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晴朗,湖里的鱼在水底闷了一个冬天后,都急不可耐的争先恐后越上水面讨一口新鲜空气。波光粼粼的湖面,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天的湛蓝,云的洁白,树的青葱,花的娇艳。
远处是层峦叠嶂的山林,裹着袅袅白雾。近处是郁郁葱葱的草地,开满了各色争妍斗艳的野花。
几只小雀从空中落下,在湖边歇息,饮了几口水,啄了几粒砂;双眼微微闭着,小巧尖细的喙却毫不停歇的张合着,从嘴里冒出不成调的鸟鸣声。
一个白衣男子缓步走过,他的身旁跟着一只巨大的猫;当那只胖猫看到停歇的鸟儿时,它绿油油的眼睛似乎有一道光芒闪过,随后,以与身体不相称的速度,瞬间扑了过去。
只见一阵鸟羽飞舞,巨猫得其所愿的得到了它的食物;大快朵颐起来。
“唉……鸟儿何错之有,竟要痛下杀手。”
安静站在破桥上,拿着鱼竿钓鱼的青衣男人有些责怪的说道。那声音如同春风和煦,娓娓动听。
“鸟虽无错,奈何却是猫的最爱。”白衣男子脚步不停,缓缓朝着青衣男子走去。
白衣男子走到青衣男子身旁时,见他全然不理会自己,仍旧自顾自的钓鱼;白衣男子低头看了看鱼篓,里面有着两三条肥鱼;当下微微一笑,拾起脚边的小石子,打了几个漂亮的水漂,救下了刚要上钩的鱼。
然而青衣男子依旧不加理会,仍然耐心持杆。就这样,每当鱼要咬钩的时候,白衣男子总会故意去惊动鱼群,让青衣男子不能得偿所愿;而没有鱼儿的时候,则是安静的陪站在青衣男子身边。
二人僵持许久后,青衣男子终于是认输了,他有些无奈的叹气道:“许久不见,左权使,还是这般不受人喜欢。”
这白衣男子自然是无锋不假。
无锋得逞似的笑了笑;突然双眼一凝,一根细如牛毛的针就从薄唇里吐了出来;准确无误的射向近在咫尺的人的面门。
如此细小的针,如此近的距离;若是普通人早就中招。然而面前的男人并不偏头避让,而是以比针更快的速度,伸手截住了细针,随后手一抖,将针随意的丢在了地上。
无锋微笑看着青衣男子俊朗的下半张脸道:“没想到你这‘心眼’已经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青衣男子慢慢的收着鱼竿,声音极其温和:“瞎了这么多年,耳朵又不大好使,自然就得多花点功夫琢磨。”言罢对着无锋的方向微微笑着:“左权使适才发针前的运气发功,我这里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呵呵,左护法还真是小气;老友相见,不过是想看看故人是否安好;你这就耿耿于怀了?”无锋以开玩笑的口气奚落着青衣男子,拍了拍他的肩,细细将眼前的人打量起来。
青衣男子眼睛处戴着半截铜制面具,将上半张脸是遮的严严实实;面具倒是稍显精巧,却也是凡俗之物。半张面具下是俊朗的脸,乌黑的长发没有任何束缚,就那么随意的披散在身后,直至臀部。简单的青袍穿在身上,衬托出一丝温婉的气质。无论什么人见到这个男子,其第一印象一定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玩笑话,不要介怀啊!”无锋收回目光;转头看着湖面上的波光粼粼,似乎被身旁男子温和的气息所影响,心境此时变的无比平静。
“朋友还在,左护法就不必再提了。”青衣男子捋了捋被风吹拂的有些微乱的发丝说道。
无锋沉默一阵,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男子道:“若不是想做回左护法,那么,你怎么会轻易让我找到?”
若不是想要重新捡回身份,自己根本不可能找到这个人。这个人,从那场变故后,就逃离妖界,隐姓埋名、隐藏气息活在异族地界里;自己打探其消息是探了几十年都没个影;这次却能够轻易探查到;若说不是主动送上门的,谁也不相信。
身旁温润的男子轻轻的用修长的手指抚摸着自己双鬓的长发,以同样温和的声音回答道:“左权使说错了,我依然不想回去……。。还有,不要再那样称呼我了,这个称呼太过陌生。”
“好,我叫你锍玉,你也不要再称我为左权使了,太过生分。”无锋微微一笑,“说吧,这次怎么肯露面了?”
锍玉转过头来,“注视”着无锋,声音依旧温润,语气却有些严肃:“左权使。。。呵呵,不,无锋大人在妖族掌握商财大权,久有经商之道。我这次来确实是有买卖要做。”
无锋愣了愣,随即释然一笑道:“多年不见,你对我真是越发客气了;说吧,什么好买卖,值得你这么个藏匿已久的人抛头露面。”
“……这么多年过来,那件事,我想通了。”锍玉的声音忽然压低,虽然面具遮脸看不见表情,但是语气中却透露出了一丝忧伤。
“那件事?”无锋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眼睛的位置,似乎能够穿过面具将对方看透。
锍玉缓缓摇头,温和的说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是,我确实知道。不过当初你不是极力反对的么?难道,时隔多年,你已然不在乎陪在自己身边的是个傀儡了?”无锋凤目微合,看着锍玉。
面前的人,很美,如画中走出来的仙人;然而那双透露出有些嘲讽的眼睛,配着那细长而有些上翘的形状,这怎么看,怎么像只找打的狐狸。
锍玉心里忍着打对方一顿的冲动,仍旧温和说道:“想通了,不在乎了。况且你的引魂术,也可以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我何必去在意那些细节。”
无锋笑了笑道:“这是好大的一笔买卖,你既然要跟我做生意,便知道,我无锋从不会做亏本买卖。亲兄弟,明算账;锍玉兄的筹码是什么?”
无锋难得有闲心和兴致,理了理自己被微风拂的有些凌乱的银灰色长发;胸有成竹的等待着青衣男子的回答;因为他笃定,锍玉开的价,必定会让他满意。
果然,锍玉带着无奈,叹了口气道:“我供你驱策五年,你总该满意?”
无锋那可恶的狐狸眼变成了一弯月牙:“哈哈哈,老友就是老友,开价爽快。。。不过,五年太短,不足以定乾坤。”
“……定乾坤?”锍玉有些奇怪道。
“这个你现在不必知道,等到时机,我会告诉你。”无锋笑盈盈的看着锍玉:“我要你这一辈子听我差遣!”
不等锍玉发问,无锋表情如同翻书一般,快速的严肃起来;原本清冷的淡金色眸子里又出现了冰凝:“我要你的一生,至少在我达到我的目的之前,你不可再消失。”
面对无锋表情变化速度如此迅捷的状态,锍玉毫不惊讶;只是用春风和煦般的声音,不解的轻声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引魂术需要以我的血为引,就算你不答应,你也带不走她。既然你始终要留下,那么…你知道我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
锍玉微微低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我知道,你喜欢清净,平日我不会扰你。我的住处有个后山,我帮你搭个草棚,你在里面种花种草,还是炼丹试药,我都不会过问。”无锋看见对方犹豫,淡淡的补充着“你不是我的属下,我只是要你帮忙。”
锍玉轻轻叹了口气,缓声道:“我知道。我只是…不太适应你的行事风格。”
无锋如画的长眉微微皱起:“锍玉…你怎么也不理解我…我们二权二法从小青梅竹马长到大,可你们跟那些人,终究还是一样?!”
看到刚才还平静的人,只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变得有些愠怒,锍玉微微有些歉意,声音轻柔:“无锋莫怪,是我唐突了。”
“哼!”无锋冷冷一哼,别过脸去。
“……”锍玉有些好笑的“看着”无锋,语气中带着些无奈“罢了,只要能让她活过来,到哪里不都一样。这几十年呆的确实也有些腻了。”
无锋听后,满意一笑。
“只是…适才那么一说,完全是担心你,不要误会了。”温婉的声音,如面前波光粼粼的湖面,予人安心和宁静“物极必反。”
无锋像是没听到一般,神色不变,他淡淡道:“那就这么定了。过几天,我会让人把你住处打理好。”
说罢,突然一个转身,抱住跟自己身形差不多的男人,拍了拍对方,声音难得的温和:“谢谢你回来。”
不等锍玉回应,无锋便将人放开,自顾自的走了。
锍玉望着那袭银发白衣的绝美男子的背影,嘴角微微翘起,这一笑,竟是春暖花开的味道。
锍玉提了鱼篓转身朝着自己临时搭建的茅草房走去。
进了个竹篱笆搭建的院子,锍玉将钓上的鱼一股脑的倒进院子角落一口缺了一角的残破水缸里;然后绕到院落后面挖了些自己种的菜;抬着一小簸箕菜叶就向那个露天灶台走去。
他堆了些柴火在土灶下,细长的手指微微一撮再一甩,只见一个红色的小火苗从其指间甩出,沾到柴堆上,瞬间将柴堆点燃。
“今天吃点什么?”锍玉如同以往一样,为吃食发愁。他看了看水缸,想着里面的肥鱼,犹豫片刻后,还是拿出了一条;今晚吃一条,剩下的两条,明天到村里换些猪肉。
他将菜洗好后,倒入锅里,抄了一阵放些调料。
“盐又用完了么……。”锍玉抖了半天盐罐,没有出一粒盐,旋开盖子一看,果然是没了。他拿了筷子将罐壁上沾着的盐粒小心刮下来。
又炒了会儿,似乎是想起什么。摸了摸扁扁的钱袋,打开一看,里面只剩下三个铜板。他再次看了看那坛放鱼的水缸,叹了口气:“看来明天是换不了猪肉了。”
一盘素菜,一盘蒸鱼,再加一碗米饭。这就是锍玉的晚餐。
第二天,锍玉提着两条鱼到村落里换取食盐,得了一小袋盐后,便如往常一样随意在街上逛着,打算到了饭点再回去。
太阳从东边升起,又从西边落下。
黄昏里的晚霞将碧绿的植物朦上了一层淡淡的橘色,鸟儿开始结伴归巢,路上行人渐少。
锍玉提着盐袋,长衣飘飘,与拉得斜长的影子结伴而行,走在泥路上,心里想着的是昨日剩下的鱼,是继续蒸了好,还是用来烩一烩的好。
然而,走到一处地方,便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这声音隔得远,很是模糊,但却可以听出激烈。
锍玉驻足片刻后,还是抬脚走了。
然而这声音就像是尾随他而来似的,渐渐接近。近些,再近些,他终于听清,那是无数喊打的声音和刀剑碰撞的声音参杂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