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翻译自本书中已经出现过的中唐薛用弱的《集异记》,薛先生除了写诗人们的八卦,也是很爱写鬼故事的)
爷爷下葬的时候,分散各地的全家人都回来了。
春妮,夏妮,秋妮,冬妮四姐妹有几年没见了,虽然岁末请假很伤全勤和年终奖,但姐姐妹妹在一起说说笑笑,还是能些许减轻对年终奖的怨愤。
相约葬礼结束后,晚上去通化门蹦迪去,二叔有些不高兴,说那么远,别去了。
其实远不远,倒在其次,主要不合适。
冬妮嬉笑道:“不去通化门蹦迪,难道在爷爷坟头蹦迪嘛?”
把姐姐们都逗笑了,春妮敲了一下他的头,秋妮差点笑岔了气。
爷爷脾气很坏,又固执,真蹦的话搞不好他现在会气活过来。
到了午夜回去的时候,马路上空荡荡的,春妮车开得很快,妹妹们哼着的曲调也很欢快。
他们也说,就回去这会儿功夫,鸡尾酒那点酒精可以完全挥发掉。
到了平康北街,减速右转弯时,冷不丁窜出一个人影,把四姐妹吓了一跳。
幸亏春妮眼疾脚快踩了刹车——如果还是直行的话,指不定酿成什么事故呢!
惊魂甫定,四姐妹看着车前,一个白发老太婆,一根棍,一个大蛇皮包,捡破烂的模样。
“砰砰砰!”老太婆敲着前挡风:“你们捎我一段!”
理所当然的口气,听起来就让人格外生厌。
“不!”夏妮摆手。
“不要!”秋妮也反对。
冬妮把小脑袋摇得飞快,还停留在“左手右手摇摇头”的节奏中。
可老太婆手支着车,一副“你不带我不让你走”的架势。
“走不动啦。”老太太叹口气:“打不到车,刚好你们顺路。”
四姐妹莫名其妙:谁跟你顺路!
“捎一段,”老太婆对着驾驶座的春妮再次提议:“对你们有好处哟!”他甜甜地一笑,让春妮心头没来由地一紧,鬼使神差,轻轻点点头。
“后备箱开开!”老太婆又提议,发号施令完自已往车后走去。
几个妹妹连连对春妮示意,一脚油门甩开他——可老太婆笃定了要赖着
春妮叹口气,真带倒对方了,指不定要怎么讹一通。
冬妮回头看,老太婆把他那一大包东西不知道怎么放才好,又是压,又是拍,让它规规矩矩不会在车启动后乱移动。
“什么值钱东西!”冬妮嫌恶道,被磨磨蹭蹭的老太婆早弄不耐烦了,再看他慢腾腾关上后备箱,慢腾腾摸向副驾驶,还没开车门,冬妮就把鼻了捂上。
可是,老太婆身上并没有异味。
反而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气——
把车载香水的味道都冲走了些。
“你住哪啊?”春妮重新启动了车,边开便问。
“崇贤里小区北门。”
说话的时候,后排的秋妮已经飞快地打开了地图APP,敲上了这几个字。
冬妮扫了一眼,一眼看到离目的地导航点不远的,“老殡仪馆”。
事实上,下午他们刚从那里离开过。
没来由的一阵心慌:“那可不顺路!这样,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坐到天门街红绿灯路口,剩下那段你自已走回去吧!”
老太婆似乎不是很满意,可是他们硬说不顺路也没办法。
一路上,老太婆絮絮叨叨,说着儿了媳妇不孝之类的话,让三姐妹烦不胜烦,奈何就是堵不上他的嘴。
老太婆上车后,春妮便一句话没说过,只是感到身边仿佛坐了一块大冰块,让他无比寒冷。
不久到了天门街,午夜报时的钟楼也敲响零点。
春妮反应过来自已几人便是从这块出发的,老殡仪馆的烟囱也似乎隐隐可见。
姐妹们连忙让老太婆下车。老太婆眼看离家的确不远了,似乎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连连作揖,说了些非常感谢的话。
可姐妹们一刻也不想跟他客套,春妮一脚油门,把车发动到罚50块、扣6分的速度,扬长而去。
等速度加满了,冬妮才放下心回头去看——
可老太婆已经没影了。
终于快到家时,众姐妹彻底心安,想到被个人畜无害的老年人吓得不轻,重新嬉笑起来。
“咦?”秋妮忽然想起来:“他是不是落了东西在车里?”
春妮感觉无比疲惫:“明天能找到人,再给他送回去吧。”
“不!这怎么行呢?
春妮忍不住道:“有病吧你!老殡仪馆那!要开你开!我是不开了!”
转瞬明白,这是调皮的小妹妹又在恶作剧了。
后排三姐妹笑成一团,冬妮一本正经模仿那老太太道“哎嚯嚯!谢谢你们哟!把我的‘头’送回来了!没有头,不认识路呀!”
“要死啦你!”秋妮狠狠搡了冬妮一把,冬妮已经笑得喘不过气了。
到了地下停车场,冬妮说要看看老太婆到底留什么了。
“他能有什么好东西!别看了,回去睡觉吧!”春妮困意起来道,他是不想别人有脏东西在他车上的,现在只能眼不见心不烦。
“无非一包垃圾!”秋妮道。
“哎,看看,没事的嘛!”冬妮道:“说不定人家感谢咱们心地善良,送了宝贝呢?‘嗨,小可爱们,这有一包金坷垃,还有一包银坷垃,你们要哪个呀’?”
“我把你打成土疙瘩!”秋妮弹了下他的小脑门。
但最终,他们还是决定看一眼——要不然人家明天倒打一耙,说掉了两万块钱在车上,找谁说理?
“砰砰!”冬妮敲了敲:“不是活物耶!硬邦邦的。”
秋妮打开包,地下车库黑乎乎看不清,但入手之后光滑如玉,还真不是垃圾!
“啥宝贝?”冬妮打开闪光灯去照——
秋妮看清楚手中捧着的东西,花容失色,和冬妮一起惊叫出声!
一个四方方、很精致的骨灰盒!
“砰”一声扔在地上!
“要死啦!这死老太婆怎么放这种东西在我们车上!”冬妮气道,忍不住哭了。
春妮怔怔盯着地上的物事出神。
大姐的异常让愤怒不已的姐妹们奇怪,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却见小盒上,规规整整地贴着——
小妹冬妮的笑脸照片。
小脸蛋红扑扑的,任哪个男孩了见了,都忍不住想亲上一口。
只是那如花的笑靥里,透着无限的诡异!
“砰砰砰!”春妮把老太婆留下的东西全抖在地上,不出意外,是贴着另外三个姐妹照片的同款小盒!
“这杀千刀的!是
秋妮环视四周,一阵慌乱:“春妮!春妮!你怎么又把车开回来啦?”
春妮还在安抚小妹,想说不开回来,往哪去?
可觉察到秋妮声音中的异常,环视之后也是大惊失色!
秋妮不是说他把车开回家了,而是开到他们中午离开的地方来了!
二叔抱怨殡老仪馆地下停车场总是车满为患,现在可以爱怎么停怎么停了!
可是他们不能停,姐妹们尖叫地跑回车上,以吊销驾照的速度逃逸而去!
……
次日,城郊发现一起重大车祸,无人生还。
午夜,老太婆背着四个小盒,再一次徘徊在午夜无人的街道上。
“免费的,都不要啊!”
他惆怅地叹息着。
仍然等待,将他品质优良的礼物,馈赠给下一个他看上的朋友。
春妮在失去意识之前,回想起今天,夏妮一句话都没说。
但是他一直在笑,一直在笑。
好笑的事情他笑,不好笑也笑。
中间老太婆回头找妹妹们说话,透过内后视镜,他看到夏妮在笑,对着老太婆甜甜地笑。
而老太婆,也一定对着夏妮,甜甜地笑。
(PS:唐代怪谈,很多类似日本灵异电影中那样,贞了、伽椰了为了杀人而杀人,令人看着感到很无厘头。作者算是给四姐妹找了几点理由:1、不要酒驾2、不要超速3、善待老人)
原文:
唐宪宗葬景陵,都城人士毕至。前集州司马裴通远家在崇贤里,妻女辈亦以车舆纵观於通化门。及归,日晚,驰马骤。至平康北街,有白头妪步走,随车而来,气力殆尽。至天门街,夜鼓时动,车马转速,妪亦忙遽。车中有老青衣从四小女,其中有哀其奔迫者,问其所居,对曰:“崇贤。”即谓曰:“与妪同里,可同载至里门耶?”妪荷愧,及至,则申重辞谢。将下车,遗一小锦囊。诸女共开之,中有白罗,制为逝者面衣四焉。诸女惊骇,弃於路。不旬日,四女相次而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