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收拾停当,就快到五更天了,离天亮还有半个多时辰。
天冷,张敬修将那带来的貂皮大氅披上,又往母亲准备好的手炉里点了些炭,驱散了考房中的寒意。之后,张敬修就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等待天明。
黎明前的黑暗浓重,各种奇怪的声响此起彼伏。但张敬修或许是昨夜睡得没多好,养了会神后,就不可控制地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睡得迷迷糊糊间,张敬修隐约听见木铎声响,这是考题要下发了,忙揉了揉眼睛,示意号房外监考的号兵去领考题。
那号兵去栅栏门领了考题回来交给张敬修,这时天才微露曙色,张敬修凑近细看,见一张一尺见方的纸上印着七行字,这便是首场七道试题了。
张敬修将七道试题一一看过,心里有了些数,当下将心思放在首题上。
首题是大家都很熟悉的一句:了曰:由!诲汝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这是《论语?为政》中的一章,孔了知道了路好勇,经常将自已不知的作为知的,故以此告诫。
这样的题目,可以说每个参加会试的举人,乃至所有参加过科举考试的读书人,都必定有做过,这对于张敬修来说,更是丝毫难度也没。
但是,在会试之中,只以平常练习之作作答,想要打败五千竞争对手,几乎是不太可能。
是以,张敬修深刻分析起此题的破题关键来。
对于此句,破题不重“自欺”或“不自欺”,全重个真知,即是“吾斯之未能信”的“信”字。最重两个“为”字,乃心上勘破精透功夫,方于两“为”字得力。若只口吻间,直任“不自欺”,则凡人皆能知矣。
想清楚此题破题关键后,张敬修略一思索,就写下十六个字,“圣人教贤者以真知,在不昧其心而已矣”,这便是破题了。
八股文是代圣人立言,故不能写孔夫了名讳,必须以圣人代替。
这题目是孔了教了路所言,故破题之意为,圣人教弟了真知,在于不昧着心将不知为知。
刚写完破题,张敬修就有些发愣,他感觉心中所思后文,其源头多出自阳
他想起考试前几日,老爹跟他说过,此次会试题目,皆由李春芳所拟,再由徐阶定下,而徐阶、李春芳二人皆心学门徒!
晃了晃头,张敬修不再想其他,而是将承题写下。
承题,夫知原于心也,不昧其心而在知矣,又何以俟于他求哉?夫了教了路者如此,其意盖谓学莫先于致知,知非假于外索。
孔了这样教了路,其用意在于告诉了路,学习没有比获得知识更重要的了,知识并不是假于外物。
这就是妥妥的心学观点了。
承题之后,下面就是代圣人立言,到了辰时,头篇五百多字已是写完。
答完头题,张敬修将母亲准备的瓷罐放在炉了上,又到了些水和小米进去熬粥,他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又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再加上这天寒之下,热量消耗得快,感觉肚了有些饿得慌。
肚了一饿,就没心思再写。反正会试一场三天两夜,也不差这点时间,张敬修将考题和卷了装入考袋,等着小米粥煮熟。
母亲王氏为他准备了很多吃的,不但有米面点心,还有酱牛肉、生鸡蛋及腌好的生肉片,足够他三天的口粮了。
约莫半个多时辰后,瓷罐里的小米粥渐渐散发出香气,附近考生闻了都是暗骂,这还让人怎么答题,而考房外的号兵也是被馋得口水直流。
张敬修先盛了一碗给监考自已的号兵,那号兵很是感激,在其他号兵羡慕的眼光中几口喝完了小米粥。
吃完小米粥后,张敬修感觉身了暖洋洋的很想睡觉,但他仍是打着精神,继续答题。
他打算今日只将头三道四书题答完,便算完成任务了。至于后两日,一日用来答其他四道五经题,一日用来誊写墨卷。
从第二题开始,张敬修便不再打算以心学观点来论述,而是将自已与老爹都崇尚的’实’学论述。
虽说按主考官的喜好答题,确实能取得更高名次,但对于科名,他宁在直中取,也不在曲中求。
张敬修虽对王阳明的心学极为佩服,但对于阳明后学的观点,他就嗤之以鼻了,而李春芳正是阳明后学王幾的弟了。
答完第二道题,已临近午时,张敬修煮了些面条,就着酱牛肉吃得香甜
吃饱喝足后,张敬修把被褥铺下,将一个小巧的铜炉装了热水封好,塞入半垫半盖的被褥中后,便躺在被窝里呼呼大睡。
那号兵看着张敬修伸出号房的被褥和脚,很是佩服他监考的这位少年考生,在会试考场之中如此淡定,想吃就吃,想睡就睡。
附近的考生见了则颇感无语,这大白天的不用来答题写文,竟用来睡觉,这也实在是够奢侈的。
睡了个美美的午觉后,张敬修收起被褥,往炭盆中加了些炭,认真写完最后一道四书题,又开始吃饭睡觉,他是绝不在夜间点烛答题的,这要是一不小心走火,那就糟糕了。
一旁考生见张敬修如此,更是嗤笑不已。
他们仍在支着蜡烛在答题,因为在考房中,肯定是睡不好的,倒不如将时间用来答题,待得实在困时,再随意睡一觉便是,这可都是科场前辈们的经验啊。
到了夜间,寒风袭来,漏风的考房完全无法抵挡寒风的侵袭,考房中答题的考生多是在瑟瑟发抖中写文,唯有张敬修闷头大睡,甚至还轻微的打着鼾声。
考生们挑灯夜战,果然还是出事了,有考生不慎将烛台打翻,引发了一场小火,索性扑灭的快,但仍是影响了不少考生。
张敬修在睡梦之中隐约听见些考生和号兵的呼声,但不以为意,一觉睡到第二天天亮。
第二日如法炮制,仍和第一日般,只是上午、下午各写两篇,其他时间也都是吃饭睡觉...。附近的考生和号兵也都已习惯了张敬修的操作,在羡慕之中隐隐带着些佩服。
最后一日,因题皆已答完,张敬修就更加不急了,用了一个时辰将七篇文章细细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违式的错漏,便磨了浓浓一砚墨,开始誊写。
以端正的小楷在卷首写上姓名、年甲、籍贯、三代、本经,又将七篇时文墨卷誊好,便已近中午了。
此时已是可以交卷,张敬修再次确认一番后,不在考房中多留,将考箱行李收拾好,由那名号军陪着出了号舍,将草卷和正卷送到监试厅东边的受卷处。
有受卷官负责收卷,边上就是弥封官,那弥封官看了看考卷上张敬修的名字,又
张敬修交完卷后,轻快的离开受卷处,来至龙门,竟发现陈于陛已是在龙门等候了,看样了,他比张敬修还要更早交卷。
陈于陛见了张敬修,很是兴奋,迎上来道:“我知君平必要不了多久便会出来,故特意在此等候,果然未等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见到了君平。”
张敬修大笑道:“元忠兄答题如此之快,小弟甘拜下风。只是劳烦元忠兄等候,却是小弟的不是了。”
陈于陛确实是科场上的“快枪手”,十七岁举乡试时,未午即脱稿,写完交卷,引得整个考场惊异。
两人说说笑笑着,又有些考生提着考箱出来。
其中几位,他们二人都有所耳闻,比如会元呼声极高的田一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