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思念妻儿的林有之轻信了不知多久前的流言,认为文修钟氏有起死回生之术,便带了北冥军的那三个人前去清溪山庄前去讨要。
那日刚好是陆晚的生身父母飞升的第二日,清溪山庄中诸人正准备大宴百家,庄内一片热络。
林有之与陆晚的几个哥哥本就有交情,门卫也没拦着,老老实实去通传,没多久,陆晚的大哥钟逸迎了出来。
林有之道有要事相商,想单独同钟逸交谈。
于是钟逸屏退左右,问林有之究竟有何事,如此神神秘秘。
林有之继而向钟逸坦言,他得了消息,听说文修钟氏有起死回生之术,希望钟逸能够救活他的妻儿。
钟逸本来就是个心大的笑面人,听了这话,钟逸不但没严肃起来反而笑了:“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事儿啊。”
林有之瞪了钟逸一眼,钟逸这才收了笑脸,正色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若实在想见,我倒是可以帮你……”
林有之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喜色,向前蹿了一步抓住了钟逸的手臂。
“你先别急着激动,只是能见,也不是死而复生,只是能渡你去阴间走一遭,见不见得到,还要看你的造化。”
林有之的眼神又一次黯淡了下来,正想着也许这样也好,总比死生不复相见要好的多。
正这么想着,文修钟氏的门生忽而隔着们求见钟逸,说是有要事相商。
刚刚说好了要让林有之见亡妻的钟逸转身准备离开,让林有之稍候片刻,这一稍候就是两个时辰。
暮色渐浓,钟逸终于是不急不缓的出现了,刚想说句久等,忽而一张传讯符飘了进来——又是有事找钟逸的。
林有之的耐性已经磨得所剩无几,不单单是这两个时辰,自从妻儿死后,那上千个日日夜夜,林有之是怎么熬过来的,没有人知道。
他想过与妻儿一起去了,可他父亲用尽了各种手段不许他自杀,他就这么抱着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堪堪熬到今日。
如今他拉下脸来向钟逸求这起死回生之术,钟逸对他的态度却一如往常,甚至有些轻浮怠慢。
就在钟逸准备再次离开的时候,林有之心中最后一根紧绷的弦,断了……
不等钟逸应声,林有之已经拔出剑架在了钟逸脖子上。
钟逸一愣,继而接着笑眯眯的看着林有之,半点儿也不生气。
“有之兄还真是心急啊,在下也没说不帮,只是兄弟这新官上任,正是忙的时候,实在是没多少空闲。”钟逸四平八稳的缓声赔笑脸道。
钟家人本就算仙门中的奇人,这钟逸更是奇人中的奇人。
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搁在钟逸这里啊,都能撑下一座阿房宫了,说死都不生气。
你闹任你闹,我自清风一阵任逍遥。
但是也是他自己不怎么生气,所以跟熟人讲话的时候也没个轻重,人家急不急他都是那个嬉皮笑脸,什么都不重视的样子。
“你只当死的不是你的妻儿,若死的是你的至亲,你还能这么淡然吗?少跟我嬉皮笑脸,拖时辰,我要你现在就带我去见她,现在,马上!”林有之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失控,原本就很多年没有修炼了,又一直郁结着一肚子的情绪,渐渐有走火入魔之势。
“杀了他,他在戏弄你……”
“杀了他,他根本不在意你妻子的死活……”
“杀了他,不然你永远都是他的玩具……”
“杀了他……”
……
林有之脑子有一个幽怨而阴冷的声音一直在唆使着林有之动手,林有之朦朦胧胧之中也不知自己是在与什么抗争,只知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剑已经砍了下去。
钟逸捂着流血的脖子,笑脸也再也挂不住了,掏出符篆与林有之缠斗了起来,颈部还在不住的流血。
文修钟氏的门生和跟林有之来的那三个北冥军的人听到声音闯了进来,见此情状,不由分说打成了一团。
两三回合之后,才有几个丹修勉勉强强近了钟逸的身,可此刻,钟逸的情况已经很不乐观了。
钟逸自知自己十之八九是救不回来了,想要把阴之五灵之事告诉他的某个弟弟,谁知还不等人到场,钟逸便咽了气了。
这下文修钟氏的子弟更是乱成了一团,报仇的报仇,抓人的抓人,躲藏的躲藏。
堂前,桌子下面,椅子上,到处都是闹腾着的人,瓷器碎了一地,挂画撕的面目全非,血溅了满墙满地,真真是凄凄惨惨戚戚。
慌乱之际,伴着一声凄厉的长啸,殷红的火光染透了半边天空,赤黑色的火凤凰破土而出,继而天火铺啦啦的降下,清溪山庄顷刻间一片漫漫火海,不知四季昼夜,满庄通亮炽热。
火焰的温度让林有之稍稍清醒,一时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竟怔怔的不知如何是好,文修钟氏的门生一招招的招呼在他身上,他也无甚反应,逃也似的离了清溪山庄。
阴之朱雀仍在嘶吼,火势挡也挡不住,昔日静谧安逸的清溪山庄,此刻竟沦为人间炼狱。
看着天上肆虐着的似凤非凤,似凰非凰之物,林有之叹了口气,用结界罩住了清溪山庄。
钟巽夫妇飞升后,清溪山庄中修为高于林有之的不过两三人而已,还有一位已经被林有之误杀,其余人也忙着与妖兽战斗,分身乏术。
于是这结界一下,结界里的火也跑不出去,结界里的人也出不来。
就这样,钟家五十三口被阴之朱雀尽数烧为灰烬,这无数钟家人的血液又阴差阳错的封印了阴之朱雀,最终双方同归于尽。
待钟晚笙归来,结界早已撤了,眼前只有一片破败凋敝之景,家人不在了,凶手也没找见。
待到真相大白,一切早已是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几度沧海桑田。
听了林有之的讲述,陆晚也总算是明白了他先前说的那么大义凛然的“舍卒保车”的意思。
若他不亡文修钟氏,亡的便是这天下。
只是他不曾想过,若他不去清溪山庄大闹,有何来往后种种?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若她大哥未死,阴之朱雀也不会暴走,也就不会有后来那许许多多的事了。
思来想去,他林有之仍是这一切最终的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