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翻看着京师方面传回来的消息,一时间不由得唏嘘不已。自己已经把农民军的局势搅和个稀烂,没想到历史还是按照剧本在走——明末的栋梁之臣卢象升,终于还是被推到了督师的这个位置。
此时朝廷已经知道了曹文诏安全回归的消息,但是西北地区的剿贼情况不容乐观,为了洪承畴不至于破罐子破摔,曹文诏叔侄是说什么都不能调离的。
范进非常清楚,目前所在的大明朝时期,算得上大明最最悲催的时代,这突然被攫升出来抗衡农民军,抗衡莱州兵的卢大人,自打任命起就预示着后来的悲惨结局。
无他,这位卢大人就和自己的义兄当时在陕西剿贼一般,虽然主将名气很大,然而可用之兵太少,一旦遭遇逆境或者险境,能够增援的人微乎其微,甚至说没有。因为大家都会说“你不是很能打吗?那你就上吧!”,这种风气在大明朝非常盛行,不止当今,就算是当年的萨尔浒也是如此。
范进回忆道,自己此番在长江流域的确算是“小有成就”,但和卢象升却没有产生任何的交集。那史料记载的是,这位卢象升卢大人,字建斗,号九台,是南直隶的人。怪不得朝廷让他来制衡自己,原来自己跑到卢大人老家来了,思乡情切,如果自己有任何朝廷认为的“异动”,这老卢同志肯定和自己来真的。
回想此人的履历,范进不难发现,这卢大人的确是明末几个有真本事的人,他因为在大名府干的颇为漂亮,然后以文官之身,竟然可以统御部队,还干的有声有色,卢氏家丁能征惯战,使得朝廷立即就升了他大名知府的正四品官职,后来在崇祯二年时,后金过来骚扰,卢大人便和范进玩儿的同样的“如京勤王”的这一手,当后金撤退之后朝廷见此人忠勇果敢,便封为天雄兵备一职,还是文官。
当时已经有了农民军起事了,从山西一路打到河北,一时间军容鼎盛,卢象升便积极地准备迎战,后来在河北、山西一带,大破农民军,而且每逢大战,均能力敌,最后被打的哭爹喊娘的农民军封了个“卢阎王”的诨号。
后来到了崇祯七年,这卢象升被任命为郧阳府的巡抚,去湖广一带发展。在这段时间里,卢象升如日中天,声名远扬,并于次年五月被提拔为湖广巡抚。
而此番便一发不可收拾,到了现在直接升为了五省的总督,后来没多久又升为七省总督,一东一西,配合洪承畴一道,成了打击义军的两大超级庭柱。
只是这卢大人威风是威风了,官运也正隆,咋就到了后来悲剧了呢?范进是如此推断的——不仅兵太少,而且打农民军打的越出色,将来被派遣到前线和后金对峙的可能性就越大。
卢象升和洪承畴不同,后者在历史上几乎成了反面教材。不过也怪不得洪大人,到了明末,整个文官集团几乎个个都满心计盘,并且计较得失,这十分常见。而洪承畴又极为的在意个人利益,所以不久之后,他投降后金也就是情理之中。
而卢象升不同,此人过于刚烈,翻译过来就是轴,脾气和骨气都有,但是变通的少一些,最后直接倒在了和后金硬钢的战斗当中。要说敬佩,范进是有几分敬佩的,但他也不完全支撑此种行为。
范进自大穿越以来,一直有一种担心,那就是自己搅局搅得太狠之后,历史还会不会沿着既有的路线行进?自己最为得意的金手指,就是能够洞悉于别人之前,但是这有个前提,就是历史还按照原有的剧本在走。
他之所以不一下子将农民军全部掐死,就是害怕打破某力量的平衡。他相信世上的各方力量都是有平衡的,如果灭掉一方,任其他的野蛮生长,最后的结局肯定就是无法预料,更加偏离了原有轨迹。历史是由若干个偶然组成的,范进尽量不去干扰这些偶然。如果一下子将农民军剿灭,或者把历史上的名人编排的太过,其结果都是此时的范进无法承受的。
历史终究还是一团薄雾,蒙在范进眼前,让他难以看清雾气缭绕后面的事实。范进选择了最保守的办法——闷头发财。
但是此次卢象升湖广剿贼,自己还是要助其一臂之力的。只因前期张献忠的力量被削弱的太多,就算直接鱼目混珠的派出了“西安王”出马,刻意的低调。但他过分的低估了长江流域广大民众投入义军的热情,短短几个月,三十余万的队伍就拉了起来,远超范进的长乐军。
如果还让兵微将寡的卢象升过去“剿匪”,估计还没等到后金过来,如此偏执的卢大人就早早殉国了。此时卢象升手中兵力主要是在湖广一带,自己一直带着的家丁和身边的标营,总工约有两万左右。
试想洪承畴在陕西七万人依然捉襟见肘,别提这仅有两万的卢象升了。最后朝廷不知道哪位大神提议,说是“后金蛰伏许久,恐又欲南行,当早做防范”,便加强了辽东的戒备,又在民间抓紧征了一批“辽饷”,饷银未到之际,抽丝剥茧的有从辽东前线,抽调下来两万精锐之师参战。
最后看得出来崇祯帝是真的拼了,他甚至在崇祯八年的十月间,破天荒地下了一份“罪己诏”,摆出一些难得的姿态,来收笼民心。崇祯帝这一切,目的很明确,那就是为了剿灭农民军,腾出精力来对付关外的后金。只是,一切真如他所想的那般顺遂吗?范进放下信报之后,陷入了沉思。
……
第二日一早,范进又收到了几封来信,除了各地汇报下当前的情况外,都是劝范进早日回归,有几样大事悬而未决,需要他来做主的。其中李老三竟然也发来了一封信,不知道是找谁代写的,前面说的还挺正经,说的是由于新军扩编,领地内的百姓到来的也太多,在工匠协会的带领下,已经研发出来了依靠水力带动的纺织机。
这也让范进欣喜,虽然水力纺织机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技术,但这毕竟是长乐军没有依靠自己的点拨,完完全全自发的进行的开拓性研发,可喜可贺。但是李老三的信息到了后面,就有些不着调了,什么冯姑娘肝肠寸断等待将军回去娶亲啦,神马长乐军不可无主,将军不可无后啦,惹得范进一顿笑骂。
回想起李老三等人的音容笑貌,以及与冯姑娘相处的点点滴滴,范进一时间也有些心急起来。但是他还有个更加重要的事情,如不办妥恐难回去相聚。
前段时间范进一直担心的人才问题,在偶尔的灵机一动之下,突然间有了办法!自己之前所困的乃是地域的问题,身在一个大岛和几个完全孤立于大明的领土上,能有人才才怪咯。而目前正处在江南士子多如牛毛的长江中下游地带,这里能够识文断字儿的应该一抓一把吧?
而且,范进在“西安王”顺着长江一路打到九江府发回来捷报时,范进猛一拍大腿,这么重要的一位落魄书生,焉有不用之理!?
这个人此时正在江西省袁州府的分宜县,在做着和范进当时一样的“官”——从九品教谕。只是不同的是,人家是一步一个脚印的,出了书,上了课,又结实了不少同窗,最后中举不成,被委任的。而范进直接是拿银子砸的。
这个人现在可是教授生员,虽然是暂时和范进当日一般,是不入流的教职人员。但是后来不断地在这个袁州发表文章,而且得他哥哥的照顾,后来被诰封为文林郎。而且接下来这宋应星即将在袁州待满四年,创造了几乎所有的主要著作。
史载宋应星毕生的精力都放在了农业和手工业生产的科学考察和研究上面了,不断的当官,又不断的首级各种信息和资料。而且呢,此人思想上不拘泥于当前的时代桎梏,往往对一些传统的学术持着批判的态度。
他的研究正好弥补了范进的空白,因为范进对于这个时代的农业和手工业生产方面的知识几乎为零。而且宋应星可以是一个榜样,旨在告诉江南士人,长乐军是一个伟大的组织,神奇的组织,只要你识文断字,就可以为之效力。凡通过测试者,不管是否去山东,当即赏银五两。如果愿意虽长乐军去莱州的,安家费三十两,随后月钱十两,还有进入到长乐军工作的机会。
就算你出身不好,或者就是个穷酸秀才,没关系,若是通过了长乐军的测试,便可进入到富庶文明的莱州工作。知道那个不可一世的张献忠吗?就是长乐军范大人阵斩的。什么,你不知道,没关系,当年的后金甲喇苏力可加,也是因为在范大将军阵前叫嚣,随后被咔嚓个干净的。
一向唯利是图的范进,怎能放过正处在创意巅峰的宋应星呢?而且他在什么地方来着?翻看了之前的情报——袁州府。
袁州府,离着九江不远啊!范进立即派遣影卫深入袁州府,去找那个教谕。哈哈,自己曾经也是教谕官来着。他此时应该还没有真正入仕,如果说服他,应该不是难事。
只是此人颇有风骨,单单月钱十两可能难以打动。范进最后亲自出了一份考卷,他相信用这份卷子,去测试所需的人才,不用多,两道题就够了!
他一共只出了五道题目,让人张贴在江南各地的“吉州商馆”墙外,并命人时刻盯着。凡是有答出三道的,当即就兑现银钱。有乐意去莱州的,更是举双手欢迎。
范进的前两道题是:1、何以强国强邦?2、何以富民强市?
他相信这两道题,足以鉴别是否有用之人。后面的三道,范进想了许久,最后别别扭扭的写了上去,权当做第一次人才大“海选”。
范进叮嘱了各地的商馆负责人,广撒考卷,务必做到当地大半的读书人都能够看到这张考卷。如果那些书生们答出了题,在任何一家商馆都可以兑现。而且,判断这题目对不对的标准很简单,如果一上来就之乎者也,说神马诗书定乾坤,背不下八股就玩儿转乾坤的,直接淘汰。若是既能看懂考卷,所答内容又不是诗书强国的,八百里加急给我送到松江来见见,如果自己回了青岛,那就派船送青岛去,务必照办。
这是在范进从扬州出发时做的部署,当范进到了松江时,果然收到了“八百里加急”的马车送货。
我去,这帮人动作这么快?范进赶紧推掉当天的事情,专门倒出时间来看看,请了哪路大神回来。信件是先到的,范进看到了对方的答案,这个第一题,让范进哭笑不得,因为上面只有俩字——“狗屁”。
的确啊,这不是之乎者也,也不是长篇大论,更不是诗书可以强身健体,这是赤果果的辱骂。这不会是一个愤青吧?范进接着往下看,果然,除了第五题,洋洋洒洒写了将近千言,前面的四道题全都是“狗屁”。
由于此人举止非常傲慢,用现代的话来讲就是装逼,而且就孤家寡人一个,当地的商馆负责人见此人嚣张跋扈而且的确按照范进的要求答上了题目,便恶向胆边生的,大半夜敲了他的家门,连同他家的大黑狗一道“打包”送到了范进这里。
范进一边看,一边像是人贩子一般的问:“人呢?打哪儿送来的?”
“回将军,正是扬州府,此人叫做孙北斗,是个落魄书生,态度极为倨傲,但是他答出了将军的考题,属下便……”
“好了,休要再提。有本事的人,难免都有些桀骜,干得不错,下去吧!”
“是,将军!”得到了范进口中的夸奖,那个影卫眼里射出了奇异的光芒,那是感动,还是感激不得而知,但是在长乐军当中,能够见范进一面,听他说句话,已经成为了很多人梦寐以求之事。
“孙北斗?!切,我还以为是宋应星呢,看他的本领,不比那些历史名人差啊,怎么原来就籍籍无名了呢?”
翻看着第五题的回答,范进不断啧啧称奇。此人如此看重欧洲的科学技术,在当代已经算是非常难得了,况且他所提出的“引西夷之所学,揉入学堂之中,教化百姓,抢过诗书百倍”的言论深合吾心啊!
这孙北斗可以啊,“来人,带孙先生上来!”
范进一挥手,旁边自有人带上了孙北斗。范进搭眼一看,好家伙,这位大哥绝对的落魄,绝对的屡试不中,绝对的有性格!只见此人邋邋遢遢,神态倨傲至极,一副七个不服,八个不惧的神态,一身长袍破破烂烂,连补丁都懒得打,随后有些蓬头垢面,眉目看上去还有几分英气,但是更多的却是放浪形骸。
“你就是那出题之人?看不出啊,看不出,弱冠之年,便能如此发问,人才也。怪哉,看衣裳,你是个七品命官,却坐在行军之主榻,怪,实在是怪……”
“我x……”范进还没开始问,这孙北斗直接就开始发挥了,而且一下子看出来范进官职和权利不匹配的这个核心问题,看来这个人的确是有几分眼力,便放下了架子,道:
“左右,上茶!”
随后他亲自给这个人搬了个凳子,道:“孙先生,在下乃七品莱州的胶州县令,御下土地甚多,琐事不断,斗胆出了几道题,以此来找些幕僚,共同……”
还没等范进说完,那孙北斗接过话题,道:
“和你共同造反吗?”这声音颇大,一说出来,范进赶紧上前按住了此人嘴巴,笑话,旁边就是山东标营,你这是紧怕别人不知道老子要干啥?
“孙先生,我只是有几分田地,自家又有些家丁,管理不善,找幕僚帮忙而已,说道造反,万万不敢啊”
“哦?家丁?就是你的那些如狼似虎的大兵吗?依我看啊,比辽东精骑战力可要强的太多,明人不说暗话,让我造反,是不可能的,但是帮你治理个个把县城,还是没说的。只是……”
范进见竟然有门,赶紧道:
“请讲!”
“只是,月钱十两,哪够一县之地?”
“痛快!范进许您月钱千两,先生可能助我统御三县之地?”
“千两?!嗯,果有诚意!刚才还说不造反,你这三县之地,怕是来路不正吧?”
“我……”
不知道为何,范进一对上这个孙北斗,就感觉自己好像被扒光了,赤果果的站在他面前,让他品头论足一般,范进竟然一点儿脾气都没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才?
好在此人贪财,先利用他的这个特点,让他协助许万洋和李国栋,把吉州的事情搞掂,也顺道看看他有几分本领。而且目前除了教学的弗朗机人,全都被范进禁锢在了吉州岛上,这位孙先生去了之后,能与之发生什么化学反应,还真让范进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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