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神的神魂在黑暗中飘荡,她一身灵力因为清理混沌消耗得干干净净,此刻正头脑发蒙疲惫得几乎要睡过去。
但她隐隐约约还记得有什么人在等着自己,想要回去的愿望强撑她着往前走,走进那片不知何时出现的模糊白光中。
“小十三!快!父神来查你课业了!”
寂静的灵虚传来一声焦急的大喊,随着这喊叫,一个穿蓝衣,袖口裤腿都挽起来,一看就是刚去池塘里捉完鱼的少年跑进来,一边抖搂着自己的衣服,一边去摇晃院子里课桌上晒着太阳睡着了的白衣少女。
“啊?”执若揉揉眼直起身来,摆着一副瞌睡脸看少年,“十二哥?”
“还认得出来我是你十二哥,赶紧把你口水擦擦,父神来了!”蓝衣少年手忙脚乱地塞给少女一块帕子。
“父神?”小上古神一边擦着睡觉流出来的口水,一边依旧困得眼都睁不开,“你不是说父神同六哥去灵渊了,这几天回不来吗?”
“哎呀!回来了!刚回来就要查你课业!”蓝衣少年气得跺脚,“灵渊的老乌龟消息一点也不准,下次炖了它做汤!”
然后回过头来问道:“小十三你上古史背好了吗!”
白衣少女愣愣地摇摇头,诚实且坦然地道,“没有。”
“那课业写完了吗?就是那个清心经的抄写?”
小上古神点点头又摇摇头。
蓝衣少年看得心急,四哥派他看着小十三的课业,要是现在被父神查住,四哥准把他洗洗挂到碎天泽上喂神龙,他伸手去翻执若桌子上一堆凌乱的纸,想从里面翻出来几张说得过去的课业,但翻来翻去,只翻出几张画满了小王八的画纸。
啧,这小王八还画得挺像。
“小十三,”蓝衣少年扔开画纸,严肃地看着她,一本正经地道,“一会儿父神来,问起你这几日干什么了,你千万别说实话。”
当时的执若还未对自己十二哥的人品丧失信心,她听话而乖顺地点点头,“好。”
在天诃上神的授意下,灵虚最小的上古神终于装模作样看起书来。
片刻后一道云落在了这个栽满了菩兰的小院,父神从上面走下来,扫了一眼装模作样的两个人,问道:“十三,看什么呢?”
“回父神,上古史。”小上古神回头道。
“上古史啊,”父神笑着问道,“看到了哪一段?”
“刚刚好看到我降生的那段,”白衣少女道。
“哦?那就是看完了,”父神看向一旁站着的蓝衣少年,眼里含着点笑,“十二督促得不错。”
蓝衣少年受了夸奖,摸着头哈哈笑起来。
“那我来考考你。”父神突然道。
白衣少女和蓝衣少年神情同时颓丧。
父神从执若手中抽过那本上古史,随手翻到一页上,“闻川上神,也就是你六哥,所掌何物?”
完全忘了自己六哥是干什么的小上古神转转眼睛,余光偷偷瞥向了蓝衣少年。
少年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悄悄地吹口气。
“回父神,闻川上神掌风。”白衣少女答道。
天诃上神松口气。
“璩介上神坐骑为何?”
璩介上神是执若的二哥,但常年游荡在外以至于她并不清楚,她只能再次瞥一眼蓝衣少年,见他绷着脸伸手在头上比划了比划,她疑惑地皱了眉,试探性地道,“鹿?”
天诃上神小幅度地摇摇头,在嘴边比出须子来。
小上古神立刻改口,“那就是......穷,穷奇?”
天诃上神一巴掌拍在额头上。
执若明显是在乱说,父神拿书卷敲了敲她脑门,沉声警告她,“再仔细想想,你小时候骑过的。”
但小上古神的脑袋里只有吃喝玩乐,并不知道自己小时候还坐过二哥的坐骑,她无助地四处张望一遍,突然瞥见了桌上折扇露出的扇面上,画着一角龙尾。
“啊,”执若终于记了起来,她笃定地一拍手,“是梼杌对不对。”
天诃上神绝望地闭上了眼,小十三你是对那群凶兽有什么执念吗!
父神皱紧了眉头,他看向天诃上神,“十二你是怎么看着小十三的,连自己兄长的坐骑都记不住。”
“唔......这个......”天诃上神尴尬地挠挠头,“我是瞧着小十三那么乖巧听话又懂事,一定会自觉去看上古史,所以才没盯紧她的,”在父神的威势下,执若她十二哥果断倒戈,严肃地看着执若道,“小十三,十二哥那么信任你,你就是这么背着我偷玩的?”
说罢还火上浇油地把执若画的那几张小王八抽出来扔在桌上。
小十三你别怪十二哥不救你,见风使舵明哲保身才是良策,你长大了会明白的。
小上古神在这毫无节操的卖队友操作下震惊着说不出话,她愣怔地看着天诃上神,突然产生了拿桌上凉茶泼他一脸的冲动。
这大概是上古神一族的小十三从降生开始,第一次见识到她十二哥的真面目。
父神大概是不忍心再看执若怀疑人生的眼神,他伸手将那本干干净净一看就没翻开过的上古神递回到执若手里,帮她指出璩介上神的坐骑是神龙,而后拍拍她肩膀,“别跟你十二哥一般见识,他就这样,但下次我再来检查的是清心经,可就不是能轻易糊弄过去的了。”
执若攥着上古史沉默地点点头,眼神却落在上古史开头的那一句,“十二神明各司其职,灵虚遂成”上。
父神瞧着执若不高兴,以为是被欺负了所以委屈,于是帮她出气似的警告地看天诃上神一眼,“天诃你都快四万岁了,怎么还总是欺负十三,下次被她四哥发现准饶不了你。”
天诃上神顿时不满,他撇撇嘴抱怨,“小十三的四哥也是我四哥啊,为什么四哥就只宠她不宠我!”
天诃上神原本只是说说过嘴瘾,并无正经同执若争宠的意思,但父神竟真的将这抱怨听进了耳朵,他托着下巴沉思片刻,严肃地回答道,“约莫是因为你没十三好看吧。”
执若她十二哥痛苦地闭上了眼。
父神打击完了天诃,觉得此地无趣便转身要走,此时一直垂着头的执若却突然猛地推开了桌子站起身,小跑两步追上去拦住他,“父神。”
父神顿住脚步:“何事?”
执若停在他对面,无措地捏着衣角揉搓,低声道,“我有事想问。”
“嗯,”父神看这难得局促一回的小十三一眼,温和地点点头,“你问。”
执若抿抿嘴似乎说不出话来,但挣扎犹疑片刻,终于还是低声问道,“我想知道,兄姊们都有自己掌管的事情,为何......为何只有我无所掌?”
父神愣了一瞬,随后低头看着这刚刚长到他肩膀的小上古神,伸手拂去她头上的菩兰花瓣,轻轻抚一抚她头顶,温和地笑起来,“因为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上古神一族的小十三,一直都不明白这指的是什么。
但灵虚的日子温和又明亮,四哥栽下的菩兰四处飘荡,雨露都仿佛带着清香,最小的上古神就在此渐渐长大。
不知日月,不问苍生,这是上古神一族的小十三记忆深处最留恋的时光。
直到那天兄姊们一个接一个地羽化,天上的炽日鸢落下来,二哥的神龙也痛苦地嘶吼着,四哥一身白袍都被血染成红的,他死死地攥着她的手,眼里不断地有血淌下来,他同一种小上古神看不懂的眼神深深地看她一眼,狠狠地把她推向远处,声嘶力竭地吼道:“走吧!永远都别回来了!”
是祈盼,也是诅咒。
从此她失去了归处,到哪里都像在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