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遗这无我一击,终于让他埋藏心里的疑问解答。
这答案,预料之中。
疑问还没有成为答案,总是抱有希望。
疑问成了答案,希望也就破灭了。
冷藏锋以杀气化形破解了他的无我一击。
这一盘局,好大,高深。
如今,他要破局。
以一人之力破局,就要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亡地而后存。
置之死地,陷之亡地,生死之间,生死难料。
他放心不下的,便是他的师妹梅冬雪。
梅冬雪昨日已经出了城,前往相约之地。
会不会出什么变故,一切是否能够顺利,他一无所知。
但是陆拾遗出了城,并没有急着赶去与师妹的相约一地。
在这之前,他需要在郊外的客栈里等一个人。
等的那个人来了。
孙小小轻而易举的找到了他。
而这时孙小小的后脑血迹斑斑,血液已经干涸结痂。
陆拾遗眉头一挑,问道:“你受了伤?”
“小伤而已。”孙小小浑不在意,反而道,“你故意给我留下标记,让我找到你,一定有什么事。”
“时间不多,我便长话短说。”陆拾遗估摸着离城的时间,“你为什么救我?”
孙小小笑道:“我们无仇无怨,我为什么不能救你。”
陆拾遗笑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他姓氏名谁,孙小小与他有过一战,怎么可能不知道。
孙小小知道他的深意,道:“你是梅谷道人的弟子,藏剑阁的叛徒。”
“恐怕不止。”陆拾遗又问,“你不怕得罪藏剑阁?”
“我为什么要怕?”孙小小不屑的反问道,“你敢刺杀冷藏锋,我又有什么不敢的。我可不是‘藏剑阁’的人,得罪不得罪又怎样?”
陆拾遗淡然道:“你不是‘藏剑阁’的人,但冷藏锋是你的仇人?”
孙小小并不吃惊,讥笑道:“看来‘藏剑阁’对我早就‘关照’了。”
“冷藏锋恐怕还不知道你的身份。”陆拾遗却摇头道,“不过我却知道你的身份。”
“哦?”孙小小目光如炬。
陆拾遗好整以暇的道:“关人魔是你的父亲,你是他的儿子。”
孙小小已经收拾了情绪,古井不波的道:“陆公子对我果然了如指掌。”
“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些。”陆拾遗又笑了。
这笑容有些让孙小小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让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后悔救了他。至少,不应该看到他遗留的记号一路寻过来。
“关人魔的‘秋鱼刀’,以鲨鱼皮做鞘,檀木为柄,刀身小巧纤细,刀身泛红,刀柄短小,恰好一握。”陆拾遗好像没有觉察到他的杀气,如数家珍的道,“我说的可对?”
孙小小这时已经镇定自若,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已不是初入江湖他。
师父说的很对,江湖险恶,若想报仇,首先要揣摩人心。
揣摩人心,才能在江湖上更好的生存,不被有心人利用,保得住自己的命。
有命,才能报仇。
踏入江湖的这段时间的遭遇,让他明白,江湖复杂,一心报仇的他不可能直接去向冷藏锋索命。总会有些事将他牵连其中。
但是一个刺杀冷藏锋的人,他并不抗拒。
同商无崖他学会了联盟。
以一己之力报仇,冷藏锋的背后是“藏剑阁”,“藏剑阁”的势力远不是他所能抗衡的。
“侠客客栈”与“藏剑阁”敌对了多年,胜负各半,商无崖亲自指点他武功,无非就是让他栓在“侠客客栈”的战线上,为对付“藏剑阁”增加一大助臂。
“侠客客栈”声名狼藉,被视为邪道,商无崖不可能在江湖中招揽高手,而“侠客客栈”这些年自己培养的高手却很有限,其他依附的邪派高手也都存有异心。唯独孙小小与冷藏锋有些血海深仇,可以放心大用。
孙小小需要借用“侠客客栈”的势力,心甘情愿为其所用。但是,他同样需要一个放心的同盟者。
陆拾遗既然刺杀冷藏锋,无论他此举的原由如何,都可能成为他的一大助力。
当初,陆拾遗佯装被他一箭所伤,被裘芊芊一语道破,他便晓得对方的武功深不可测。在没有经过商无崖指点之前,他恐怕不是陆拾遗的敌手。
他看得出陆拾遗要与他联手。
他在等陆拾遗说出预料中的话。
但是,陆拾遗的一句话却让他震惊不已。
无论一个人多么镇定,多么喜怒不形于色,但总有可以令他变色的东西。
一个人最在乎的,就是令他变色的。
陆拾遗淡淡的道:“你的姐姐,我知道在哪里。”
孙小小听到这句话,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
关人魔将女儿托付于义弟俞飞惊,俞飞惊被害,他的女儿被一位朋友相救。但是关人魔离开中原时并没有带女儿离开,反而就在朋友那里更为安全。他早已知道自己身中剧毒,此毒无药可解,他唯有用内力压制了一年。毒发之时,他将女儿的情况告诉了柳三箭。为了防止孙小小去找他姐姐,忍不住道出了自己,让女儿深陷复仇之路。所以,他甚至对柳三箭也没有说出女儿身处何处,只让柳三箭告诉孙小小,他有一个姐姐尚在,不要寻找他的姐姐,就让他姐姐平安度过一生。
关人魔的仇,孙小小必须报。
他遵循了关人魔的遗言,并没有去寻找他的姐姐。
可如今,陆拾遗却说知道他姐姐的下落。
如果只是知道他的身份,他并不吃惊。哪怕陆拾遗对他关人魔的“秋鱼刀”知之甚祥也没什么。
但是,他却不能不在意他的姐姐。
哪怕陆拾遗不过是利用他而已,他宁可信其有。
他唯一的亲人。
不过,他并没有着急问姐姐的所在,而是道:“你有什么条件?”
陆拾遗倒是有些吃惊:“你相信我?”
“我选择相信你。”孙小小冷声道。
陆拾遗继续道:“你去一个地方,替我保护好一个人,我就告诉你,你的姐姐在哪里。”
“好。”孙小小不多问一个字。
陆拾遗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尚且不知,如今问再多也是无用。
待陆拾遗告诉了孙小小他与梅冬雪的相约之地,孙小小离去前,问道:“你受了伤,为什么不抓紧离开。”
陆拾遗的笑容里写尽从容:“我在等一个人。”
孙小小点头道:“你想下一盘棋。”
“下棋的可不止我一个。”陆拾遗了然于胸的道,“冷藏锋在下棋,商无崖在下棋,你也下棋,我也在下棋。在这一盘大棋里,你我皆是棋子。你是我的棋子,我又何尝不是你的棋子。”
孙小小冷哼道:“你倒是快言快语。不过,希望你所言非虚。”
陆拾遗断然道:“你放心,我必然言而有信,绝不让你失望。
孙小小离去不多时,小小的客栈里就来了三个不速之客。
陆拾遗等的人,却不是这三个人。
然而,这三个人必须来。
他本可以走,偏偏选择留下来,等着“寒飞花”追上来。“藏剑阁”势力遍布,寻到他的蛛丝马迹并不难,被“寒飞花”追上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他在这里等着,却省去了麻烦的时间。
追上来的“寒飞花”一路顺利寻到陆拾遗寻到的客栈,走进他的房间,看到稳坐的陆拾遗,三人都不由得感到诧异。
陆拾遗悠然自得的神情,表明他一直在等。
甚至,当“寒飞花”走进去的刹那,他的表情有那么一些不耐烦。像是等久了,责怪他们来的晚了些。
他刺杀冷藏锋,带伤遁逃,却又留在这客栈里,毫不掩饰行踪,等着他们追来。
如此镇定自若,凭借的是什么?
原本,一路上“寒飞花”就一直猜测不断,陆拾遗为何会刺杀冷藏锋,叛出“藏剑阁”。
他们看得出平日冷藏锋对于陆拾遗的器重,自然也看得出堂主对他的敌视。
一个倍受阁主器重的,为什么要叛出?
叛出“藏剑阁”,无疑于将自己陷入死地。
赵天寒性情直爽,黝黑的脸庞总是面无表情,脸颊上的胡须平添了几分粗狂。
他猜的简单直接:“他与阁主有仇,隐姓埋名加入‘藏剑阁’,就是为何伺机刺杀阁主。”
他的手指很粗,很硬,仿佛一拳下去,足以轻松碎石。
“老赵猜的不对。”白袍的戚六飞毫不客气的否决了他,“陆拾遗若是想要报仇,何必带着一个身患重病的师妹,那梅姑娘柔柔弱弱,带她来不是碍事吗?”
而他的手掌修长,手上的皮肤好似女子的一般,完全没有男人的粗糙。
赵天寒脸色更寒了,冷冷的道:“你这就不懂了,陆拾遗带着一个柔柔弱弱的师妹,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让阁主掉以轻心,失去怀疑之心,他才能隐匿‘藏剑阁’,又以卓越的才能吸引阁主,待阁主以欣赏之心待他,就是他刺杀的好时机。”
“我看你俩说的都不对。”铁银花将两人都否决了,“你们忘了当年冷阁主如何继任阁主之位了?”
他的体型比两人小些,不如赵天寒铁塔似的身形,也不像戚六飞身着白袍,一道白袍小将的装束,经常吸引姑娘小姐的目光。
但是他的手很灵活,穿针引线,绣花缝衣,哪怕制衣坊的巧匠也不如他。
只是他的话却大胆了些。
冷藏锋当年的传闻,“藏剑阁”中人哪有没有耳闻的,大家只当中伤阁主的谣言,当不得真。
赵天寒虽然为人直爽,但毕竟年长,为人稳住,皱眉道:“小铁,此话可不能乱说,怕对堂主不利。”
戚六飞也难得不与他对着干,点头赞同道:“老赵这次的话我觉得没错,你这大嘴巴的毛病可要改改。”
铁银花却嗤笑道:“我说俩不必紧张,这不是只有你我三人,不管我说什么,你俩总不会传出去。况且,这些话恐怕不止我一个人说过,还不知道‘藏剑阁’有多少人在心里揣测呢。”
赵天寒怒视了他一眼:“心里可以揣测,但却说不得。”
戚六飞嘿嘿笑道:“不过,听说陆拾遗的师父梅谷道人与阁主是故友,陆拾遗刺杀阁主,只怕这其中就好玩了。”
“好不好玩不知道,你说陆拾遗有多厉害,堂主竟然我们三人出马?”铁银花见赵天寒谨慎的反应,还是转移了方才的话题。
这时,赵天寒从一棵树身上看到一个标记,道:“他就在前面的客栈。”
戚六飞笑道:“他竟然在客栈里,阁主怎么会放过他,他不赶紧逃吗?”
“有意思。”铁银花揉捏着手指,目光炯炯有神。
“寒飞花”寻着“藏剑阁”的隐藏的追踪者留下的标记,进了客栈,又照着标记的提示找到了房间,推开了门。
当“寒飞花”看到陆拾遗如此的从容不迫,惬意淡然,心中泛起了警惕。
他们大意了。
里面只有陆拾遗一个人,他的同谋呢?
“寒飞花”感觉不到附近有另外一个高手的气息存在。
标记上的意思,另外一个同谋者也进了客栈,却不见了踪影。
陆拾遗让孙小小保护梅冬雪,却不能让孙小小暴露了行踪,孙小小从客栈后门悄然离去的。那些监视的人,稍不留神,并没有看到他急闪出去的影子。
平日与陆拾遗虽然有过接触,但“寒飞花”对他并不太了解。如今面对面而视,陆拾遗那种仿佛世外高人的出尘风范,让他们心中惕然。
在冷藏锋手中遁逃的人,一定很有趣。
“寒飞花”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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