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还未完全亮透,大地已被整装待发的骑兵染上了一层肃穆之色。
我站在兵队的前头,看着前方白色的部队。战场上,两队戎马,犹如被子无线分开的白天与黑夜,不是取代,就是被取代。
不知道是谁一声令下,两方人马交战在一起。喊杀声持续不断,许多人从我身后一跃而出,随着一阵阵激烈的金戈撞击之声,将鲜血泼洒在了战场上。
砖块、泥土、乃至人体残肢在空中纷飞,喊声、厮杀声不绝于耳。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两种颜色:到处溅落的灰黑色以及其中夹杂着的夺目的鲜红。
此时,我的目光并不在战场上,而是牢牢注视着站在城堡最高处那个纤细的身影。
哪怕隔了这么远,我看不到她的脸,但我依然能感觉到,她在笑。冰冷的笑,残忍的笑,笑我的无知,笑我的不自量力。
我冷哼一声,步伐轻移,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人群当中。越过一个个人,一道道关卡,我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走在大理石制成的地板上,每一步都清晰无比。终于,见到那个人了,我与她,只隔了寥寥十步有余。
“你终究还是回来了……”她转过身,还是那熟悉的面容。琼鼻如凝脂,唇瓣如樱花,尤其是那一双将人的灵魂攫取的灵瞳,更是美得销魂。只是那目光平淡无波,带着几分殊离的冷漠,再没了当初看向我时的宠溺温柔。
“是啊,我回来了!”
回来,杀你了!
“你不该回来的,我不想手上再多一条人命。”她的语气透着悲凉,眼中是我看不懂的幽暗。温煦的阳光,洒在她苍白透明的肌肤上,折射出玉质的光芒,让她整个人如同琉璃一般璀璨的近乎虚幻。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再次见到她时,我要如何折磨她,报复她,让她血债血偿!可此时,她就站在我面前,明知她的话语是反讽,可是看着她悲伤的样子,我却怎么也无法对她挥出手中的剑。
“姐姐,你告诉我,你是有苦衷的对不对?你杀死父母、哥哥,都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对不对?你告诉我啊!”
每晚总在我睡着之后才闭眼,那么温柔的姐姐;宁愿遭受酷刑也要为我说话,那么善良的姐姐;说会永远保护我的姐姐,爱我甚至超过爱自己的姐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空气中,格外刺耳。“可笑的亲情啊,你居然到现在都还以为我是有苦衷的,我不会做那种事,可惜,要让你失望了。”
她玩弄着自己的手指甲,漫不经心得仿佛在说着一件不相干的事。“父亲是我杀的,母亲是我杀的,哥哥是我杀的,把你如丧家之犬般赶出天魂宫也是我做的。每一件,每一件,我都是愿意,并且乐在其中的。”
轰!
我心中最后的一点奢望,也没了……
谁啊?这个人……是谁啊?熟悉的面容,陌生的人。
我看着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她不是我的姐姐。我的姐姐,早就死了,死在了15年前,死在了……我的心里。
眼前的这个人,不过是披着一副姐姐的皮囊,不共戴天的敌人罢了。既然是敌人,我就一定会将她打倒!
“琉霜,我不管今后会发生什么事,就算你道歉,就算你反省,就算你后悔,就算你死了,我也绝对不会原谅你!”
冰穹出鞘,我脚步如风,向她攻去。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置她于死地的想法。
“你不原谅我,又怎样呢?你不会真的以为,以外面那几个乌合之众便能破的了天魂宫吧,别忘了,这里可是天下第一宫。”她菱纱飞舞,将我的攻击悉数弹回。
只是寥寥数招,她就已经开始由被动变为主动。我提起十二分精神,防范着她的每一次攻击。
姐姐很强,在家族中,连两个哥哥和父亲都不是她的对手。若是从前,我必定惨败。可是15年出生入死的磨练,我早已是,今非昔比。
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腥气,两双冰冷的眼眸,充满了喋血的森寒。
我的剑上,有她的血,她的菱纱上,亦有我的。以我的功力,已经好多年没有人能够伤得到我了。此刻,那熟悉的痛感从每一根神经传来,提醒着我,这一次,不是她死,便是我亡。
生杀局,是生是死,从来就掌握在命运的手里。但尽管如此,我也要努力选择去赢。因为父母的亡魂,被贬的憋屈,回忆的破碎,种种、种种,都在我脑海中咆哮着,嘶鸣着,让我去杀了她。
哪怕……玉石俱焚。
“冥道问——”
我将剑抛向空中,霎时间,剑在空中化出无数道分身。那些剑发出森冷的寒光,宛如实质。这是由剑气形成的,但它的攻击力却比真剑更强。
“你居然……学会了这个。”她握紧臂弯上的菱纱,眼底划过一抹我看不懂的情绪。
“空绝生!”我长臂一展,密密麻麻的剑雨便铺天盖地的向她呼啸而去。
只见,她嘴角微微上翘,素手一扬。手腕间缠绕的菱纱修然飞出,铺展开来,如同漩涡般将身处菱纱中心的她紧紧护住。菱纱所到之处,群剑皆被震开。
我擦了擦额头因为疲惫流下的冷汗,双眼紧紧盯着那飞舞的菱纱。这菱纱是个宝物,看似轻薄,其实坚若磐石。不毁掉那菱纱,根本赢不了她。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超出了我的意料之外。那原本好好的菱纱,突然之间裂成碎布,宛如柳絮般飘落在她的四周。
我顾不得惊讶,心之知这是一个天赐良机。凝神聚气,将全部真气灌注到剑中,在我的操纵之下,群剑如饿狼扑食一般,向着身处剑阵之中的她疾驰而去。
没了菱纱的保护,她就如同失去了獠牙和利齿的猛虎。再厉害,也逃不过被捕的命运。看着一把又一把的剑刺穿她的身体,看着鲜血划过她的下颌,淌过她的四肢。
我拿剑的手止不住的打颤。莫名的恐惧攫住了我,仿佛要榨走我身体里全部的活力!
她会死的!
我上前一步,又顿住。已经到了这步,还差一点就可以手刃仇人了,我心里又不忍了吗?可笑至极!
这家伙根本不值得!她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只是我的死敌而已!
分剑消失,我腾空而起接住冰穹,疯狂地攻向她。更快、更狠、步步杀机、招招致命。她本就已经失血过多,步伐不稳,在我如暴风雨般的攻击之下,渐渐的力不从心。
“这一剑,是你欠哥哥的。哥哥对你那么好,你却恩将仇报,骨肉相残,你根本不配拥有这双眼睛。”
我的剑尖划过她的双眼,断线的血色玉珠沿着双目落下,在地上化作一朵朵艳丽的血红花朵。
“啊!”她痛苦的大叫出声。
“这一剑,是你欠父母的。你罔顾伦理,弑父弑母,不配为人。”
又是一剑下去,我将她的手筋脚筋悉数挑断。
血就像喷泉一样喷涌而出,落在地上绽放出朵朵红莲。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大地。
不知道是不是痛到了极致,她已经连叫都不会了。此时在我面前的她,衣服已被鲜血渗透,成了一个血人。
“最后一剑,是你欠我的。”
当我的剑刺穿她的心脏,泪,悄无声息地从我的眼眶滑落,撕心裂肺般的疼痛遍布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小世,姐姐会永远爱你。
姐姐会永远爱你。
永远……爱你!
“骗子,你把我的姐姐,还给我!”
红色,点点的,顺着她嘴角流下来,在地上开出凄美的曼珠沙华。
或许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她的神情渐渐变得安详。我伸手接住她向下倒去的娇躯,心,窒息的痛着。我紧紧地抱着她,一如当初身陷狼窝时,她紧紧的护着怀中的我一样。
天地苍茫,万色尽失,我的眼中,只有这刺眼的血色。
我终究,还是杀了她…
“你赢了。”
她的脸上露出如释负重的笑容,好像抛下了什么包裹似的。眼眸渐渐的合上,安息的睡去。
我静静的抱着她逐渐变冷的身体,伸手将她脸上的血迹擦去。
我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深陷在回忆的世界中,今夕何夕,身在何处,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就这样抱着她,坐了七天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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