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卷一、同鸳(1 / 1)

多愁多病骨,倾国倾城貌。本应红绡帐里,闲话风流灵巧,谁料一纸白书入世,恩怨又生几重。二八相逢,情意渐浓。然世家钟鼎,怎承同鸳?相守难奢愿。

——题记.多情累

01.初遇

柳扶风第一次遇见易桦安时十六岁,那时易桦安风姿翩然,玉树临风。

柳扶风自己则是一身病骨,羸弱似扶病。

“这位小兄弟似乎不曾见过?这般没精神,可是病了?”易桦安也不知自己那日是怎么了,竟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外门弟子搭讪。

“见过公子。”柳扶风朝易桦安一礼,恭恭敬敬道,“弟子一直都是这样,天生体弱,多谢公子关心。”

“没找门里的丹修看吗?”易桦安凑近了问道,衣服却挂在了树枝上,扯了个口子。

二人一时缄默,相顾无言。

易桦安看着自己的道袍,琢磨着一会儿见了别人要怎么跟人解释自己的道袍莫名其妙的破了。

柳扶风则是不慌不忙的从储物袋里掏出针线,弱弱的问了句:“不介意的话,在下可以帮公子缝补。”

易桦安点了点头,没说话,心道这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啊?

直到很多年后,易桦安才搞明白当初相遇时的违和感——本想收个小弟,邂逅却有如话本中才子佳人的初遇。

02.把酒

易桦安再见到柳扶风的时候是次年的二月十二花神节,杏林阁深处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有若思春的少女般,虽是靡靡之音,音色却极为清冽。

易桦安以为是谁家的女儿在拜花神,走近之后,只见一位身形纤瘦之人,身着戏装,面施粉黛,翩然起舞。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易桦安正陶醉着,歌者却转身朝易桦安一礼。

“无心叨扰,佳人见谅。”易桦安走到那人身边,风度翩翩道,定睛细看,不禁一惊。

“月下起舞的并非佳人,而是我这须眉浊物,让公子失望了。”柳扶风半开玩笑的对易桦安道。

一笑嫣然,在月色的映衬下更显绝色。

“是你啊,我们还真是有缘啊。”易桦安认出了柳扶风,“上次多谢你为我补衣服了,还没请教怎么称呼?”

“在下…柳扶风。”柳扶风踌躇着告诉了易桦安自己的名讳,妆容精致的双眼中透着三分欲语还休。

“闲静似姣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好名字。”易桦安展开扇子微微摇了几下,话锋一转道,“如此星辰如此月,不知柳公子可愿陪我小酌一杯,也算不辜负这夜色了。”

柳扶风点了点头,坐下与易桦安推杯换盏,对酌到天明。

二人意趣相投,把酒言欢,相见恨晚。

不久后,易桦安向自家父亲求了柳扶风做自己的内侍,开启了一段始料未及的孽缘。

柳扶风出身梨园世家,自幼体弱多病,父母早亡,自小跟着戏班子到处跑。一十三岁时被文修易氏宗主易容华相中,收入门中。

起先戏班子里的人还以为易容华是骗子,死活不放人,谁知柳扶风自己主意倒挺大,大半夜的去易容华暂住的客栈把易容华叫起来,趁夜跑了。在戏班子的时候,柳扶风是个唱女旦的,练习的时候要揣摩女子的行为举止,连带着平时的行为也有些女性化。

刚成为易桦安的内侍的时候,柳扶风还给易桦安扮过女装。

易桦安扮过一次之后发觉不合适,再就不提这茬了,倒是柳扶风,时常瘾上来了就要找秀气的门生扮女装。

尽管性格中有这样扭曲的部分,但柳扶风的人缘一直不坏。

出汗了递手绢,咳两声马上倒茶,想让他当个托儿,递个眼神立刻明白,除了变态一点以外,相处的十分舒适。

03.白书

柳扶风其人,不光行为举止可男可女,性格上亦有女性化的一面,成为易桦安内侍不过一年光景,门内大事小情,权限内的都打听出来了。

一日,易桦安外出会客,有那么一两个时辰没见到柳扶风,回去之后,却见柳扶风慌乱的往身后藏了些什么。

“扶风跟我还有秘密了?”易桦安问的不急不缓。

但是柳扶风知道,如果他不介意的话,压根就不会问,问了就肯定要想方设法知道答案。

柳扶风缓缓凑了过去,问易桦安:“公子可信这世上有预言之术?”

“修仙之人,大多都会看看气运命格什么的,这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预言吧?”易桦安将计就计回答道。

“非也,是对一些重要的事的预言,而非对人。”柳扶风一脸严肃道。

“哦?”易桦安来了兴趣。

“公子可知‘白书’为何物?”柳扶风一反常态,声音低沉,极为认真的问道。

易桦安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柳扶风告诉易桦安,那是自家的传家宝,是一本空白的书,偶尔会浮出一些意思暧昧的文字,一盏茶的工夫便消失无踪了。

“那…刚刚是浮出字来了?”易桦安试探着问。

“本消钟鸣鼎食间,谁料业火断朱弦。

一别经年故人远,唯有相思寄婵娟。

清声雏凤终涅槃,晚钟鸣处朱华展。

怎知梦魇忽转还,阴阳相合五灵斩。

料想因果应有连,瑶池浅品镜花缘。”柳扶风提笔默了一遍刚刚白书上浮现的文字,无言的望着易桦安。

“莫非…这诗与文修钟氏的那场火有关?”易桦安小心翼翼的猜测道。

数年前,文修世家之首的钟氏被一场大火付之一炬,整个家族没留下一个活口,至今仍是悬案。

“有可能,按这几行诗来说,文修钟氏应当未绝。”柳扶风板着脸道。

“看来又有好戏看了。”易桦安忍不了这沉重的氛围,伸手亲昵的环住柳扶风的脖颈道,却不想柳扶风更加安静了。

若只是一场意外,真相不可能多年悬而未决,这个中因果,恐怕不是他或者易桦安能解决的。

事后,二人着意调查了一下当年文修钟氏的那场大火。

确实,大火烧了几个时辰,文修钟氏之人又有死后不留尸骨的特性,所以当年去整理现场的修士只是确认谁活着,并不能确定谁死了。

若还有人活着,这么多年没消息,怕不是改头换面,隐于世间了。

04.宴酣

某日,武修林氏出窖了一批上好的琉璃醉,并以此为由,大宴百家。

几乎与此同时,武修莫氏大肆宣扬罪钟论,宣称文修钟氏私放千年妖兽,遭反噬灭门,一夕之间,一场惨案的受害人变成了加害者,变成了百家的罪人。

设宴当日,易桦安和柳扶风初次遇到了不知被武修林氏的三公子林怀竹从哪里捡了来的,文修陆氏的小公子陆晚。

陆晚此人据说已是一十有六,看身量却仍是十二三的模样,此前的宴会中,陆宗主皆是借口年幼,从不让陆晚出东篱驿。

且陆晚这个名字是文修钟氏大火后不到一年之后突然出现了修真界。想起这件事的易桦安和柳扶风一对眼神,计上心来。

“怀竹兄又得佳人了?”易桦安先上前与林怀竹搭讪。

虽然武修林氏跟文修易氏不对付,但似乎丝毫不影响易桦安和林怀竹的交情,彼此之间亦无甚逾矩的行为,两家的家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是桦安啊,”林怀竹憨笑着在易桦安和背上随意拍了两下,“还有空位置,这边坐。”

“哦~还以为怀竹兄又得佳人了,不想竟是位清秀的小公子。小兄弟多大了?主修是何?可结丹了?”易桦安俯身端详着,这少年面容清秀,更在柳扶风之上,且形容娇小,看起来着实不像十六岁的少年。

陆晚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厌恶亦或是狐疑,刚要说些什么,林怀竹却忽然出面打断,要易桦安给他介绍柳扶风。

柳扶风打过招呼之后,开始试探陆晚的身份,若是陆晚真是钟家人,试探之下必有破绽。

但柳扶风没想到,看似涉世未深的陆晚,脑子转的倒是极快。

提到钟氏灭门案也没有什么过激反应,也没有可以逃避问题装无知,话说得犹抱琵琶半遮面,听不出有什么不妥,却又从不正面回答。

直至柳扶风说,文修钟氏处的妖兽烧灼过的法器会留下像他扇子上这样的,浪花似的焦黑纹理的时候,陆晚才下狠心盯了一眼这扇子。

后来,林怀竹打断了柳扶风的盘问,一群年轻人玩儿起了游戏,可那时谁也没想到,这场看似为了和睦百家而举办的酒宴,竟成了为抓捕钟氏后人而设的鸿门宴。

酒宴过半,兴意正酣,忽然不知从那里冒出一个神秘人,突然攻击了陆晚,继而揭露陆晚钟氏后人的身份和压抑修为的真相。

之后,武修世家联合追杀陆晚,林怀竹带着陆晚四处逃窜。谁知这个节骨眼儿上,钟氏祠堂被妖兽袭击,陆晚好心来救场,最后也没有“将功折罪”反而被“恩将仇报”。

后来,钟家最后的骨血没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05.情愫

林三公子林怀竹似乎对陆晚的死很不甘心,跟家里说他有断袖之癖,说他喜欢陆晚,于是被赶出了家门。

没几日,林怀竹拎着一坛烈酒来找易桦安,跟易桦安诉说了半宿,柳扶风全程安静的在一旁服侍,鲜见的没发表意见。

易桦安这时才惊觉,男人之间也是会有那种感情的。

数年来,柳扶风处处殷勤妥帖,每次易桦安和友人谈及男女之事的时候又总是沉默,日久天长,易桦安也不禁怀疑起什么来了。

且柳扶风其人男人女相,模样清秀,要说易桦安自己对柳扶风从无非分之想,他自己也保证不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易桦安和柳扶风二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互相抱有好感,却又互相保持缄默。

文修易氏这一代只易桦安一位男子,若易桦安不娶,文修易氏便后继无人了,柳扶风纵然心中万般深情,亦是不敢表露。

易桦安二十出头的时候,易容华为他说了文修凌氏的幼女凌七弦,易桦安以女方年纪尚幼拒绝了。

之后的几年里,急着抱孙子的易容华依旧坚持不懈的给易桦安说亲,易桦安一直以各式各样的理由拒绝。

就这样,柳扶风不曾对易桦安说过什么心悦与否的话,易桦安也未曾嫁娶。二人就这么暧昧不清的过了十几二十来年。

06.上元

上元夜,易桦安和柳扶风相约赏灯,谁知遭遇了魔化的莫俨,虽说当日修为平平,魔化之后竟修为猛进,跟易桦安战的不相上下。

可谁知莫俨计中有计,易桦安击败莫俨之后,和柳扶风转身欲走,又一个莫俨忽然从黑暗中偷袭。

柳扶风替易桦安挡下了致命的一击。

之后易桦安虽然勉强带着柳扶风从莫俨等人的手中逃出来,可柳扶风却早已气若游丝,断然撑不到杏林阁了。

弥留之际,柳扶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易桦安道:“公子…再不必牵挂了,扶风…不在之后,公子便自、自由了……”

说不出的心意,终究是没机会再说了。

逝者已矣,生者也只能在悲伤中慢慢学会坚强。

而二人这段暧昧的感情,也只能随着柳扶风的死亡石沉大海。

柳扶风死后数年,易桦安在家族的压力下终于结婚,对象是文修凌氏宗主凌素之幺妹凌七弦。

不为别的,为的是柳扶风生前曾玩笑说二人合适。

既然是柳卿的愿望,易桦安也只得如此。

与他承认的人,过着不悲不喜,平静无他的日子。

不负知己,二十载执着独身,孝意空行,卿身后,悲泪空流。都道女貌郎才何其幸,又谁知此后悲喜再无主,红绡帐里无情人,黄土陇头薄命卿。阴阳即相隔,悲喜总无情。

——后记.风流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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