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老头吹胡子瞪眼地瞅着艾薇，表情看上去十分凶狠。
艾薇却不看他，眼神一转，看向卧室里面。
缺了几角的墙纸支起四面墙壁，零散的机械零件整齐地放在一排排箱子里。
桌面上则摆着几个正在运转的机械装备，虚拟影像中，星环翻转，零一交现，绿色字体的数据如星光般闪烁交替，让人难以看清。
旁边是一铺折得很整齐的床铺，被褥叠成完美的豆腐状，除了枕头和被子外，在没有别的东西，甚至连一丝皱纹都没有。
床铺贴墙而立，墙上仅仅只挂着一个干净松软的书包，口袋里露出一截金穗，材质不凡，闪烁着点点微光——那是周怜舟的“会长”金穗，艾薇初见他时，他便戴在身上了。
艾薇看到这里，几乎已经能够肯定了。
这里真的是小周的家！
她紧紧盯着金穗，心里不由得想到：既然这里是他的家，那他想要回到的“故乡”又在哪里呢？
依女警官所说，在这里居住的都是外星来求学的人，基本上都是附近贫穷星球来的人，所以小周的“故乡”大概离这里也不是很远。
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非要小周做出那样的事情，才允许他回去呢？这样的地方真的只是周边不如卜鲁星的荒芜星球吗？还是说，他口中的“故乡”比她想象的更加遥远？
艾薇见识少，年纪又不大，能想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再深想下去也不会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反而只会让她的思绪变得更乱。
她确认了这间卧室的主人后，便收回目光，看向已经恢复平静的严老头，诚心问道：“老爷爷，你见过小周，不，死者的尸体吗？她、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是被别人杀害？
还是卷入意外？
又或者是……自杀？
可这样对小周来说，未免也太残忍了。
他是如此尊敬爱戴他的母亲，为了实现她的愿望放弃自我，为了她对更加年幼的自己出手，为了她活生生把自己逼上绝路……
艾薇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这些，嘴里呼出一口气，中止一切思绪，只是神情隐有悲伤。
严老头简短地说道：“见过，初步判定是自杀。”
老头儿叹了口气，有条不紊地说道：“死者服用的药物是一种非常特殊的药物，并不在阿姆星系产出，或许能借此找到死者的真实出身。”
“只是我实在想不明白，死者为什么要现在自杀。根据大数据汇总，她最困难的时候是在刚搬到这里时，那时候死者天天酗酒，距离酒精中毒只有一线之隔。”
“可那个时候她都没有服用这份毒药，为什么现在却又突然自杀？而且恰好是黑暗势力祸乱两大洲的时候，这个时间点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严老头自顾自地分析了一路，头发都要抓秃了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只能认命道：“我果然还是不喜欢依靠拳头之外的方法解决问题，也许老太婆那里的灵性药剂能让‘死人’开口说话。”
艾薇抿了抿嘴唇，轻声问道：“那、那你们找到她的儿子周怜舟了吗？”
严老头一拍大腿，露出牙酸的表情：“失之交臂，失之交臂啊！”
女警听着他俩之间的谈话，眉头越皱越深，忍不住问道：“严老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守帐人女士交托给了你别的任务吗？”
严老头看了一眼命案现场，摸着又短又扎手的白胡子，叹息着说道：“老太婆要我过来堵一个小孩，也就是死者的儿子，结果我却被命案缠住了手脚，还是让他跑走了！”
女警心思一动：“这么说，您到的时候，死者还没有死？她是为了掩护自己的孩子逃走才吞药自杀的？”
严老头摇头道：“没那么简单，我前脚刚踏入大门的时候，就发现死者躺着地上，已经失去了呼吸，如果我再快上了那么个一两秒，也许就能看见活着的死者，但事实就是，我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然后，我又追着那两个人绕着方洲飞了一圈，发现他们在此时已经彻底失去了踪迹，不知是离开了，还是潜藏在方洲某个角落……不过卜鲁星的对外港口已经全部关闭，他们再怎么跑也跑不出这么星球。”
“我目前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见到死者的最后一个人就是我的追捕目标，大概只有他现在最清楚死者到底是自杀，还是被强迫的。”
老头转身出了卧室，来到客厅，指着沙发比划道：“我进屋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女子坐在这里，正对大门口，在我进门时甚至和我对视了一眼，接着就彻底失去了呼吸——哦，对了，我进来的时候门都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艾薇看着被白线圈出来的沙发，以及周围落下的零星烟烬，又抬起脑袋，看向透过大门闪烁出红蓝灯光的外界，似乎能够想象当时的场景。
——表情凶悍的严老头子砰的推开大门，就看见气质凌冽的周女士坐在沙发上，夹着一根烟气弥漫的细烟，目光微冷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很平淡，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快要死了的人。
——然后，她脑袋往一旁倾斜，手里仍夹着那根没有燃完的香烟，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死了，死得比冬日落雪还要寂静，比烟灰落地还要轻快。
艾薇晃了晃脑袋，把那副通过他人话语还原出来的场景晃掉，心中泛起一抹疑惑。
周女士死的时候，她的儿子周怜舟在哪里？
难道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去吗？
他不是可以为了实现母亲的愿望放弃自己吗？
还是说，他说的都是假的，母亲的愿望只是一个挡箭牌而已，他根本没有对她说过实话……
艾薇轻咬牙齿，只觉得美好的过往在此刻变得越发的扑朔迷离，让自己感受到一种难言的恐惧。
面无表情的周怜舟、很少说话的周怜舟、成绩总是名列前茅的周怜舟、看不起成绩不如他的学生的周怜舟、被伙伴情谊改变的周怜舟、朝艾薇浅浅一笑的周怜舟、要伊红赔偿损失费的周怜舟、和大家一起去买火淇淋的周怜舟、站在球门前战无不胜的周怜舟……
这些都是假的吗？
这仅仅只是一张面具吗？
如果是真的，那、那他简直比鬼鸠转生的自己还要让人胆寒！
毕竟她不是真的三岁幼儿，而周怜舟却实打实的只有九岁——当然也不排除他身后有图谋不轨的大人指点，但怎么说他的实际年龄就摆在那儿，能做到这一步已经让人大吃一惊了。
艾薇想到这里，脸上的表情更加难以掩饰，青白交加，不知是愤恨多一点，还是悲哀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