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冥之猛地往前一送,整个人随着往前冲的惯性,一头栽进了城门里,那破月枪将身前的人捅了个对穿,殷红的血“噗”的碰射出来,洒在地上,墙上,陆冥之满眼皆是红色,使劲拽了几下。
破月枪是拽了出来,可陆冥之这会儿无暇顾及他物,忽的觉得背上一痛,肩背上插进了一支箭,虽是不及要害,但到底疼痛异常,陆冥之顾不得那么多,只得立即爬将起来,扯了死人身上一块破布,一边跑一边蒙住脸,城上的兵士还在不断放箭,又有些人追了下来,陆冥之虽说流着血,但足下却不敢慢,只一路奔跑着。
从前在内城里住,道路倒也清楚,陆冥之七拐八弯的跑着,渐渐有些体力不支,回头一枪抡倒一个兵士,轻身提气,噔噔几下上了房顶,跳将下去。
陆冥之左右环顾了一周,有间破旧的民房,屋主人大约是逃难去了,屋子闲置着,显得及是破败荒芜。
陆冥之捂着伤翻了窗户进去,怕血滴在地上,想着在哪破房中躲一躲。
那群兵士果然是没瞧见他,四散追开去,他右手朝后摸去,一咬牙,将那箭拔了下来。箭上有倒钩的,这么一拔,生生带下一块肉来。
登时血流如注。
陆冥之扯了衣服,准备给自己包一包,奈何那位置自己够到不大方便,七缠八缠的,弄得是歪歪斜斜乱七八糟,心下正懊恼着,忽听见身后“扑通”一声,似是有人跌倒的声音。
陆冥之提了枪回指,险些一枪贯穿那人,看清之后却硬生生停住了。
是个小娃娃。
那小家伙也就一两岁的模样,团着头发,小道士打扮,皱着小脸,满面委屈,细细白白的小乳牙咬着嘴唇,泪珠子挂在眼眶里,晃了半天没敢流出来,委委屈屈,含含糊糊的喊了声:“师父。”
耶?我是你哪门子师父?
陆冥之正和那小娃娃大眼瞪小眼,忽的听到了个老妇的声音:“哥儿你吓着娃娃了!”
陆冥之回过头去,瞧见个道姑打扮的老妇,拎了手中拐杖给了他脑壳子一下。
小娃娃爬起来,跌跌撞撞跑过去,抱着那老道姑的腿,带着哭腔,软软糯糯的唤着:“师父……”眉清目秀的,瞧着是个小姑娘。
老道姑摸摸她的头发,道:“念容不许哭。”
小姑娘应声不抽噎了,只抱着那老道姑,一双眼睛乌溜溜直盯着陆冥之,不哭不笑,安静极了。
陆冥之瞧着那眼睛,心下微微叹着气,那眼睛生的真好,两丸白水银养了两丸黑水银似的,倒是有些像白芷。
陆冥之抱了拳,轻声道歉:“四郎冒犯了。”
老道姑不言语,也不受他的礼,过了一会儿,方才说话:“小哥儿,你这伤是不致死,可你这裹法,也有些太奇怪了罢。”陆冥之苦笑,我倒也是想够到呀。
老道姑牵了小娃娃,走上前来,叹了口气,道:“贫道给你裹一裹伤口罢。”
陆冥之愣了半天,不说话,老道姑皱着眉“嘁”了一声,又是一拐杖敲在他脑壳子上:“怕什么?我年纪都够做你祖母了!”陆冥之龇牙咧嘴,只好讨了饶:“不敢不敢。”
唤作念容的小娃娃捂着嘴,“吃吃”笑着,一双眼睛弯成了小月亮。
这小娃娃真瘦,陆冥之心道,自家的小妹妹,若是这个年纪,那个不是圆圆白白,一团小包子似的,小手一伸几个窝窝,这小姑娘手上连小窝窝都不曾见,整个人小小一点儿,幼猫般的细弱。
心里想着,陆冥之怕再被敲着脑壳子,利索脱了上衣,让那老道姑裹伤口。
一直在流血,陆冥之脸显得更白了。
老道姑见了伤口,又一拐杖敲在他脑壳子上:“你是个傻子吗?这箭是硬拽的吗?你硬拽不伤成这样才怪呢!”
陆冥之心里哀嚎,我不是傻子也快被老奶奶您敲成傻子了。
小娃娃又掩着嘴“吃吃”笑,眉飞色舞,得意极了。陆冥之心下好笑,唤她道:“小妹妹。”
谁知小娃娃竟是小脸一扬,两眼一翻:“念容!”
陆冥之哭笑不得,点头称是:“好好好,念容,念容。”
这师徒俩真真儿是同一个性子。
老道姑裹上到是利索,眼瞧着差不多止了血,再裹缠几下包完了伤口,虽是裹粽子似的,但两手倒也活动方便,等一会子若是缓过来了,再厮打一番怕也不是难事。
陆冥之穿了衣服,朝哪老道姑道谢道:“四郎谢过坤道。”
老道姑神色淡淡:“谢倒不必了,只是有件事你须知道。”老道姑瞧了他一眼:“锁骨上的鱼赶紧烫了去,没得惹麻烦。”
陆冥之心下一惊,惊出一身冷汗来,她竟是认得那鱼?锁骨上纹的那尾小鱼儿,是鲲纹。陆家儿郎身上皆有印记,他唤作冥之,栖鲲的深溟,是以身上纹了鲲纹。
老道姑看他神色有异,又一拐杖敲在他脑壳子上:“还不赶紧应了,寻日子去烫掉!”
小娃娃不出所料立马又“吃吃吃”笑。老道姑瞥了她一眼:“去,去你那包袱里取了馒头出来,给这崽子。”
一听取馒头,小娃娃一张笑脸立马垮了下来,泫然欲泣,却还是磨磨蹭蹭去取了馒头,满面不舍的递在陆冥之手里。
她跑去抱住老道姑的腿,回眸狠狠剜了一眼陆冥之,满脸“你就是天下第一坏蛋,竟然抢我馒头吃”的表情。陆冥之心下好笑,却只能抱拳行礼道:“告辞了。”
老道姑抬抬下巴,算是应了。
陆冥之从破屋中出去,心下苦恼,这下,可又要满城抓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