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柒应该是早到了两天,所以她想先四处逛达,熟悉了一下自己接下来一个月要工作生活的环境。她乘车穿越绵延几公里的大道,经过印度门到有着明显莫卧儿王朝遗风的老德里停留,拜会了当地知名的瑜伽老人。
美国人把做义工当做自己生活的一部分,景柒在美国多年,也做过不少义工。她常常参加各种救援,去过很多的地方,艰苦的生活环境她不是不能接受。但是在印度,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适应能力。
这两天下来,她吃一次吐一次。印度的所有吃的都很难吃,没有之一,包括全世界人喜欢的咖喱。虽然它的味道的确不是难以接受,但它黏糊糊的太难看,所以景柒这个品相控只能皱着眉吞咽。
正式进入新德里医院后,她与来自澳大利亚的一位女医生赫特同住一间没有洗澡间的宿舍。
但景柒这个有洁癖的女孩子,完全不在乎这些。因为室友叫赫特,她惊喜的有点紧张地向对方打招呼。庄副院长说给她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看来这次来印度真的可能是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心脏移植的供体必须在离体心脏缺血时间最长四小时,之内移植。
但是赫特,人家澳大利亚最顶级的医疗机构,第一例将停止循环达八小时以上的心脏,成功移植的主刀。
那是景柒的目标,偶像,梦想的导师。
导师听她来自海市,眉眼一挑,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笑了笑。
她成功地向景柒传递了澳洲人在亚裔面孔前,那种鼻孔朝天,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与其说是优越感,不如说这是一种歧视。
景柒讨了个没趣,只能撇撇嘴了事。
接下来,各国参加临床交流人员与院方第一次会议上,赫特坐在景柒的对面,翻看交流会人员的简历,她突然抬头向景柒深深看了一眼。景柒迎上她的目光,点头一笑。景柒知道,让赫特刮目的原因是她手中那份简历上的四个字:哈佛、梅奥。只是在于景柒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她还是景柒而已。
院方负责人员正在向大家介绍,交流会期间的工作安排。之前听说印度人工作事老牛试的,但医院的工作安排有条不紊。景柒边听,边在手中工作安排计划表上圈重点。
这时,一位护士慌张地跑来叫科室主任,说是急诊送来一位患者被刺破了左侧胸腔。
在座的都是各国来的精英,一听就知道情况应该很凶险。其他的人留下继续会议,景柒和赫特本是心胸外科的,于是同科室主任一同前往查看患者。
患者是一位十九岁的女孩,左侧锁骨下有约一厘米长的伤口,小伤口正在流血。胸片显示,刺破女孩胸腔的是长约十厘米和五厘米的两根金属异物。一深一浅,深处的一根胸片模糊,无法判断准确位置。较浅的异物斜插,穿过密密麻麻的血管,经过胸腔插入心脏边缘,危机生命。
在场的医护人员脸色都暗沉了下来,科室主任说:“这两个位置太凶险,深处异物有没有伤及动脉,胸腔里会不会有积血……”他没说一句就意味着女孩的生更危险一份,所有的人的心也跟着一再下沉,他最后遗憾地说,“手术过程中几乎不可能确保两根异物不会移位,而只要异物有一毫米的移位,那就没救了!”
其他几位医生也遗憾摇头,赫特也遗憾地耸肩。
“难道就放弃了吗?”景柒紧张地问,这太滑稽了吧?
虽然她也知道大家的判断是正确的。开胸腔时就可能造成移位,伤及动脉,刺破心脏,手术在开始就宣布失败。
但是,她看着脸色惨白的女孩,还是那么年轻,十九岁的花季,什么都不做,这样放弃太残忍。
就算景柒有梅奥的背景,比起在场的赫特和这位印度科室主任,她也属于资历最浅的。他们俩一定有办法,怎么能轻易放弃?这太奇怪了!
“她没有保险,这个手术费用高,她的家属表示无力承担。”科室主任说,家属放弃抢救。
家属也放弃了?景柒这才想起,印度的所谓全民免费医疗是分等级的,大概这意外伤不在免费之列。
“手术费我来出吧!”景柒脱口而出的同时感觉肉疼。想起何晓说过,她这爱管闲事的毛病迟早让她破产。但是她的语气是坚定,而且她把求助的眼神投向赫特。
赫特和在场的所有医护人员都吃惊地看着景柒,一个来开临床交流会的人,这个医院又不给你开工资,你至于这样慷慨吗?而且你这样慷慨,显得别人太自私,这样不好交朋友。
赫特看她的眼神就很复杂。
“有钱也不行。这个位置的血管密集,从CT看深处的一截稍短的异物,位置更凶险,移位的可能性更大。而且要确定这根异物的准确位置,还得做心脏大血管CT才能看的清。”科室主任看看腕表,吹了口气,“开单、缴费、再取到造影剂,放射科的医生早下班了。”
“加班啊!”景柒再次脱口而出,这在C大附属医院直接就不需要讨论,直接开绿色通道。形势危急,还磨磨唧唧干什么。
“不可能,我们也要下班。从她现在的出血量算,等不了那么时间。”主任摇摇头,“没救了!”
妈的,印度人出了名的老牛慢,还学美国人,上班下班分这么清楚。
那更糟糕了。办理手术的所有手续过程以及做相关的检查,就要等很长时间,这个时间谁敢保证,异物不移位?血流而亡?有钱不是万能的!
放弃抢救,是每个医护人员的必修课。可是景柒很难做到。
“我可以做心脏大血管CT,”景柒在梅奥做实习生的时候,轮科室曾在放射科工作过,“你只要保证放射科的门开着。”
“谁来主刀呢!”科室主任问。
这是什么问题?主任亲自在场,还问谁开刀?
科室主任继续说,“我昨晚喝了几杯,睡眠不好。今天太累,操作时不敢保证手不会抖。”
景柒分不清科室主任说这话是诚实还是故意推诿,反正她的暴脾气是要跳脚了。只是,她自己清楚,患者的状况太凶险,如果一会儿胸腔有积血,那么她操刀手术成功的把握性更小。她求助地看着赫特,她主刀的话成功的几率就大多了。
赫特不愿意接这个麻烦。她叹了口气,侧头在景柒的耳边低声说:“这是交流会的第一台手术!”
交流会上鼎鼎大名的赫特要是手术失败那就丢脸丢到全世界了,这是其次,如果手术出了事,责任算谁的?景柒慢半拍地明白,赫特的有所顾忌。
呵!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是啊!景柒想,她本来是海市那场全国研讨会给医院丢了脸,才被派来印度找面子来的。这要是第一台手术就失败,那丢脸就不是丢到家,是丢向国际了,如果手术出事再单点责任,她这医生算是做到头了。
可是,在这个商讨的过程,在景柒考虑是丢脸还是和死神较量夺回女孩生命的时间,那仅有十九的少女胸腔异物会不会移位危及生命?所以什么都别说了,什么都别想了,马上确定异物位置,立即手术。
反正她的声名也不及赫特,知道的人少,丢脸范围就缩小了。至于C大附属医院的,她这台手术要是失败,她就电邮辞职书,本来也只是个外聘医生。
景柒打定主意,拿卡缴费,又请求科室主任去向医院领导汇报,请求相关医护人员延迟下班,为女孩开一条绿色通道。
“请您务必争取到各相关医护人员的配合,”景柒声音不大,却透着坚定,“手术我来主刀。”
“你确定?”赫特怀疑地问。
“能救的人,救回来是医生该做的。”景柒认真地说,“没救了的人,救回来,才是医生的骄傲。就当我是个赌||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