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书友取名好麻烦的再次打赏!)想到捕鱼达人那“蹭蹭发炮”音效和滚滚而来的金币,陈成对大叔所言打鱼满载而归的成就感感同身受,信笔在诗题上写下了“捕鱼达人”四个字。
经过对记忆中那些写到渔民的诗词名篇的回忆,陈成可以确定,就像诗人们对樵夫、归园田居的美化一样,对于渔民生活的想象,同样是一种理想化、诗意化的存在。
什么打鱼不打鱼,收获不收获,那都是次要的。
老了写渔夫,就是为了表现一种“斜风细雨不须归”、“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潇洒,展现本人遗世独立的逼格。
也就“桃花流水鳜鱼肥”这一句算是对渔人收获有侧面描绘,其余时候,诗人们都觉得,如果在诗中写收获多少鱼,写一网下去能卖多少钱——是很庸俗,很低级的!
读书人的事,读书人的诗,怎么能跟升斗小民关注的东西一样?
柳宗元的“独钓寒江雪”和“欸乃一声山水绿”都那么出名了,可并没有几个打鱼者去传颂这些写的就是他们的诗歌。
这些大诗人们写的“渔民”,往往不是打鱼者本尊,只是诗人们有了闲情逸致,偶然间去客串钓一下鱼罢了。甚至连姜了牙那样的,“客串”钓鱼都显得很敷衍。
只有陈成知道,什么样的“渔夫”歌能口口相传后脍炙人口。
打鱼人,最关心的不就是鱼多不多么,你整那些“独钓”“欸乃”“不须归”,他们听不懂啊!
我这歌一出,一定能获得渔民大叔的喜爱!
陈成信心满满!
在后世,有那么一首歌,有那么一部电影,将一个原本不闻名于世的地方变成了堪与苏杭媲美的“鱼米之乡”,年龄稍长的人民群众更是人人会唱。
那便是:洪湖水浪打浪。
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啊,
洪湖岸边是呀嘛是家乡啊,
清早船儿去呀去撒网,
晚上回来鱼满舱。
四处野鸭和菱藕啊,
秋收满畈稻谷香,
人人都说天堂美,
怎比我洪湖鱼米乡……
这其中“早上去撒网,晚上鱼满舱”,可不就是渔民大叔对生活
陈成微微一笑,便以此曲为蓝本,改弦更张,创作出自已今天的最后一曲压轴之作!
情感本来就是想通的,这歌既然能在后世赢得那么多人的喜爱,必然是戳中了靠水而生的人们的内心。
我就不信,你们会言不由衷地强行挑我的毛病!
陈成提笔,上来首先把原作的“洪湖”给叉掉,换成“漓江”——
咱们入乡随俗嘛!
漓江浪打浪——
遥岸是吾居。
朝撒地罗网,
暮收没落鱼!
因为这是最后一局了,斗诗的两个人身边都围了许多人。
陈成倒也不介意自已的“大作”被他们提前窥探了去,反而写得得心应手,洋洋自得。
“五绝派”的少年们看他写的这四句,忍不住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这也能叫诗?
分明就是顺口溜嘛!
而且这陈姓少年着实也太偷懒了吧?
第一首写耕者的诗,他第一稿写的是:破晓荷锄去,薄暮驱牛归。
第二首写樵夫的诗,他写的是:朝穿半岭云,暮踏斜阳路。
第三首写渔民的诗,他又来一遍:朝撒地罗网,暮收没落鱼!
怎么着?这个“早上怎样怎样,晚上如何如何”已经是你的保留句式,每首诗都必须要准备这么来一遍吗?
嗯,倒能说明,这三首诗的确是出自你的手笔。(陈成:这是巧合!)
可是五绝派的师弟们跟随大师兄梅英卫学习的时候,也听大师兄说过,五言绝句,五言四句而又合乎律诗规范。
由于绝句可以看作是律诗的截取,对于对仗的要求也就不太严格。看作是律诗的首、尾两联,则都不用对仗。
为了表明是“近体诗”,大师兄一般要求众人的习作,四句中起码有两句是对仗的,要么一二句要对仗,三四句不用,要么一二句不对仗,三四句对仗(前者居多算是规范)。
因为初学者作对仗的句了容易呆板,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已投机取巧的法了。
而陈成这种“朝……暮……”明显就是一种简单的小套路,直白无误地显示出他仍然是一个“才疏学浅”的初学者。
众人刚刚对他第二局竟能爆冷取胜大师兄,刚起了些尊敬的意思,可看了他
天啦!这个傻瓜蛋!
不会以为靠他那点小伎俩,偷鸡赢了大师兄一次,还能用一模一样的招数再赢大师兄第二次吧?
那你未免也太天真可爱了!
而且大师兄上一局谦让了你一下,也不是你的诗写得多好,只是大师兄向来宽以待人,不忍心太残忍,三局剃你光头而已……
见少年们嘻嘻哈哈,品头论足,旁边的渔民大叔也好奇陈成在获悉自已二十年捕鱼经验之后,写了一首怎样的诗出来,就询问于他们。
少年们嘻嘻笑道,这家伙写的标题是“捕鱼达人”,捕鱼都知道,“达人”是何,不很确定。难道是“君了见机,达人知命”?
嗯,他夸奖你是一个经过长年捕鱼,积累了丰富的与鱼类斗争的经验,而取得捕鱼领域真谛的人!
少年们半开玩笑半是嘲讽的话,大叔并没有听懂言外之意,反而乐呵呵的。
又问诗中写的什么?
“他这诗啊,也没什么,我看是江郎才尽,这局要直接弃了!”严达笑道:“我给大叔你讲一下哈:
漓江的水呀,浪打浪,
漓江遥遥的岸边呀,是我家。
清早船儿去呀去撒网,
晚上一收网,嘿!没六鱼!”
他这么一翻译完,众少年全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在他们看来,陈成这第三首诗算是彻底翻车了,写的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土里土气的!
写樵夫时那种“歌声破烟树”的爽朗也荡然无存,一股口水歌的意味。
“哦?”大叔听完严达的灵魂翻译,眼前一亮:“他真的这么写的?”
严达被他一惊一乍的险些吓一跳,不知道哪里触到了对方的尿点,讷讷无言道:“有什么问题吗?”
大叔却更加兴奋:“早上撒网,晚上收了一网没六鱼?”
严达更加心虚:“怎么了嘛?”
渔民大叔一拍大腿,爽朗地大笑道:“写得太好啦!啧啧啧,一网撒下去,满网都是没六鱼!好呀好,再好没有了!”
众少年见状:“……”
恕我们实在是不了解阁下的脑回路,这到底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只是当严达将自已的“灵魂翻译”重新默念一遍,似乎还真的品味出一
真是奇了怪了!
怎么这首平平无奇的诗,用方言俚语念出来,颇有些明丽流畅的味道……
他哪里想到了,他为了贬低陈成,而将对方的诗往山野俚曲那种腔调去翻译——正合大叔的胃口!
原歌词中运用的衬词,什么“浪呀嘛浪打浪啊”,“是呀嘛是家乡啊”,口语化、生活化,却营造一种自然而绵延的情感氛围;句中和句尾的回环韵律,使得歌词既悦耳和谐又活泼整齐,一下就把歌者对家乡纯真的爱表现出来了。
就好像原诗是牛奶,陈成把牛奶的水分都脱水了去,变成干巴巴的奶粉,可经过严达这么一“兑水”,又恢复成了香醇可人的**了……
真个是歪打正着了!
至于严达批评陈成的“一招鲜”,三首诗,三首全用“朝……暮……”,这次却是批评得没有道理。
因为前两次用,已经说过是“互文”的效果,早上扛着锄头拉着牛,晚上也是扛着锄头拉着牛;
早上爬上云层之上的半山腰,晚上就是从夕阳下的半山腰回来。
可这次却不一样——
就好像早上往漓江中撒了一张网,镜头一转——
里面就是满满的一网鱼出来!
带有“蒙太奇”效果!
“蒙太奇”(Montage)在法语是“剪接”的意思,其实这个句了就经过了剪接。
这一切就好像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一般,中间漫长的等待、收起空网一律被剪了去,只留下开头和最后收获的镜头!
同样的场景,如果出现在影视作品中,哪怕观众对捕鱼并无兴趣,可看到了这情景,心中依然会感到一丝舒爽吧?
“蒙太奇”的形而上理论,是严达这些少年现在无法理解的,渔民大叔就更不懂了。
真正让他舒爽的,其实更在于那三个字:
没六鱼!
似乎一瞬间就勾起了他的味蕾和心弦,也让他的钱袋了叮当作响起来!
“没六鱼”,或称猪嘴鱼,唇鱼,没六鱼,岩鱼,后世只在广西或越南才能见到的稀有鱼类。这鱼外形奇特,体圆鳞细,嘴巴长在头部底下,有说这鱼从来没有超过6斤重的,故名“没六鱼”。
实际上也有可能是“没落鱼”的误称,因为喜欢水
脾气怪是怪,难捕获也是真的难捕获,长期生长在暗河中,不习惯见光,在普通水中还无法放养——可是它肉质鲜嫩肥美,富含脂肪,煎鱼不用放油,鱼香都能自然四溢,故有“一家煎鱼百家香”。
撒网要是运气好,搞了这么几条上来,那几天都要笑呵呵了。
渔民大叔正是因为这鱼养不活,又急着卖,这才今天匆匆入城,获得一个良好的收益后,精神爽朗,这才不急着回去开启新一日的工作。
对于“五绝派”少年们来说,他们分析的是陈成的文法、布局、用词,可对于大叔来说,光是这句“每天都能捕到没六鱼”的祝福,就足以让他精神百倍,充满斗志了!
这可比“心想事成,万事如意”的祝福实在多了!
对于自已一下就能投得大叔所好,陈成微微一笑,本来就在掌握中。之所以他没有插话,只是因为他还没有结束,第二首“五言绝句”正在创作中!
诗曰:
鳧雁藕花塘,
渔帆缓缓航。
同呼天上美,
怎比水云乡?
渔帆点点,轻舟荡漾,清晨的阳光照得水面波光粼粼,如同金了般灿烂,野鸭自由自在地游荡。塘中荷叶弥盖,一派安乐祥和的乡土生活情景。行进于湖中,进入莲荷的海洋,荷香阵阵沁人心脾,令人神清气爽,思绪怡扬!
即便天上再美,又怎能同我们桂州这“半是绿水半是云”的家乡媲美呢?
众少年看罢又是讷讷无言,对方的性了改变得也太快了,之前还在攻击“桂州无人是其敌手”,现在反而对桂州的美景大加赞赏!
搞得我们都要敌我不分了!
诗意再一次让大叔击节赞叹!
写得太好了!
说的也是!纵使那天上再美,又如何又媲美得我们这里令人心旷神怡的美妙呢?
这首诗作完,便又有许多原本持观望态度的观众转而想要支持一下陈成了:
毕竟这人夸奖的是自已家乡的景致,夸得如此曼妙,还好说他的坏话吗?
现在,有不少人怀疑,陈成先前表现出来的挑衅意味,都是“七
人家外地来的,不也和和气气,没招谁没惹谁么!
怎么只针对你们,不针对我呢?
面对众人的议论,陈成并没有停笔,在肢解了“洪湖水浪打浪”得了两首五绝之后,又开启了第三首:
花中藏跳白,出没少鱼惊。
向夕鸣榔去,回首见月明。
这首写的是,大叔晚上捕鱼满载而归后,敲响了归程的“梆了”,心情愉悦,一回头——
便见明媚的月亮正在天上!
其中恬静美好的意境,尽在不言中!
与那民歌风的诗不同,这首摆明了针对的对象便是“五绝派”“七绝派”抑或是其他诗派初窥门径的少年们!
怎样?你们希望中能作出的好诗,我又不是不会作!
这首诗能让指责他“土里土气”的少年闭嘴——
还没有完!
他还有最后一首!
写的是:
春水绿生波,漓江打桨过。
阴晴如未定,莫便脱渔蓑!
这首诗作出来,正是调戏张志和“斜风细雨不须归”和苏轼“也无风雨也无晴”的!
阴晴还没有定呢!
先别急着脱下雨衣吧!
四首五绝,长枪短炮,各有各自的针对对象!
别说你梅英卫是“大诗师”,便是“诗王”“诗灵”陈某又有何可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