见阿尨眼巴巴地看着她,道:“你喝的什么,为什么不给我喝。”
黎清道:“我喝热水。”
阿尨道:“你撒谎,我明明看到你从锅里舀出来的,是饺子汤对不对。”
黎清道:“你觉得是就是吧。”
虫童梳好了头发,从里面跑出来,道:“给我来一碗!”
黎清心道自己是吃不上饺子,才有了喝饺子水的习惯,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吃的多,从来没有亏待过嘴,怎么还这么馋?
她一人舀了一碗热水,洒了点盐,给他们两人。
虫童接过碗,喝了一口,啧啧道:“还可以嘛。”
阿尨也喝了一口,道:“真舒服。”
黎清看着他们两人把刷锅水喝了,才把饺子盛出来,一人一碗。
阿尨塞了一个,仰着喉咙“烫烫”的叫了两声,又飞快塞了一个在嘴里。
吃饱喝足,黎清刚站起来,阿尨和虫童相对一眼,齐刷刷拦在了黎清面前。
黎清皱眉,道:“没吃饱?”
阿尨摇头,道:“你看我们两个长高没有?”
黎清仔细看了一眼,道:“没有。”
虫童道:“不对,你再看。”
黎清从阿尨看到虫童,又从虫童看回阿尨,她虽然是一张少女的脸,可总是面无表情,满腹心思和热烈的欲望都沉在眼中,脸上没有一点活人的颜色,将虫童和阿尨先看的瘆人。
阿尨打了个哆嗦,道:“你、你看了没有?”
黎清干脆坐下来,看着两个师兄耍宝,道:“高了。”
虫童道:“不对。”
黎清道:“那就是矮了。”
虫童一拍手,道:“对,就是矮了,你知道两位师兄为什么矮了吗?”
黎清道:“大约是吃的太多,压沉了。”
这话一出,虫童和阿尨顿时尴尬起来。
过了片刻,虫童道:“确实是压沉了,可不是吃太多了压的,是功课做太多压沉的,师妹啊,你要用功,就在咱们院子里用功好不好,让我们也歇一会儿。”
阿尨道:“对啊!都是打坐,孤峰水榭跟这里有什么区别!都是练剑,云水峰难道摆不开!我们商量商量,以后除了学咒术,少去孤峰行不行。”
黎清心道云水峰什么都好,就一点不好,白凤不来,她想着就摇头,道:“我去,你们不去。”
阿尨急道:“你去了我们也不能不去。”
黎清道:“为什么?”
虫童道:“你说呢,师父瞪我一眼,比你盯着我还吓人。”
黎清不说话了,起身就跑,阿尨和虫童连忙拦住她,将她扑倒在雪地里,她身上的衣服顿时滚满了雪。
虫童按住他的手,道:“就歇今天一天,我实在是拿不动剑了,再过几天,先生就下山了,你叫我们去,我们都不去。”
黎清黑沉沉的眼珠一动,道:“师父要去哪儿?”
阿尨道:“不知道,反正就是要下山了。”
黎清道:“师父下山干嘛?”
阿尨道:“吃饭咯。”
黎清一心以为白凤是个喝风吸露的真神仙,猛然听说白凤要去吃饭,便觉出另有隐情,她一把推翻虫童,一股风一样往落日孤峰跑去。
阿尨滚到地上,哀嚎道:“我不想活了!”
虫童无力地跟上黎清,道:“加油。”
黎清一口气上了孤峰,在水榭见着白凤,白凤乌黑的长发垂在流水之中,风吹动他的衣服,宽大的袖子飞舞,像是两只翅膀一般。
白凤回过身来,道:“怎么跑的这么急,呛了风可不好。”
黎清道:“是,师父。”
她不说别的,盘腿坐在水榭中,看着白凤安静地看书,悄无声息地盯着白凤。
忽然她心中一动,发现白凤好像不一样了。
他好像褪色了一般,面目变得模糊起来,宽袍大袖下仿佛拢着一团虚无。
黎清心道白凤莫非是鬼?
白凤倒是看着他笑了笑,道:“阿清,打量我干什么?”
黎清别过目光,道:“师父,您......是不是......要下山?”
白凤道:“是,你想要我带你下山吗?”
黎清摇头道:“不是。”
水榭外响起阿尨气喘吁吁的声音,道:“带、带我去!”
白凤笑道:“好啊,三天后,你要是再学一个咒,我就带你去,不然我就只带阿清去。”
虫童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阿尨的肩膀,道:“哈哈,那他要等十年才能下山了,哎,你就陪着师兄在山上专心长个子吧。”
阿尨甩开他的手,道:“谁要跟你一起呆着,三天就三天。”
他说完就往竹屋里跑,黎清跟了进去,看着阿尨摊开纸,咬着笔头半晌也没有动。
虫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道:“别把笔咬坏了,虽说不贵,去借也麻烦。”
阿尨毫无威胁力的瞪了他一眼,转头去看黎清。
竹屋的窗是开着的,外头的雪光透进来,照着黎清,她已经拿了笔,整个人都是沉静的,仿佛关闭了自己的五感一样,墨绿的咒墨水流一般从她手上倾泻而出,慢慢落在了纸上。
阿尨焦躁的心忽然就安静下来,他呆呆地看了半晌黎清,觉得黎清简直是个怪胎,仿佛没有成长的过程,直接就从孩子长成了安静的大人。
自己长了这么长时间,还是只狐狸幼崽。
竹屋安静下来,只听到簌簌的雪声,白凤的身影在雪中越发模糊起来。
三天之后,山中的雪渐渐小了,红梅恣意怒放,颇有要将雪景压下去的意思,阿尨的任务勉强完成,白凤带着阿尨和黎清一起下山了,留下虫童看家。
这是黎清第一次下山。
她对海外的了解全部都在书上,而对修道之人的了解,全部都在灵犀派。
白凤改头换面,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年轻修士,跟在黎清和阿尨身后,像是两个人的保护者一样。
灵犀峰山下往南百里,就是赫赫有名的扶摇城,取个扶摇直上的好意头。
这里得天独厚,正好是几大门派主峰交接之处,这一城独占数千里,城门便有九个之多。
黎清从灵犀峰附近的城门进入城中,一眼便觉得眼花缭乱。
人群接踵摩肩,热闹非凡,城中楼台亭阁,不论高矮,五颜六色各有风格,一眼望不到头,城中街道宽阔似江河,人群便是江河中的潮水,一波波来去,没有空的时候。
卖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黎清走了不到十步,阿尨怀里已经抱了两样吃食,一个傀儡小人。
阿尨将傀儡小人给黎清拿着,道:“师妹,你给我拿一会儿,我拿不下了。”
黎清将巴掌大的傀儡小人拿在手中,这傀儡小人除了会打跟斗,什么也不会,阿尨却拿了就走,连要多少钱都没问,反正白凤跟在他们身后付钱。
白凤也不管阿尨,笑眯眯地跟着他们,任由他们乱逛。
黎清津津有味的左看右看,觉得这里实在奇妙的很,药店里摆的是奇形怪状的药材和丹药,茶楼外面都放一口大缸,里面蓄满灵气满满的水,里面游一尾通身雪白的鱼,她猜这鱼应该是只能生活在灵泉之中,茶楼为了表示自己用的好水,特意放的。
只有她想不出来的,没有不卖的。
阿尨正想要一粒鲛珠,黎清眼角余光觑见几个熟悉的人影。
冤家路窄,颜梦和林容带着一群跟班,正热热闹闹的四处逛。
黎清想了想,抓着阿尨进了一家铺子里。
阿尨“啊”了一声,王音儿顺着声音望了过来,对着颜梦耳语了两句。
黎清进了门,才发现自己进的不是普通的地方,一进门,就走一种森然至少扑面而来。
阿尨道:“你要买什么?”
黎清抬头一看,这墙上零星挂着几把剑,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客人,见他们进来,一个老成的伙计已经迎了过来。
伙计道:“道友想看看什么?”
黎清心道这里看起来就很贵,搞不好比阿尨吃一天都要贵,云水峰不受待见,也不见白凤有什么进账,便道:“我们就是看看。”
伙计也不恼,反而十分诚恳地将他们领到了大厅之中的茶椅上,道:“三位请坐,想看什么告诉我,我去拿来,现在不买也没关系,往后道友想买了,尽管再来。”
白凤道:“拿几把木属性的剑来看看吧。”
黎清道:“师父不用了,我现在这把用的还挺顺手的。”
白凤道:“看看无妨。”
伙计领命去拿剑,又有人上了热腾腾的茶,颜梦一行人也由一个伙计领了进来,坐到了他们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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