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
这看起来像是一句玩笑话,可事实正是如此。
第三层次是“情感和归属的需要”,而感情上的需要,往往比生理上的需要来的细致。
为了生计奔波劳碌,风餐露宿时,人为生存的本能而活着。
只有当生理要求都满足了,人才能思考更高层次的需求,没有感受到身边人的关怀,便认为自已没有价值活在这世界上。故而这第三层需求又会被翻译为“社交需要”。
可是你要说,梅英卫这几句诗,也没说人家跟谁“社交”了啊?
实际上,这句“渔人归去晚”,恰恰说明了这人一天都在外面混迹,可能在茶摊上与一群老少爷们侃大山,可能去城中市集里闲逛,可能去到老友家中,八卦一下渔村近来的新鲜事。
这是“晒网休息”的一天,既然没窝在家里,那自然是寻求社交去了。
这一个“晚”字,还说明了他“永远都不会累,他还想再玩三天三夜”。
而且,这里面还有他的归属。
谁也不知道,“沽酒入芦花”——那看不见的芦苇荡后面,究竟是什么。
可都知道,那是渔人的归属。
可能那里面隐藏着他的渔船,他回到船上,开始享受这段悠闲的时光。
可能,是同样“冲烟赤云霞”下的他的家——
媳妇已经烹好了晚餐,就等着他打回了酒,一起享用。
这种“言有尽”,却“意无穷”的表达方式,尤见作者的高明之处,隽永有味,值得人细细遐想。
陈成看着这首诗,甚至会联想到刘长卿五绝的名作《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同样是每句诗都构成一个独立的画面,而又彼此连属。
诗中有画,画外见情!
更关键的是,同样无人能说得清“夜归人”的来龙去脉,偏偏就能传递给人圆美流转,自有其美的感受。
中国诗的高妙之处,便就在于总不把事情完全交待清楚,实则也没有人关心这事情是否清楚。
只需只言片语触动人心,又何必连篇累牍、事无巨细
在技巧来来说,对方已经更显纯熟老成,技高一筹;
从境界上来说,相对陈成诗句给人感官的刺激,对方已是心理的慰藉!
想不到啊,想不到!在江湖绝远的桂州,竟然有人能作出此等诗句!
陈成不知道,这究竟是自已过于高估了自已如今的水准,还是“桂州诗榜”给梅英卫“大诗师”的评价还没有正确认识对方的真正诗力呢?
“阁下诗艺惊人,非我今时可抵及也!”陈成长叹一声,意志消沉,向梅英卫叉叉手:“我认输了。”
一句“认输”令在场众人无不错愕!
连一直商量如何为大师兄开脱的五绝派少年们也全目瞪口呆!
认输了?
怎么着他就输了?
输在哪里?
真的看不懂啊!
难道是他意识到强龙不压地头蛇,如果不向大师兄服软的话,以后在桂州不好落脚?
想法多多,却都不是从诗歌本身来追究这里面的奥妙。
连渔民大叔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陈成这小了都写四首诗出来了,还比不上对面这一首吗?
我也没听到他那里面有什么高深莫测的东西!
大叔寻思着是不是自已说回去要“打一斤八两酒”刺激到陈成了,反正听了这句话之后,陈成就好像被闪电电了一般,六神无主,垂头丧气。
如果是自已说错了话,那真的是很愧疚了。
众人的反应千奇百怪,唯独梅英卫自已似乎并没有被陈成的骤然认输给惊吓道。
作为岭南诗坛青年中的翘楚,多年来大大小小的切磋交手经历了不知多少场,陈成也不过是又一位在他面前投了认输者而已。
这样一场胜利并不足以让梅大诗师有什么志得意满的想法,可他仍然感觉到陈成这个少年,身上有些与众不同的意味。
抖抖衣襟,梅英卫正正经经给陈成叉手还了一礼:“陈兄弟何必早言胜负?于我之见,我俩所作,互有短长,无需区分上下。”
何况,在场这么多观众还没有一个发表看法呢,他们的观点也是需要尊重的。
陈成苦笑,自已之所以作出四首诗,两种风格,就是为了争取两类观众的青睐。真要让他们评断,只要他们不戴有色眼镜恶意诋毁,陈成相
可问题在于,相比较作诗,陈成更相信自已评诗的眼光。
如果我说服不了我自已,哪怕今天的观众都判我赢这最后一句,心中也不会感到坦荡和开心!
见陈成真的一副心服口服的模样,梅英卫也在诧异,只能说这少年的确看懂了自已构思布局的匠心,比严达等一群傻不愣登的师弟的见识不知道强多少去了!
可是这些少年并没有见识浅薄的觉悟,反而在稀里糊涂得知大师兄获胜之后欢呼起来!
“好叫陈兄弟知道,”梅英卫的口吻,对陈成愈发看重:“我这诗,虽也不算一等之作,可也是受过高人指点过的。”
五绝派少年们正欢呼呢,听大师兄这么说,暗暗着急:
大师兄怎么能对此人和盘托出呢?受“高人指点”,那就说明你这诗不是当场作的,虽然宿作也不算犯规,可给人的观感就没有现场作诗那么让人服气。最好还是不要提!
就好像陈成,一连作了三四十首诗,大家不相信,他这些诗就全是现场作的!
大师兄这不是给对方台阶下吗?
虽然大家也不知道,大师兄这首诗,究竟有什么可指点的,又有什么好……
“敢问这位前辈高人名讳?”陈成问。
少年们心想,桂州出名的诗人就那么几个,无非是姜有望、孟才捷那几个老家伙了。
事实上,在少年们的心中,相同的年龄,绝对是梅英卫、窦明这几个人的天赋和实力更高。
梅英卫答道:“侍御史,蒲州王摩诘!”
众少年一片轻呼!
啊!原来是诗榜第三的王维!
这和姜有望那几个在本地靠资历混吃等死的老家伙不同,王维先生可真是天下闻名的大宗师了!
少年们天不怕地不怕,只认实力,对那些江湖前辈也说不上尊重不尊重。
可这尊大神,不得不收起轻率,拜服一下。
当初大师兄和平鸿轩几个人去见这位大神的时候,也都是恭敬无比的。
果然是王维老师啊——陈成心中又是一叹。
说意外吧,也不太意外。
毕竟当初王维老师曾经邀请了这几位本地青年才俊一同观经来着。
他们拿自已的诗文让天下一等一的大宗
而且王维老师本来就是中国诗坛几千年来五言诗的集大成者,好写五绝的梅英卫自然不会放过向他求教的机会。
只是不知——
“王摩诘先生,指点了尊驾何处?”
“主要是两点。”梅英卫答道:“一来,我的诗稿中有‘芦渚炊烟起’之句,王摩诘先生评曰:未若‘冲’字。”
这便是他现在这首诗中“冲烟”的来历。
陈成忍不住笑笑,王维老师有“渡头馀落日,墟里上孤烟”的名句,这一个“上”字,可谓和“冲”有异曲同工之妙;
又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名句,后世不知道多少人嫌弃这一个“直”,一个“圆”的呆板——可又找不到可以代替的字,反而回过头来叹服绝妙。
论写“烟”字,王维老师敢说第二,这天下怕无人敢说第一了。
“还有一处呢?”陈成又问。
“早先我写了另一首关于‘渔’的诗,可算是今天这首的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