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息之后,萧定晔还未说话,阿蛮气的头昏脑涨,咬牙切齿道:“那坎坦小畜生可将动过你?老子这就去宰了他……”
黑暗中脚步声咚咚,是她家男人阿蛮正要往房门方向而去。
她一个倒地侧扑,摸黑扌包住了他腿,怔怔道:“我……我方才说了什么?”
他冷哼一声:“怎地?你被小畜生看上了,高兴的不知道自己信什么了?”
她气的恨恨捶了他一把。
黑暗中,萧定晔的声音冷冷清清响起。
他道:“你方才说,你胡乱逃跑中,闯进了坎坦皇族的府邸,被那位坎坦小王子所救。他看上了你……”
彩霞一怔。怎么,难道她方才说的是这个?
但听萧定晔追问:“那个小崽子还说了什么?”
彩霞忖着阿蛮一时半会不会“吃醋”出逃,重新跪端正,理了理头绪,心中一时叹息。
老天既然要让这两口子继续捉迷藏、一个躲着另一个,那她还能说什么?只怕越解释越乱,反而要将她搭进去。
左右这话也是“王夫人”唆使她说的,之后真的要治罪,那也是要治“王夫人”个主犯。
她就不信,这两口子蜜里调油,好的不得了,这王公子真能下手将他媳妇儿告个叛国罪。
她思及此,便按照猫儿撺掇她说的那般,细细叙述了她逃进坎坦皇族府邸,曾偷听到那坎坦小王子同属下商议的七国与泰王之间的阴谋,后来在躲藏中被那坎坦小王子发现……
彩霞说的这些,同萧定晔躲在朱力老爷府上听到的一模一样。这件事他倒是不怀疑。
阿蛮一时被醋意冲昏了头,一个劲儿的针对着那坎坦小王子:“他都发现了你,莫非他都未怀疑你偷听了机密?七国造反,这不是小秘密,他堂堂一个王子,都没想过‘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
彩霞气急:“对,你就盼望着我被人咔嚓一刀,你以后再也用不着对着我这张老脸!”
阿蛮着急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定晔这才道:“阿蛮的怀疑有些道理。那坎坦小王子,一时正常的派头十足,一时疯癫的胡说八道,一时又仿佛有些小聪明。今夜他还险些丢了一条小命,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能看上你,且放你走?”
彩霞支支吾吾道:“这……公子也说了,他疯疯癫癫,行事不同于常人。奴婢看他只有十六七岁,说不定心智还有未长成,还是小孩儿作风……”
阿蛮在黑暗中站了半晌,又气嘟嘟插嘴道:“他中意你什么?他十六七,你三十六七,他能中意你什么?!”
彩霞气的头昏脑胀,顶嘴道:“他就是中意我这张老脸,怎地?他远离故土,前来大晏,小小年纪和父母分开,他将对他娘的思念投射到我身上,怎地了?不允许?”
阿蛮被问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恨恨骂了句:“畜生,真他娘畜生!”
萧定晔站在一旁,心中一时难以决断。
他在男女关系上,本来就经验少。
一个年轻男子会不会中意上能当娘的人?
他隐约记得他大哥,曾经在十八九岁的时候,看上一个二十八九的寡妇,多次爬过旁人墙头,后来闲言闲语传进宫来,被父皇赐了板子。
可那时候大哥十八九,那寡妇二十八九,相差了十岁,那寡妇充其量算个长姐的年纪吧。
至于十六七岁的少年郎看上三十七八的妇人,是不是奇葩……听起来倒是有些太过夸张。
可他想起数回瞧见那小崽子的情景,再想起坎坦蛮夷之人,据闻在配偶上还处于“父死子及、兄终弟及”的原始阶段,那坎坦小王子能看上个三十七八的妇人,而不是打亲戚主意,仿佛还算更进化一些。
黑暗中彩霞的身影还跪在他面前不起身,萧定晔又问道:“你捎回来的信息很有用,你还想说什么?”
彩霞心一横,道:“奴婢想趁着那坎坦小王子对奴婢有意,再潜进他那府邸,查一查坎坦皇族之事……”
她的话还未说完,阿蛮就咬紧后槽牙道:“想玩‘美人计’?不成,我不同意!”
彩霞真想给自家汉子一顿老拳。眼前的“王公子”都不介意,他介意个什么劲儿?
她于黑暗中悄无声息的探出手,重重往阿蛮腿上掐了一把。
阿蛮痛的“吸溜”一声,叱道:“怎地,老子不同意,你还使阴招?”
萧定晔后退几步,决计将舞台留给这一对夫妻。
彩霞的提议对他来说,自然是个好提议。
他是主子,属下不管用什么法子,能探来消息最好。管他什么美男计、美人计,就连他为了探消息和逃命,不也曾装扮过女子、险些被人占了便宜吗?
也不知殷大人将那可恨的朱力五郎捉到没有?一定要大鞭子、大板子打的他嗷嗷叫,才解恨。
前方黑暗中的一对老夫老妻还在拌嘴,阿蛮仿佛处于弱势,频频发出被掐痛的“吸溜”声。
萧定晔听得听得,原本还觉得有趣,后来又觉得有些失落。
他已经离开江宁近三日,不知阿狸可还好。
自从他和她重遇后踏上逃亡路,除了在广泉府他曾因平叛与她分别过近一月,再便是在百花寨曾分开过半月。
长久的逃亡过程,绝大多数情况,他都和她朝朝夕夕,长相厮守。
他真想早早将此事了解,回去和阿狸在一起。
房中终于归于安静,萧定晔开口问:“可商量出了结果?”
彩霞铿锵有力道:“就按奴婢说的办,奴婢卷了包袱皮,趁天未亮就走。”
一旁的阿蛮认怂的没有再说出反对意见。
萧定晔不由微微弯了嘴角,道:“坎坦皇族本就是一条重要的线索。此前因各种原因暂且搁置,既然你主动愿意去,自然再好不过。下去准备吧。”
夫妻二人出了房,进了隔壁房间。
就着如香头的一点灯火,彩霞开始收拾包袱皮。
阿蛮先去贴着门听了半晌外间动静,方退回到彩霞身畔,极小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彩霞扑哧一笑,问道:“你终于开了窍?”
阿蛮苦着脸道:“大腿遭了你十几回猛掐,现下估计已肿了两圈。若再不开窍,只怕这条腿都保不住。”
彩霞这才压低声道:“你可见过那坎坦小王子?”
阿蛮摇摇头:“无缘得见。下回再见,该是一刀劈下他狗头的那日。”
彩霞忙道:“千万莫冲动,我之所以透露给你,就是想让你有个底,莫伤了自己人。”
她凑去他耳畔,一字一字道:“小王子是王夫人。”
阿蛮倏地抬头,怔怔望着她,吃惊道:“怎么会如此?”
彩霞耸耸肩:“我也是今日闯进了那宅子,才发现此事。”
她后怕道:“幸亏发现的早,否则我只怕又要伤了王夫人。”
阿蛮震惊道:“你要行美人计,这主意就是她帮你出的?”
彩霞点点头:“那宅子里危险万分,王夫人手无缚鸡之力,她需要帮手。”
阿蛮想不通:“她为何不同公子相认?大家一起使劲儿,不比分开的强?”
又恍然大悟道:“王公子若发现他夫人也在平度府,定然要拘着她,不允许她以身涉险。”
他叹息道:“未成想,王夫人却是个有大义的,竟然一切以大局为重,令人敬佩!”
彩霞将包袱皮背上身,向阿蛮交代道:“看好公子,如若他对小王子生了杀心,你千万劝着点儿,他不论杀了或者伤了小王子,那伤的可都是他的心肝。”
她起身走到窗边,探头往四处瞧了瞧,往外纵身一跃,消失在了漆黑的凌晨中。
……
坎坦皇族府邸。
思归院,黑暗且安静。
猫儿第一千零一遍翻了个身。
不知彩霞可回了客栈,不知她可对萧定晔说了真话。
她既希望彩霞说真话,又希望彩霞按照她两人商议的那般,对萧定晔扯谎。
如若彩霞对萧定晔说了真话,只怕他随时都会前来寻她。
她一咕噜爬起来,心中砰砰作响,仿佛怀春的少女一般,心中想的全是那个人。
她想着他见了她,刚开始一定会满面怒容。那她就扑上去缠着他,缠的他没脾气,然后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同他一起亲亲热热回客栈。
自然,那时候她少不了得再换个妆容,将她自己画成个番邦妇人。
她下了塌,只着中衣前去窗畔,开始焦急的等待。
她翻来覆去的踱步,又前去将半开透气的窗户开的更大,以防萧定晔从窗户跃进来时卡到半空。
她原本想着她和他见面,心中极担心他生气的,现下却满心满眼都想着见他。
见见,见见又不会死。那是她的死鬼,怕什么!
她来来回回的踱步,听着外间的梆子声开始是四声,后来是五声。
该到了,早该到了,哪怕现下天上下刀子,他也一定会前来……
窗外发出极轻的什么声音,继而另一扇窗户跃进个黑影来。
她毫不迟疑的跑过去,只离那黑影两丈的距离时,她倏地停了脚步。
没有铁锈味,没有他身上永远都有的那股的味道。
来者不是他。
黑暗中,一个妇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痛苦:“夫人,奴婢的伤口又崩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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