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夙一边想着他那依旧留在无月山的小十三,一边思考着此番神族背后那人的意向,随着队伍浩浩荡荡的往前走。
神族不知是天生骄傲还是缺心眼,抑或是脑子里根本就没那么一根筋,一众神君中竟无一人去揣测揣测此番魔族的撤退,除去少君的色令智昏还包含了什么意图,就这么毫无防备地一脚踏入接近混沌结界的魔族腹地。
十里外的城墙上,虚元副将拧着眉头站在傍晚刺骨的寒风里,望着远方的那一片神族灵光。
这群入侵者除去最开始隐藏了气息,之后便毫无顾忌地释放出了自己的灵光,肆无忌惮招招摇摇地照亮了魔族半边昏暗的天空,像巡视自己地盘一般大摇大摆。
这嚣张的情形显然引起了魔族将士的不满,城墙上虚元身旁的一名前锋站出来,忿忿道:“副将,我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进到我们的地界吗,明明兵力也还足够与他们一战,为什么要退守此处,您若准许,我等立刻杀出城门,把这群不知好歹的东西赶出......”
虚元本也因为神族这架势而脸色不好,可听得这话,却还是转头训那前锋:“少君的安排,不必多问,听从便好。”
“可是少君他不是去了无月山,并不清楚此时的情形......”
“放肆!”虚元板起脸,“什么时候少君的决定也轮得到你置喙了!下去给我守城门去!”
虚元在军中多年,积威甚重,那前锋只见了他脸色,便猛地一僵,一言不发地下了城墙,老老实实地接替了守城小将的位置。
打发走了那前锋,虚元将目光重新放到那一片灵光上,与一众神族隔着大片荒原和满天阴霾遥遥相望。
而此时,荒原的那一边,神族一路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为首的神君像是来之前多喝了二两酒,此时酒气上了头,一个劲儿地指挥众人提速,也不管前边是陷阱还是埋伏,总之闭眼往前冲就是了。
于是一众神君像一群脱了缰的野兔子,在黑暗中顶着冷风疾驰。
其夙混在其中,被人潮夹杂着往前,他原本也想跟过去看看这群神族最后到底会干什么,可眼瞅着离那灵气流转的结界越来越近,总觉得有些不安,只是举目四望,周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可疑气息,能感受到的就只有混沌封印上的,来自他家小十三的,和他一本同源的神力。
可越是往前走,其夙就越是清晰地感觉出哪里不对劲,那点没由来的不详预感仿佛沸水中的气泡,晃晃悠悠地浮上水面,随后在他心头噼里啪啦地炸裂开来。
其夙脚步一顿。
神族人数众多,队形紧凑,他这一停,后面的神君一时没刹住脚,一脑袋撞上了其夙的后背,随后拔出萝卜带出泥地牵连了一连串神君。
撞一下虽然说不上多疼,可人群一时间混乱起来,神君们七嘴八舌地抱怨,其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当了风声,只是在这一片嘈杂中,那点怪异的感觉越发浓重地绕在他心头,其夙拧起眉头,也顾不上会不会引人怀疑,身形一闪到了队伍后面的空地上,站住不再前行了。
此时众人脚步依旧不停,眨眼间离结界已不到半里,其夙抱着胳膊站在后方,看着那华光潋潋的封印,仔细分辨片刻,终于发觉那点不对劲到底是什么了。
小十三的结界上有东西。
在夜幕的掩盖下一时看不清楚,可若是耐下心来感受,便会发现小十三温和纯净的上古一族神力上,掺杂了某种,阴冷的,诡异的,饱含恶意的气息。
是个咒术。
掩藏的气息一被分离开,这咒术其夙大概也就知道了——三大禁术之一,噬魂阵。
由于年代久远,咒术来源已不可考,只是这咒术能通过献祭一些生灵,强行夺取他们对的灵气来获得强大的攻击力,古时候常被拿来对付那些体型力量太过于巨大的妖兽,而且献祭一旦开始,不到咒术饱和,就不会停下来。
曾经便是因为这阵法失控,夺取了一整个村庄的生灵,才被上古大能们列为禁术,不准再用。
那这咒术此时出现在这里,是......
显然,这群没什么脑子的神君就是准备好的祭品,那这咒术要攻击的......
其夙的目光冷冷地在昏暗的天边转一圈,又似有所悟地落回到结界上。
他神色陡然一凝。
这咒术是想要毁掉小十三的结界!
怪不得魔族提前撤退,怕是那精于算计的魔族少君早就料到了这点,才放任这群找死的神族前进,毕竟咒术攻击一旦爆发,方圆五里不留活口,这可不是寻常魔族将士可以承受的。
只是如此一来,小十三的结界......
其夙狠狠地拧起眉头,觉得有什么念头在脑海中升起又逃走,一切的真相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隔着一层坚硬的膜,让他无法穿透。
他一时间暴躁起来。
可无论其夙上神暴躁与否,时间都不等人,那群没头脑的神君冲的飞快,还没等其夙上神想出个所以然来,便一头冲到了结界面前。
为首的神君一声令下,众神族手中亮起灵光,四散纷飞地攻击起结界来。
下一刻,结界上果如其夙所料,猛地浮起一层黑雾,黑雾剧烈地膨胀,眨眼间漆黑的边界便掠过大半神族,鲸吞蚕食般黑压压地笼罩住大片土地和生灵,随后停滞片刻,在众人或惊讶或呆滞的目光注视下,砰地一声炸裂开来。
这一声震动响彻天地,荒原上卷起猛烈气流,仿若夹杂着万钧之力,一众神族在这狂风中仿佛单薄的飘絮,毫无抵抗之力地被卷进中心。
被撕扯,被吞噬,成为咒术的献祭品。
其夙虽未与他们一同前进,可离咒术爆发的地方也并没有多远,狂风波及到他,其中附着的咒术甚至像是又意识般,察觉到他身上灵气过于浓厚,便更加卖力地将他往旋涡中心带去,企图将他也吞噬。
可白衣上神面对着这强大力量,却只是拧着眉头神色微沉,衣袍在风中猎猎翻飞,身形却一动不动。
任那狂风如何猛烈,也无法撼动他分毫。
咔嚓。
一片混乱中,其夙清晰地听到了结界碎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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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术爆发时,远在十里之外的城池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虚元副将只来得及看到结界边上猛地升腾起大片黑屋,随后突如其来的飓风便刮断了城上立着的旗帜,几位站不稳的魔族将士差点被卷走。
虚元一把拽住身边一个身形单薄,被风吹得晃晃荡荡的魔族,把他往城墙边沿下避风处一按,回头朝众人大喊:“都趴下!找地方躲起来!风不停不要起身!”
将士们一时间四散躲藏。
而于此同时,荒原深处,君寒困住混沌的阵法开始了最后一次收缩。
这次收缩似乎尤其地艰难,阵法中混沌的密度已经极其大了,反抗的力度也越发强烈,阵法每收缩一寸,便发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响声,像是下一刻就要裂开,却又堪堪撑住。
而此时远在少君府内的阵眼也爆发出强烈的灵光,这灵气与混沌僵持片刻,却仿佛后劲不足,到底还是给后者占了上风,阵眼上咔嚓一声,竟露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纹。
这裂纹甫一出现,阵眼压制的力度便明显减小,随后裂纹蛛网似的在上面蔓延开来,眼看就要碎裂。
而混沌则像是窥见了这一瞬的空隙,竭尽全力膨胀起来,外面包裹的阵法竟在这力道下渐渐回弹。
眼看局势就要不可收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双苍白瘦削的手缓缓拢住了那阵眼。
这是一双过分漂亮的手。
手指修长而瘦削,骨节大小适中,既不显得突兀也不会没有棱角,手中散发出醇厚灵气,像是蕴含着强大力量,混沌的反抗立刻便被压制了。
只是随着他轻轻拢住阵眼,手腕细瘦的血脉中却鼓动起黑色浊气来,绷起的青筋昭示着这人的情况——他并不如表面看起来这般游刃有余。
可不论如何,在这浓厚的灵力润泽下,阵眼的碎裂竟立刻停止了,甚至其上的裂纹也开始缓慢合拢。
眨眼间,阵眼重新恢复完好无损的状态,更加强劲地支撑着阵法。
及至此刻,东荒的混沌也像是力竭,终于停止了反抗,在这强大的力量下收缩成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悬浮在空中。
混沌的聚拢,算是成了。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而此时察觉到阵眼波动,从议事殿撇下一众传令兵和前线战况,慌忙赶过来的峘泽君推开房门时,见殿内的少君正缓缓地收回手。
不过两日,君寒比之去无月之前,却憔悴了不少,清俊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倦怠,身上灵气也有些匮乏,只是一双瞳仁依旧清醒而锐利,衣袍上带着一股浓重的安魂香味道,像是刚从哪个熏香缭绕的地方回来。
唔,想必是上神的房间。
峘泽见此情景一时愣了:“少君?您不是在无月陪上神,怎么......”
君寒并不应他,只是淡淡地将手拢进袖子里,掩住血脉中鼓动的浊气,低声道:“准备一下,现在去混沌那边。”
峘泽神色一震,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咽回了肚子里,只是俯身在君寒脚边:“遵命。”
东荒的咒术结束的时候,已是半个时辰之后,荒原上一片狼藉,四下都是血迹和残破的肢体,其夙上神就冷着脸,岿然不动地站在这尸堆当中。
他身上一层灵光护体,并未伤到分毫,甚至一片腥风血雨中还留住了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和周遭混乱凄惨的情况格格不不入。
风暴停了,视线稍稍恢复一点,他甩甩袖子,看向远处的结界,金色的瞳仁微微眯起,桃花眼一片冰冷。
十里之外,虚元副将正从城墙背风处爬起来。
城墙上混乱不堪,只是由于离结界较远,即使被波及,也并没有出现人员伤亡,严重程度不过相当于经历了一场暴风雨。
虚元副将四下扫视一遍,拍拍身上厚厚一层被飓风卷过来的尘土,把脚边匍匐着的小士兵拽起来。
只是刚伸手,虚元便觉出点不对劲。
昏暗的夜色中,他在指尖点亮一点灵光,照亮手心的一片鲜红,随后面色一僵——他刚刚拍掉的尘土竟是红色的。
虚元副将征战多年,也见过大战之后下血雨的场面,血水将河流染红更是寻常,可红色的尘土却闻所未闻,他皱起眉头,两指捻起点‘尘土’送到鼻端,闻到一股浓重的腥味。
虚元一怔,刚刚摸到的,身上那厚厚的一层,竟不是尘土——而是被碾成粉末的肢体!
可就在他有些僵硬地意识到这一事实时,他身后一个站起来的将士惊呼一声:“副将,您,您快看!结界,混沌结界没了!”
虚元猛地抬眼,只见四下昏暗污浊,仿佛末日将至,而那原本气吞山河占了大片土地,灵光流转华光潋潋的混沌结界,竟然就这么没了!
“派探子出城!”虚元眉梢一挑,猛地一挥手,“去看看那边神族的情况!”
探子一声应下,立刻下了城墙。
虚元虽这么说着,可他垂眼见城墙上那一层厚厚的血红色粉末,心中已将那群神族的下场猜了个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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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混沌结界,唔,原本的混沌结界深处,一黑一白,两道人影,轻飘飘地掠过无边夜色,先后落在那颗已经收缩完毕的混沌前。
“他竟真的做到了,”白衣人影绕着那颗黑漆漆的球体转了两圈,忍不住低声赞叹道,“实在是不可思议,如此强大的灵气和意志力,若是再给那孩子两万年,怕是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加起来都打不过他。”
黑衣人影并不说话,只是无声地点亮一点灵光,照亮眼前一片黑暗。
光线在浑浊的空气中并不能传到很远,只是映出这人沉凝的侧脸,眉骨挺拔线条冷硬俊逸——是魔尊。
“帝晏”魔尊扫一眼遍地尸骸,拧着眉头声线阴沉,“拿神族数千名神君的命来破开混沌结界,你可真是舍得。”
帝君却仿佛没听出这话里的不满,目光依旧落在混沌上,只是轻声叹口气,“那还有什么办法,君寒他更改了执若阵法的运转方式,除了他谁都进不来。”
“可是......”
“将问,”帝君淡淡地回头看他一眼,“总要有所牺牲的。”
魔尊显然不听他这一番说辞,只是冷冷地一瞥,不愿再与他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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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电脑跟我过不去?
怎么都显示不出更新,作者君哭死。
PS:快完结了,小可爱们应该都看出来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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