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府
胡生急匆匆地从未外面跑回到内堂中,胡全正在摆弄他房间里养的那两只弯嘴鹦鹉。
这两只弯嘴鹦鹉可是金贵得紧,不仅有专门的下人伺候着,更是每天吃的东西都不重复。对比东西集市里那些饱饭都吃不上的难民,可谓是人活得不如鹦鹉。
“老爷,最新的消息,运粮小队他们至今都未归。老爷,您看,小的果然没有说错,他们真的回不来。眼下,只怕早已经变成尸人了,没准就混在此刻城外的尸人群中。”
听到这个消息,胡全自己也觉得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就算不能成功运回粮食,至少李倓他们活着回来是可以的。没想到如今是粮食和人都没回来,看来生还的希望不大。
“李倓那边是什么反应?”
“这也是小的纳闷的地方。按理说运粮小队全军覆没,眼下也别无他法,李倓肯定会另做打算,至少会采取相应的措施。可到目前为止,他仍旧是按兵不动,只是加强了城墙各处的防守以及城内的治安巡逻,好像是觉得运粮小队还活着似的。”
胡全听了也是疑惑不已,不知李倓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在胡全的印象中,这位节度使大人可不是什么万事皆休淡定如常的角色。按理说,此刻的李倓应该着急得原地打转才对,不该是这般的安静。
“看来火烧得不够旺,得再加一把火才行。胡生,你派人把运粮小队全军覆没的消息散布出去。”
饶是跟在胡全身边这么多年的胡生听了也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老爷,这可是会引起全城恐慌的事情啊,没准还会引发民乱,到时候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胡生,老爷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大邑城,现在是越乱越好。这些愚民已经安逸太久了,忘记这个世间的痛楚了,是时候让他们回忆起来活着是有多么的不容易。”
胡生跟随在胡全身边多年,第一次面对他觉得内心升起一股阴寒之意,不过他不敢违抗胡全的命令,只得照做。
“是,小的这就着手去办。”
……
很快,运粮小队全军覆没变成尸人的消息在大邑城内不胫而走。
传言的起源已经无处可证,也没有人去关心。
此传闻在百姓之间引起了巨大的波动,加上已经到了夜里确实未见他们回来,就更加笃信了传言。
这个消息无异于五雷轰顶,百姓们只觉得天都已经塌了,他们彻底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加上现在到了夜里,城外的尸人们准时前来叫嚣,这种绝望就更加深刻了。
大量的百姓涌到城墙下来,有的要求立刻离开大邑城,有的则嚷嚷着朝廷的支援为何还不到来,有的人甚至觉得活着无望,直接原地嚎啕大哭,更有过激者直接要求打开城门,与尸人决一死战,也好过遭受如此折磨。
其中还裹挟着老人,妇女,小孩,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要聚会于此。
比起城外混乱的局面,此刻的城内似乎还要更加混乱。
李倓赶忙带着人来到城门后,面对着如潮水一般的百姓,每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加上外面的尸人,整个环境嘈杂不已,根本听不清任何一句话。
李倓赶紧下令士兵敲鼓震慑,这才让动乱的人群暂时安静了下来。
“大家请听我说,请听我说。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听到的传闻说王爷他们已经全军覆没了。这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没有得到印证。”
人群之中有人问道:“可为何运粮小队至今未归?”
“是,王爷他们的确未按照我们约定的时间平安返还,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已经死了。本官相信他们此刻只是暂时遇到了麻烦导致不能及时回到大邑,等到天一亮尸人退去,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那万一大人您猜错了呢?”
“对呀,我们不就是在这里白白等死?”
“现在吃的没有了,外面还有尸人,留在这里简直就是等死。”
……
躁动的人群并没有因为李倓的话安静下来,反而让大家更加的不冷静。
也不知道是谁,人群里突然有人说道:“码头里有船,为何我们不乘船离开这里?”
这人的话居然与之前郭兆的提议不谋而合。
“对呀,城里既然没有粮食,那我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比之之前还有激烈。
“如今在城里有五万人之众,码头里停靠的那几艘船,连一万人都带不走。何况整个江州都沦陷了,还能去哪里。”
李倓努力解释着,可是他的声音早就被淹没在声浪之中,根本没人听得见。
李倓第一次有一种失去了威信的感觉,若是继续放任下去,很有可能真的会引发民乱的。
更有甚者直接想要冲上去,官兵们根本阻拦不住,一时间城门后乱作一团。
李倓却怕官兵们伤着这些百姓,甚至还吩咐官兵们不要伤了他们。
结果,便让不少的人冲了上来,直接来到李倓的面前。
“李大人,当初你可是答应过我们的,一定会让我们活下去。”
“李大人,每天晚上都要面对这些可怕的尸人,孩子们每晚都在做噩梦,都快疯了。”
“大家冷静一下,都听我说,听我说——”
李倓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此时他的胸膛处已经插了一把匕首。
他看了一眼身前的这些百姓,他们每一个人都看起来很无辜,无法查证究竟是谁把匕首插进了他的胸膛。
周围的官兵们见状立刻围上来把这些百姓给围住。
花间雪此时也走了过来,看了一眼李倓的伤口,好在并未在心脏处。也不知是刺杀的人业余还是本就没下杀心,总之,李倓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严东集此时也跳了下来,他的那把青铜色长剑也已出鞘握在手中,严阵以待地观察着周围的每个人。
很有可能,在这些人当中就隐藏着偷袭李倓的刺客。
眼下,李乘昭生死未卜,城里又动荡不堪,若是此时李倓再出什么意外,那么大邑城可就真的陷入一片混乱了。
李乘昭把他留下来,为的就是处理这些突发情况,他绝对不允许在李乘昭没有回来之前后院起火。
“雪姑娘,你带他下去疗伤,这里我来看着。”
花间雪点了点头,让郭兆和方大志架着李倓回到府上,这里只留下严东集一个人。
严东集抬起长剑,剑指下方的众人:“若是有人胆敢再上前一步,杀无赦——”
台下有人质疑:“就算你是王爷的护卫,难不成你还敢当众杀人?”
严东集看着他,冷冷道:“你可以上来试试!”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着实吓唬住了众人。何况当初严东集还有一剑城墙之下斩杀周昆的壮举,仍旧是历历在目。
对于这样江湖草莽出身的人,或许这点东西真的约束不住他。
与此同时,维持城内治安的巡逻营在接收到命令之后也迅速赶来,在城门后建立起了一圈防线,把这些聚众闹事的人全部围了起来。
“既然这样,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等到了天亮一切就见分晓了。”
“好,反正距离天亮也没几个时辰了,大家就在这里等着,到时候官府早晚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这些百姓虽不再吵闹了,但也不曾散去,而是各自找了避雨的地方,直接席地而坐,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热闹非凡的一个夜晚,就在尸人与活人的嘈杂声之中缓缓度过。
当天边的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之上缓缓升起的时候,如潮水一般的尸人们退去了,只留下了一地的泥泞。
严东集独自一人站在望亭角楼的屋檐上,登高望远,望着前方那片树林,树林之后的那些崇山峻岭。
严东集宛如一尊雕像,伫立在房檐之上一动不动。
渐渐的,雨停了,天空也越来越明亮。一直堆挤在城门后的人们也逐渐从睡梦之中苏醒过来。
“人呢?人回来了吗?”
“没有啊,没听见响动,城门也还是关着的,没见打开过啊。”
“我们果然被骗了,王爷他们根本不可能还活着。”
“着什么急啊,这才刚刚天亮,尸人都才刚退走,再等等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太阳已经爬上了山头,给雨后的大地带来了一丝温暖的曙光,也驱散了不少寒冷的意味。
当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凉。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仍不见李乘昭他们出现,人群又开始躁动起来。
越来越有更多的人不相信李乘昭他们还活着,反而一股绝望的气息在人群之中蔓延开来。
局面已经有些乱到巡逻营的士兵不得不出来维护稳定了,可仍旧是不能让众人情绪稳定下来。由于李倓事先有严正申明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对这些寻常百姓下手。
对于城内的纷扰,严东集完全不在乎,他的目光至始至终都是紧盯着前方。
直到某一位驻守城墙的士兵高呼:“那里好像有动静!”
严东集顺势望去,只见城外不远处的树林之中,有树木在窜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大约过去半柱香的时间,终于见到了庐山真面目。
排头当先的正是李乘昭,他的身旁站着都浊与王昭,身后则是一众士兵以及载满了粮食的马车。
他们每一个人看起来都狼狈至极,脸上充满了疲惫之色。衣服全都湿透了,不少的人身上甚至都还挂着伤,就连李乘昭自己,平日里最是注重衣表的人此刻也是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是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
“是王爷他们,是他们他们,他们回来了!”
士兵们看见李乘昭他们,都兴奋不已,以至于直接原地跳了起来。
严东集的脸上也是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虽然他从来都是坚定不移地认为李乘昭一定还活着,但昨晚也是实实在在担心了一整晚。
“鸣号击鼓,开城门!”
“呜呜呜呜——”
“咚咚咚咚——”
士兵们把在城后堆集的人群纷纷撵到了两侧,然后开始取下抵住城门的木桩。
吱呀一声,大邑城的城门缓缓打开。而此时,李乘昭他们刚好也已经走到了城门前。
严东集带着人从城内迎出来,见到李乘昭的那一刻,他居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李乘昭走上前来,把手勾在严东集的肩膀上:“东集,你可是不知道,我们能活着回来有多么不容易,差点就把命交代在外面了。咦,怎么不见李倓和花间雪他们呢?”
“李大人受了伤,回到府上了,雪姑娘则负责为李大人疗伤。”
“李大人受伤了?城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还是让李大人向您汇报吧!”
李乘昭虽然不了解详情,但猜也能猜到个大概。他们昨天没有回来,大邑城没有方寸大乱就不错了,不可能一点风浪都不起。就算他们同意,混迹在城里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也不同意。
李乘昭收起玩味的神色,开始带着队伍进城。
昨晚那些闹事的百姓们见到平安归来的运粮队伍,此刻却安静了。
没有欢呼雀跃夹道欢迎,也没有惊恐万分怒斥喝骂,仅仅只是用双目注视着,眼神复杂。
或许是在他们有粮食可吃了而感到庆幸,亦或是在为自己昨晚的疯狂举动而有那么一丝丝的羞愧。
李乘昭望着众人,眼神逐渐变得冰冷下来。
“我们回来了,还带回了粮食,让你们当中有些人感到很意外吧。”
众人们都低下了头,不敢去看李乘昭。
“我们昨晚在香炉山上与尸人们奋战了一整夜,历经千辛万苦才把粮食带回来,可你们却被人利用,再次煽风点火扰乱人心,你们这样做不是让这些冲锋陷阵的将士们感到心寒吗?”
李乘昭环视着众人,冷冷地说了一句话:“自古教民,穷可教,苦可教,唯有愚不可教也。本王还有事,不想多说,好好想想你们所做的一切对得起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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