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走到距离萨摩国城堡两里之时,范进有些纳闷,他问武陟三郎:
“这萨摩的城堡在哪里,不是说还有两里地了吗,应该看到了才对”
“将军,这里往东再两里,的确是我萨摩国城堡所在”
范进忽略了一点,他印象当中的“城堡”,最起码也要三五丈高,几十丈宽,然后布满垛口和火炮,想一个大刺猬一样的立在当地。
怎知,走到了近前时才发现,这哪里算得上什么城堡,这简直就是前世记忆当中街边高档一些的公共厕所。甚至有些公共厕所也要比这萨摩国“城堡”要气派好多。
他一时间对于萨摩藩“现在很穷”的这一印象深信不疑。
不多时,在范进看来稍微显得有些寒酸的“主事厅”里,萨摩藩主鸟津松平会见了范进。在范进看来,此人非常年轻,和自己相当,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也是剃着和真田类似的发型,不过眼睛颇大,水汪汪的大眼睛很难想象这是一个男人。胡子很有风度的束在了一起,整个人感觉非常精明、睿智,让范进心头一紧,暗道这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屋子里没有大明那种桌椅,大家都是跪坐在地上。
范进非常不适应,他直接领着范尼坐在了地上。而旁边的池重颇有高手风范,抱着膀子站在一旁。真田长史此刻也是跪在地上,和家主鸟津松平汇报着什么,他们没有避讳范进,但是从鸟津松平的表情上来看,这次意外对他几乎没有影响,云淡风轻的挥了挥手,让真田长史退下。
然后他对着武陟三郎说了几句话,武陟三郎回复了几句,随即他让武陟翻译道:
“范将军远道而来,在下不胜荣幸,听闻将军在大明朝国子监任职,怎么又称起将军来了?武陟三郎是个可靠的手下,他说他自愿脱离萨摩武士身份,做将军幕府的家丁,可有此事啊?”
范进想道,这小子开门见山,倒还真是个人物,便道:
“萨摩藩主阁下,我乃莱州长乐军范进,大明朝廷的官职对我来讲不值一提,武陟三郎的确也是个人才,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范进知道这小子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什么大明的官或者将来武陟三郎的主人,这小子定是以利益为重,如果自己拿不出相应的利益交换,那今天可能就离不开这萨摩了。
这种人都是最阴险的正治家和阴谋家,他们翻脸比翻书还要快,现在对着你笑,但若是没有尝到甜头的话,他肯定当场就会抽出腰刀和你拼命。不过,这些许场面可唬不住范进。前世的大小场合不知见过多少,再不济,电影电视也看过许多,你在这里唬我呢?再厉害,你有那俄国的葡京厉害?你还是有德国的原首厉害?电影不是白看的!
范进直接放出了必杀,此行的重中之重——蜡烛、肥皂和罐头。
他首先拿起来一盒罐头,神态轻松的开了盖。把它放在屋里的火盆旁边,少顷,满屋子立即充满了鲸肉那鲜浓软糯、香气扑鼻的诱人味道。
“肉?!哪里有在炖肉??”
旁边的真田长史鼻子特灵,他在不经意间就发现了这一情况。而身后的鸟津松平也站起身来,饶有兴趣的看着火盆旁边的那个小铁盒,不知为何那样一个小盒,在加热后竟有如许香浓的肉味。莫不成这是一个魔盒?
鸟津松平笑着摇了摇头,曾经有人变戏法解闷,但这大明来的芝麻小官看上去并不像神棍。倒要问问这是什么,是否真的能吃。
范进见罐头热的差不多了,用手将其拿起,让武陟三郎找人拿来双筷子,从上面挖下了一块,放到嘴里大嚼起来,一边吃一边还吧唧嘴,显得非常美味的样子。
曰本物产一直都不丰富,国民肉食一向吃的较少。见到范进吃的如此之香,不论武士还是藩主,全都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范进大方的拿起那盒罐头,对着鸟津松平道:
“藩主阁下,吃吧,药不死人”
鸟津松平甚至顾不得体面,直接抄手从里面拿起了一块鲸肉,迅速的放在了嘴里。随即闭上了双眼细嚼慢咽,这种感觉,真的是太美妙了,终于又吃上了肉,只不过这铁盒里的到底是什么肉,莫非他们干的是人肉买卖?
鸟津松平非常享受的咽下了这块不小的鲸肉,道:
“范将军,此乃何肉啊?”
范进刚想说这是鲸肉,但是马上记起来,这曰本人就是前世记忆力大规模捕杀鲸鱼的绝对主力,可不能让他们知道这是鲸肉。而他们此时对于牛肉还有些顾忌,明治维新后才开始大规模吃牛肉。这味道和猪肉又有些区别……
“藩主阁下,这铁盒叫做罐头。乃是我在吉州的产业。刚才吃的,是鹿肉罐头。传说鹿乃神仙的仆人,聪明伶俐而又身体灵活,常吃鹿肉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在这股仙气儿的熏陶下,连身高都会有所增高呢!”
范进一时想起来,前世当中曰本人吃东西还是有些挑剔的,但是他们这个民族的人还偏偏的很迷信,若是和神州大地上的神仙、神话有关联的话,必定会让他们趋之若鹜。对,就是那神话传说当中的鹿!
这番话从武陟三郎的口中一说,旁边的几个倭国人脸上顿时表情丰富起来,甚至连真田长史都忍不住道“鹿?!就是那传说中神仙的坐骑吗?真的很羡慕啊……”
反观那萨摩藩主倒是非常冷静,到了他的级别已经不再过分迷信,他眯起了双眼,一时间让人觉得很阴婺,对着范进道:
“范将军,吉州我是去过的,那就是朝鲜的一个大岛,据我了解那里没有鹿。而且鹿这种动物,应该是在辽东有出产,你是莱州的官,怎会有那辽东特产?这‘罐头’里面到底是何物,还请如实告知!”说完,还特意瞪大了那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俯下身子朝着范进,好似逼问一般,倒是颇有几分威势。
范进心里暗骂,但脸上波澜不惊,他从容的对着鸟津松平道:
“藩主阁下,这真的是鹿肉,你没尝出来些许膻味吗?如果是牛羊或者马,我华夏大地哪有那许多。但若是……”
说到这里,范进也学着曰本人眯起了双眼,意味深长的道:“若是,在下在辽东也有几亩田地,养了几头鹿呢?”
他说完了后没有学鸟津松平,而是把范尼腰上的恰西克弯刀抽了下来,用力的在手中抖了两个刀花,随即还刀入鞘,显得干练和身手不凡。
这手玩儿的的确漂亮。范尼那把恰西克刚刚砍了很多肥前藩倭人的头颅,饱饮鲜血的刀锋在剧烈舞动之下,现出了浓浓的血腥味。在场的都是上过战阵之人,问到血腥便都下意识的眉头一皱。
范进只想表达,老子不管弄来的啥肉,你吃就是了,又不掉脑袋,你不是快穷的当了裤子了吗?有肉吃就行了呗,老子功夫了得,多少肉都弄得来,你管我?
然而这几下落在了鸟津松平眼里,就不似这般简单了。他用一只手托着下巴,想到那辽东产鹿的地方,应该充满着后金人,或者是还未开化的一些原始民族。曾经听家族里的老者说,那里的人茹毛饮血,野蛮未开化,就算是碰到的是已经开化的后金,依然很难全身而退。他们的骑射功夫了得,而且作战顽强,当年那些长辈,去了三十几人,最后只回来两人,实乃强敌。
但是这个古怪的范进竟然说在辽东有快地方,大明和后金不共戴天之仇,这范进如能从辽东得到货物,又称自己从吉州而来,吉州位于朝鲜偏南,与大明隔着茫茫大海,怎能来去自如?辽东、朝鲜,大明,这么一圈能跑下来的,此时也就是东江镇的那伙人了。
想到这里,鸟津松平便非常自信的断定,范进所谓的莱州闲官身份是蒙人的,大明现在开了海禁,怎能容许他明目张胆的出海?也就是东江镇那帮人,在极度缺乏物资之时冒险寻到了辽东,见到啥抢啥,也就不足为奇了。而且见他挥刀的样子更似军中健卒,想必便是哪位大人的幕僚罢了。
结果两个人虽然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儿,但最终还是默契的互相一笑,算是缓和了刚才有些紧张的情绪。
范进道:“阁下,这个罐头非常便宜,我们只卖十两银子一盒。这一盒罐头分量十足,不下于半斤的鹿肉,都是采用鹿身上最最鲜嫩的部分,用文火慢慢熬煮,配以新鲜的山泉水为配料,再加上吉州出产的香草,每一盒都是精品……”
“六两,你这罐头里面都是汤,肉太少了”鸟津松平因为“推断”出了对方的身份,所以对范进想要兜售罐头的意图了如指掌。现在萨摩藩银子倒是还有不少,可是买不到东西,和大明的贸易被人把控,而周边的藩主们一个个的都虎视眈眈,若不是萨摩素来颇有威名,现在可能都被幕府吞并了。
于是,两个人就见商言商的讨论起了价格,最终以八两银子一盒的成交价,完成了罐头的生意。范进非常满意这个价格,曰本人的“八两银子”可要比大明的八两银子纯色不少,范进这一趟光卖罐头,就几乎盈利了九千多两银子,暗道还是信息和资源不对称的买卖来钱快。
当下再不犹豫,直接拿出来肥皂和蜡烛开始谈。
鸟津松平试了试那肥皂,他掬了些水,先润了润脸庞,然后抹上那滑腻腻的肥皂。重新冲过水之后,顿感耳目一新,油腻、汗污再也不见。那种清新爽朗的感觉,让鸟津松平久久难以忘怀——
“这,这就是那肥皂吗……”
范进见到刚才还挺深沉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抽了疯?难道真的是找到了“对”的东西,那这个肥皂咱可得狠狠榨他一笔。
范进见众倭人围在一起,看那肥皂,又有下人过来用它擦在面巾上,用水清洗。随后众人惊喜的看到,那个稍微有些斑点的面巾竟然洗的洁白如新!
这可真是个好东西!
最后范进狠狠地敲了这鸟津松平一票,蜡烛在这里并不是紧俏货,只以一两银子十根的价格出了手。而肥皂却定价为五两银子一块,快要赶上罐头了。这些貌不惊人的肥皂,竟然带来了几万两的收入,让范进感觉如坠梦中。
最后钱款两清的范进,怎么走出的那个“城堡”他自己都不记得,只是隐隐约约的听到鸟津松平说“代我问候皮岛黄大人……”
皮岛?!皮岛是什么岛?这黄大人又是哪位?范进懒得想这些东西,用四轮马车费力的拉着银子上路了。
他并没有直接回到船上,让池重带着众人先把银子保护好,送回去之后。他带着范尼等人去了萨摩藩的几个地方。
首先范进让迪亚哥去了西洋人建的几所学校,这里有范进需要的书籍和教员。范进到了这倭国,可就没有在大明那么收敛了。他仗着有萨摩藩主的路引,逼着迪亚哥找到几个有本事的弗朗机传教士和教员,让他们带好书和各项必需品,趁着夜色“打包”带回船上。
范进的打包不止装了工具、书还有实验器具,他连着人也一并带走,就像当日在开封做的那样。让范进非常惊喜的是,在曰本,他竟然找到了一个钟表匠。
作为一种精密机械,钟表里面的很多零件和原理知识,对于他现在不断改良的机械设备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比如齿轮、发条,这些传动部件和蓄能器是往后发展设备所必须考虑的,跟别提涉及到的机械设计知识,还有物理原理,这也是自己急缺的。范进毫不犹疑的就把那高个子的红头发老外套了麻袋,又命人仔细搜寻这里的工具和书籍以及成品钟表。临走之时,不忘再放上一把火。
同样的火,在鹿儿岛上的几个地方秘密的燃烧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