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德府名取的是《易经·坤卦》中“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之意,颇有些历史渊源。
燕齐谐站在营前,负手而立,道:“哥哥,这可是个好地方。”
陆冥之笑道:“”如何说?
燕齐谐道:“上古时尧帝禅让舜于此处,战国赵王易胡服,改兵制,习骑射亦在此处,项王于此破釜沉舟逐鹿中原有一巨鹿之战,黄巾军于此头戴黄巾揭竿而起才成三国鼎立。今朝,终是轮到我辈儿郎了。”
陆冥之眯了眯眼睛,露出笑容来,那笑容踏过多年的的腥风血雨,扑面而来,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他道:“昭昭天道,朗朗日明。昭军现,四海一。的确是该到我们了。”
燕齐谐道:“好。”他转头看了一眼陆冥之,笑道,“我一会儿便走了,去给你做垫脚石。”
陆冥之只道:“别忙啊,这还没开战呢。”
燕齐谐哈哈笑了几声,道:“是我心急了。哥哥,下令罢,全昭军都等着呢。”
陆冥之却不高兴似的,板脸佯怒,呵斥燕齐谐道:“下甚么令,快去将你甲胄穿上。”
见陆冥之斥责他,燕齐谐又笑起来,眉眼弯弯,眼中波光潋滟,颇是讨喜,他笑道:“哥哥你可千万莫生气,我这就去穿。”
跑出去没多久,就窜了出来,玄色曳撒银色甲胄,正是昭军所谓的“玄衣银甲”。
陆冥之看了他两眼,满意道:“正好,该点兵出发了。”
旋即破月枪一指,朗声道:“出发!”
顺德府城池其实也是蔚为壮观,更听说城内有“顺德十二景”这样的景致,上回进顺德城时匆匆忙忙,并未看仔细,众人便相约等真正入主了顺德,好好去瞧他一番。
几门红衣拉在阵前,声势浩大,面前是顺德府城南门。
几个精壮嗓门大的年轻兵士上前,大声叫骂起来,此便是例行的“骂城门”。
一群人喊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终于将城中人叫上了城头。
两方人对骂一阵,由昭军先拉开了攻势,前方强弓后方劲弩,万箭齐发羽箭漫天。红衣大炮同时展开了第一轮攻势。
开天裂地的第一炮红衣轰上城,城上就快撑不住了。昭军众人想想也是,毕竟金业存提前跟他手底下人打过招呼了。这城上守备空虚也是预料得到的。
他们还想省省火器弹药呢。
如今这般前路已定的攻城步骤,红衣开炮只是为了壮大声势,实在是纯属浪费。这几炮开出来,他们那个天见儿的揣着个算盘的主上还不肉痛死。
陆冥之这会子还先顾不上肉痛。
他正持着千里镜远远望着顺德府城之中,密切观察着城头上的动向。城上人头攒动,不见章少庞的身影。
陆冥之先前的确是没见过章少庞,但金业存给了画像,还描述了这章少庞的长相。身量颇高,生一双铜铃眼,眉毛却稀稀拉拉,鼻骨刚毅高挺。常穿件靛蓝贴里,罩着甲胄。最突出的特点,此人是个少白头。
陆冥之持着千里镜望了半天,也没瞧见城头上有这么一号人,或者任何穿着指挥使衣着的人。
他有些奇怪,照金业存的描述来看,按章少庞的性子,他不在城头上督战的可能性很小啊。
这是怎么一回事?章少庞去哪儿了?
章少庞此时,正拎着剑满城找金业存。
他二人年少时便起了龃龉,怨怼多年,后来有于同一城中共事,免不了又要起摩擦,是以怨念颇深。是以,这回顺德府出事,章少庞却没受到半点消息,根本来不及点兵列阵或者是去旁的地方搬救兵,被动极了。
他一想就知道是金业存做了手脚,就算不是他做的,章少庞也会以为是他做的。
金业存早知章少庞会提剑找他,为保自己的小命,早早就藏了起来,这个正暴躁无比的章少庞定然找不到他。
况且,城门外还有昭军在虎视眈眈,奈他也不敢放着整座城不管,一直追着金业存跑罢。
倘若他真有这两不误的本事,他早就不会只待在顺德,考个武举人,再凭着荫封只在本地做个指挥使了。
章少庞转了一大圈,找不到金业存,火气一蹦三丈高,只好上城楼去找昭军的晦气。
这会子还没好约定好的溃散时间,顺德城上的兵士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抵抗着,颇是懒散。
章少庞一上城头,火气更大了。
因为恰好昭军那方一枚炮打在城头上,闹得地动山摇,章少庞正上着城,一个没站稳,就摔了一跤。
脸磕在地上,爬起来一嘴血,吐出半颗门牙来。
章少庞霎时间就气得七窍生烟,随便找了块帕子抹了抹血迹,冲上城头,一看情形不太妙,立即咆哮起来。
“一群废物点心!”他大声叫嚷道,“都是傻子吗?底下人用火器轰城墙你们不会?为何不开炮!”
被他揪住领子的那个小兵士还年少,看章少庞这一脸血和脸上一副要吃了他的神情,吓得几乎要哭,比见了昭军打仗还胆寒三分,他哭声道:“大人。”
章少庞大喝:“喊我作甚?我问你话呢?为甚么咱们不开炮?咱们的炮呢!!!”
那小兵士当真快哭出来了,哼哼唧唧道:“方才,方才去调火器了……”
章少庞听了这话,更加生气,嚷道:“调火器!你骗谁呢,几门炮都在炮楼里好好待着,要调哪门子的火器。”
那小兵士实在是害怕的紧,一时间没注意,骇得脑子升天,脑子都不听使唤了,口上自然没了遮拦,说错了话:“错了错了……不是调火器……”
章少庞继续一副吃人面孔:“不是调火器,那是作甚?”
那小兵士继续哆哆嗦嗦哼哼唧唧哭哭啼啼,哭腔道:“是去调火药了,那边的大人说,火药放着许久没用过了,好些都受了潮,一时半会儿间恐怕都用不了。”
“那怎么办!”章少庞扯着那小兵士的衣领,“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啊。”那小兄弟哭道,“那边的大人说拿去晒了。”
“晒火药?”章少庞脑中一个闷雷炸过,顿时气得头晕目眩,眼前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