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城此时规模已经颇大,城内人口不下三十余万,标营驻扎三千,算得上是重镇了。只是标营毫无战力,吃空饷的情况严重,到底能战之人有没有两千,都是个未知数。范进此时做着最坏的打算,管他是地头蛇地头龙,如果惹恼了我长乐军,咱坐地就平了你镇江城。
三千标营,估计还不够五十门人间大炮齐射两轮的。
想到这里,范进心里更加的踏实了。现在长乐军紧急求救讯号除了哨音外,就是飞天神鸦。其实就是大号的二踢脚,点燃后冲天而起,然后再在空中爆响。由于里面添加了金属铜、铁的碎末,在高温燃烧下,会发出绿色和黄色的烟火,经久不息。无论白天黑夜还是下雨下雪,都能够在十里的范围内清晰可见。
范进一行每个人身上带了三枚“飞天神鸦”,命令了城外的范兴,如果遇到不测,见到飞天神鸦就火速进城救援。
依着范进当前的攻城能力,拿下这座镇江城绰绰有余。但是范进不能那么做,那岂不是成了公然造反了?范进此时最想的就是赶紧进入到庐江,然后找到可以依托的地形,埋伏好了等张献忠过来,但是这个小小的愿望随着道路不通而被阻断了。
进了城后,范进等人并没有分头行动。一个是因为刚才的盯梢让他很不爽,不想被敌人包围。另一个原因则是,到了城内,稍微一打听就知道,这镇江的大船都集中在罗帮手里,要想用船,必须通过罗帮。
这咋还和黑涩会搞在一起了呢?范进一时间有些郁闷。镇江的位置比较特殊,再往北就是另一座大城扬州,两城隔江相望,交相呼应。正所谓引一江之水,映两地风光,众人进了这镇江城,才知道大明还是有富庶这一说的。只是那绝对不是北方地区。
大家习惯了青岛和其他据点的宽阔马路,习惯了竟然有序的右侧通行和干净整洁的街道。来到这镇江后,竟然发现就算是这样的大城,依然有无处不在的垃圾。还有些人随地便溺,看的范进直皱眉头。
那罗帮位于城北一处沿江的大宅,倒是十分好找。范进等人并未多加耽搁便来到那里。离着很远就感觉到那个大宅子的规模非常宏大,少说占地也达到了一亩之多,这在这种遍地江南小门房的建筑映衬下,显得格外的鹤立鸡群。
那大宅子外面有三路通道,每个通道上都挤满着沿街摆摊和叫卖商品的小贩,显得是格外的热闹。三条路上人来人往,虽然不够宽阔,但也显得是十分忙碌。这就是那传说中的黑涩会?范进从来没见过真正的黑道,只是在影视作品当中有所耳闻。但是眼前这个更像是前世记忆当中的农贸市场的一大片建筑,真的是那罗帮?
不都是高高建在山上,然后沿路沾满拿着片刀的壮汉,遇到生人大喝一声:“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吗?
范进一拨楞脑袋,赶走脑中这些不靠谱的想法,让一名士兵拿着自己从八品的象牙牌,去找罗帮的主事人问个话。不管怎么说,黑道也好,白道也罢,咱是来花钱租船的,他罗帮也是一群做买卖的人不是,有银子赚还能不乐和?而且咱还是半官方身份,如果敢不租,哼哼,让他们先掂量掂量。大不了就黑吃黑,看看谁更黑。
那名送信的近卫去了好久,仍不见动静。范进心道不好,这镇江因为并不是自己的战略目标,所以之前并没有设影卫,北边扬州倒是有,但影卫扬州办的人实在太少。而且此时都为了大军通过松江,而去松江打点了,这情报工作可真是没做到位啊。
范进吃了情报不利的亏好几次,次次都惊心动魄,这次也不例外,他立即警觉的带着众人,悄悄的摸着“飞天神鸦”,点着怀里的滑轮弩,只要情况不妙,就一飞冲天告警,随后射他丫的,就这种程度的帮派,长乐大兵不足为惧。
随后范进带着凝神戒备的十几人,悄悄的往那栋大宅子方向的走,怎奈周边眼线实在太多,等他们到达了宅子左近二十步距离时,从后面蜂拥上来三十多青衣汉子,二话不说就要拿人。范进一看这还了得?弟兄们,给我上!
一时间这二十多青衣汉子,便纷纷的被长乐劲弩射翻在地。这种程度的进攻,对于刀尖上舔血过活的长乐大兵而言,不过是热身运动。
其实这个大宅子的防卫极其森严,组织也极严密。周边看似卖菜的小贩或者割肉的大叔几乎都是罗帮的手下。稍有动静肯定会被发觉,更别说范进一行人紧张的神色还有那鼓鼓的衣服了。
本来罗帮就是一群聚集在一起的船夫、纤夫、舵手或者跑船老板,被官府逼得太紧之后,便渐渐的聚在一起抱团,用手中的船和资源控制着漕运的一些活计,从而发财。罗教虽然兴起于唐代,历经元和明,但历经五百年以上依然红火照旧,一方面是的确是做到了内陆航运的垄断,另一方面也是长期的活跃下,得到了官府一些“照顾”,官商勾结下使得罗帮蒸蒸日上,而有些人上下其手,大发其财。
这三条布满眼线的大路上,如果没有见到罗帮镇江“七星堂”堂主的腰牌和号令,无论是谁都很难进入。拿着从八品文官身份象征的象牙牌,估计去镇江水师还能有点儿用,但是到了这罗帮“七星堂”可就寸步难行了。
范进一行十几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了那二十几个青皮后,便长驱直入,这下反倒没人敢拦了,惹得大家好生不痛快,要打就打的痛快点,这婆婆妈妈的算什么。
罗帮共分三十二个分堂,总部设在天津。因为此时的大明,主要还是完成从苏杭的钱粮、丝绸、瓷器、税贡、粮食等,经由大运河漕运至京师。长江的运力虽高,但也仅仅是一个辅助,或地方性的运输方式。而漕帮则在几百年的经营下,控制了长江等各处大型漕运的节点,完成他们历史上的物流公司的使命。
只是此番惹恼了范进,估计没什么好果子吃了。那大运河离得实在太远,咱够不到,就先整理整理这个镇江的啥啥堂好了。
刚才抓住的那个活口只是说这里是罗帮“七星堂”,范进等人竟敢惹事上门,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话没说完就让范尼一刀捅了个痛快,特么的,动作也太快了,范进还没来得及细问呢。范进白了一眼范尼,随后继续的往里进走。
穿过二进时,虽然边上有些劲装汉子,都在忙活着什么,但是大家连头都不抬,想来寻常人等是过不来的,而刚才自己动手的速度又太快,想想也是,这年头谁见过帮派火并,还能拿出滑轮弩的?范进怕一会情况不妙下,逃跑时有人阻拦,便命令大家将所有人捆了个结实。
稍作耽搁,来到最里进时,竟然围拢了不下一百多青衣、玄衣大汉!他们共同围成了一个圈子似乎在看着圈内的人,好像圈子里面有人正在激烈的讨论着什么。
范进轻轻的挥手,十几个人分出几人,守着入口,不让罗帮有援军加入。而自己带着范尼和令狐,以及还剩下的其他八个长乐近卫一点点的往圈子里面挤。国人都有看热闹的习惯,虽然深入敌腹,范进也是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而仗着人多,范进一伙狠命的往核心地带挤,除了引来阵阵的白眼叫骂和呵斥声外,一行人终于挤到了跟前。
范进位于最前面的位置,他见到这圈子里面好像是个戏台,又好像是校场的点将台,上面此刻正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五花大绑的被捆在椅子上,另有两人站在一旁。
又往前凑了凑,终于看清,椅子上帮着的是一个黑瘦黑瘦的青年,满脸悲愤,然后叫骂不停。边上一人用单手按着这个黑脸青年,另一手却攥着个匕首,好像这个青年若是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立即痛宰。由于背对着范进,看不清多大年纪。
而最边上的一个,是个老者,此人鹤发童颜,竟然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活脱脱一个古代版的大学叫兽。
范进便竖起耳朵,听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由于这江南口音怪异,范进等人都是北地人士,根本就没弄出个子午卯酉,好在旁边有个饶舌的中年妇女,啰里啰嗦的和旁边一人唠叨,反复停下,才明白过来。
原来罗帮的三十二座分堂,其实是指他们占据了三十二座城市里面的漕运。各地的罗帮其实并不团结,都是各行其是,做事风格、堂主性格等不一而足,甚至各地的堂主任命等大事也不服从天津总堂的指挥。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帮派而已。历史上这件事直到我大清才得以解决,到了那时,不止三十二城,就是全天下的大小漕帮全都合一,连乾隆爷都自称是帮众,这势力够大了吧。
饶舌妇转述的是,这镇**帮“七星堂”总瓢把子叫白老三,外号白发老三,就是那个老者,算是江湖上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他的名号就连身在北地绿林的令狐也多少有些听过。这白发老三属下的所有行动命令,都由白老三直接发出。江南武林当中,黑白两道的不少成名人物都是白老三的门人弟子。这到了晚年了,白老三觉得自己搞神马黑涩会是没啥前途的,子孙后代会被骂的,不如洗白白,便要去投奔镇江漕运衙门。
这一下便惹了帮中的少壮派,他们励精图治,正准备合并江北扬州的“落凤堂”,从而控制长江漕帮。待实力发展雄厚之后,再去天津运河找总堂的晦气,一举实现罗帮统一的盛况。
只是这白老三临老之后,脾气越来越暴躁,动不动的一点小事就会引起他的强烈训斥,轻的骂两句,重的直接出手教训。搞得帮众非常不满。这绑着的这位叫做刘黑,在帮中,甚至罗帮其他分堂的人缘非常好,平日里也得白老三器重,今日因为直接表达了不愿意被朝廷“招安”,所以当场被白老三制住,捆了起来。而且今天的事儿闹得有点儿大,恰逢帮众聚会,这一下便惊动了全部帮众。
这也是为何范进等人大摇大摆进到三进,还没人阻拦的原因。
范进觉得再耽误下去,恐延误大事。直接掏出怀里的“飞天神鸦”,点上就是一发。他站的太靠前,这燃放烟花爆竹这么明显的动作,立即让功夫了得的白老三察觉。他立即跃起,随后像一只老鹰一般凌厉的扑下,无论是声势还是姿势,都极为优美而又霸道。
飞天神鸦一放,“嗵——啪!——”声音传出好远,而且绿色、黄色的火焰经久不息,大白天的照出好远。
那白老三久居江湖,见到对方释放了信号,而且场中有十几个生面孔,厅堂的入口也有人把手,暗道不好。这一下便下了杀手,打算用自己的“鹰抓功”直接将来人擒住。
一边往这跑,一边口中说道:
“不知是哪路朋友,还请划下道来。七星堂设宴款待便是,如若居心叵测,嘿嘿,嘿嘿……”
这鹰爪功浸淫了三十来年,纵横江湖罕逢敌手,正当他张牙舞爪的奔向了范进的时候,只听得“嗖”、“嗖”、“嗖”,五六声响,长乐近卫放出了一轮滑轮弩。
只是仓促之下,尽数射空,只有一枚飞向了白老三。白老三仗着手掌上的力道,直接凭空抓住了这根弩箭,水力锻床批量打造的百炼精**箭,经由钢丝滑轮弩的发射后动能强劲,岂是好相与的?白老三虽然抓在手里,但强大的动能直接将他的飞天姿态向后一顿,巨大的摩擦也让手心巨烫,仿佛抓住了一根烧红的铁条,但是又不能抹下面子扔掉,一张白脸迅速涨红成了酱紫色。
范进见他脸色憋的难受,打破了尴尬:“老人家,快把那弩箭扔了。我且问你,是这里往外租船吗?我的需求大大滴!”
白老三眼珠直翻差点儿背过气去,不知道是被范进噎的,还是被弩箭带的。憋了好半天,才说道:
“你这,你这贼人,今日我七星堂清理门户,你,你定是那刘黑引来的外援,白日放烟火,这不摆明了召集同伙,要给我等好看?”
呦呵,这白头发老头还挺有见识,范进懒得跟他多说,直接道:
“各位听着,我真的是来租船的,这个老丈精神有些不大正常,哪个能说话算的,跳出来跟我走,银子可是不会亏待的!”
范进这句话一出口,等于当那个白老三为空气,周围诸人在白老三淫威下早就战战兢兢,哪里还有出头的?倒是被绑着的刘黑眼珠急转,当即吼道:
“壮士,好汉!!这白堂主虽是性急,但的确是主事人,不如咱们先说是什么事,再行定夺如何?莫要冲动,莫要冲动啊!”
这个刘黑倒是有情有义,见到范进来者不善,兼顾了白老三的性命和上门的生意,嗯,此人颇有胆略。
范进趁着这个空档,冲到了白老三跟前,没用任何武学套路,直接一个左勾拳,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在了老汉腮帮子上,被打中攒竹穴的白老三枉为功夫高手,这一下完全没有套路的招式直接将其撂倒。
范进让手下直接将其捆了,然后一脚踢开椅子旁边看管的人,给刘黑松了绑:
“兄弟,我看你还像个正常人,要不,咱赶紧谈谈船的事儿,我真的很急啊!!”
刘黑松了绑之后,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好生缓了缓,然后深施一礼,道:
“这位大哥,七星堂堂主还是白老三,我刘黑虽得赏识,但七星堂众兄弟还是听那白老三的,对不对啊,兄弟们?——”
这句话其实问的是底下的众人,这些帮众虽然之前听从白老三号令,但最近几年白老三的情绪总是很激动,也渐渐的失去了人,倒是这刘黑重情重义,又非常有手段,胆大心细非常负责,已经逐渐的成为了大家的主心骨,那个白老三也就是个名义上的把头罢了。
听了刘黑的话,众人戚戚然的不答话。
范进一看,好家伙,这刘黑看来真的可以成为主事者,便大嗓门一喊:
“刘兄弟啊,我看你的兄弟们都听你的话,不听那白老三的了。不如这样吧,你就先代为主持一下工作,然后赶紧把船给我租了,我真急!”
刘黑还要推辞,正在摆手准备新一轮的说讲时,突然间一声炸雷一般的震天巨响!吓得没上过战场的这些黑涩会各个抱着脑袋乱窜。笑话,二十四磅***炸在墙上是那么好玩儿的吗?
范进心道,范兴的动作还蛮快的,自己的人手看来够了。接下来就没必要继续谈了,直接把这个刘黑扶上马,霸王硬上弓算了。如果能够利用好漕帮的力量,那长乐军的商品会不会在大明更加便利的卖出去?范进猛然间感觉到,自己好像找到了一个商品倾销的捷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