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在避让开了难走的航道了之后,需要真正面对的麻烦,反倒是在上海港口中必须面对的青帮的问题。
在邵年时从上海停留的那几日,就听说了,现如今的进出口的生意,全盘都掌握在了杜月生的手中。
不巧,邵年时因为救自己的同学与几位心怀家国的先生,不大不小的与这位起了一点摩擦。
当这批货物,由着货船入了港了之后,消息灵通的小喽啰们就从这入港的单子上,得知了这批货物的归属人是谁了。
“邵年时?”
这名字太过于醒目,特别容易记忆。
更何况带头看货的人,正是上一次与孙先生等人起了冲突的那位帮派的小头目。
就因为上次的那次冲突,原本十拿九稳的事儿到了最后却变成了自己被军方的人扣押,让他们的老大不得不带着钱跟面子,上门给他们赎回来。
到了最后,别说是就此立功了,他一个好歹也是颇受帮会重视的中生代力量,现在却被发配到港口上,跟这群苦力打交道了。
在失去了前呼后拥的生活了之后,这位小头目的人生可真所谓是到了低谷了。
就在他浑浑噩噩的混着日子的时候,却在这批货物单子上看到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的名字。
你说他能不震惊与激动,不想着凭借着这件事儿翻身吗?
于是,这位一心想要找回场子的小人物,那是立马就跟自己的老大汇报了。
当然,他汇报的对象可不是他现在跟着的那个小干部,他是直接就找到了自己曾经的老大,能够在杜月生身边说得上话的二把手。
瞧着自己曾经的小弟急的满头冒汗,这老大也是个念旧情的人。
当初让底下的人去给工会的好瞧的也是杜月生,到了事儿没办成了处罚底下人的也是杜月生。
谁让人家是老大呢?咱们也不敢多说话。
但是为了底下的小兄弟的前途多来上一句提醒,他这位还算是仁义的大哥却是能够做的到的。
于是,这份儿运货单不出意外的就出现在了杜月生的桌头前面。
让这位对此事一点都没遗忘的大佬,盯着单子上的货物所有人的名字就看了许久。
“这货,扣是要扣一下的。”
“不过不是为难这位邵年时,而是我想要见见他。”
这是为什么?
说白了还是被这批药品给迷了眼睛了。
依照着杜月生的想法,他若是有旁的更赚钱的渠道,他至于去贩卖土方的吗?
他若是也有邵先生的渠道,他卖药品岂不是比土方更加的赚钱?
以前所谓的摩擦,那都是小事儿。
在真正的大钱的面前,所有的恩怨都可以抛却的。
想到这里的杜月生,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就让人特意去电报局与广州的邵年时发了一封快速电报。
当中的内容写的是十分的诚恳,只说是这批药品现在就在上海港中待着呢,若是邵先生需要,他们青帮的人可以亲自派人押送到广州政府的所在。
他杜月生也不为了别的,为就为了面见邵先生一面。
一是为了曾经的误会当面谈谈,解释清楚,二就是接触一下是不是有合作的可能。
最开始接到电报的邵年时是出离的愤怒的。
因为他的这批药品虽然是为了打开自己贸易行的生意而进行的政治作秀。
但是它最后的目的,全都是为了前线的将士的。
就是这么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儿,想要办起来都是那么的难。
光是为了这条运输渠道,他跟德国的弗雷德里克就商议了多日。
可是这批药品都平安的运输到了自己的土地之上了,却偏偏就到不了自己的手中。
明明挂着南方政府五省联帅的名头,孙传芳却不做为政府出力的事情。
一过政府对地方军队的掌控,简直令人担忧。
毕竟邵年时在收到这个电报的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廖先生。
可是就算是廖先生代表南方政府与上海部交涉的时候,得到的却是,这纯属于地方性质的商业行为,他一个管理军政的大佬,已经面临了各方面的压力。
上海经济方面的事物,他是不好插手的。
待到廖先生转头找到了上海市政府经济方的直接领导人的时候。
这位上海的经贸财政的要员,反倒是在电话里向着南方政府方面请求外援。
地方经济的掌控权根本就不在市政的手中,在上海,各行各业的牟利权都已经被诸多大佬在私下里给瓜分殆尽了。
在港口航运的领域,他杜月生就是大佬,别人的话那都是屁话。
待到廖先生打了一圈的电话,那么儒雅的人都将话筒给摔在了地上。
国之危难,不仅仅是外部的,就连内部也是千疮百孔。
他只能满含抱歉的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邵年时,可是等到邵年时接到了通知的时候,他自己反倒是先冷静了下来。
此时的邵年时竟然还有心转过头来安慰廖先生。
“其实转换一个角度去想,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儿了。”
“我虽然不耻杜月生的为人,也不认同青帮现在的所作所为,但是若能因为我的这趟生意,将其引入到正途之中,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事物的两面性就是如此的奇妙,若是因为治病救人的药物的缘故让杜月生放弃了往中国运输害人的土方的话,我真就是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儿。”
“中国为此受到了恩惠的老百姓们,一定会感念我的好处的。”
“再说了,我进药品与替他青帮购入药物是完全不冲突的。”
“我为政府提供平价的药品,他完全可以将高价的药物贩卖给以此牟利和为生的私人医院,个人的保健医生,以及地下流动的黑市。”
“哪怕在短时间内,他会因此获得大量的利润,也没关系。”
“我本来就不以此作为牟利的手段,我的贸易行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振兴中国工商业而办,这一块的利润本就不在我的计划之内,而这条财路早晚也要有多人去插足与涉及。”
“那么白道的商人也是卖这样的钱,与黑道的帮派又有何种区别。”
“现如今我反倒是希望杜月生的插手,让更多的人看到了在这个领域之中赚钱的可能。”
“当国内的药品采购渠道达到了一个规模的时候,这药价自然也会随着竞争而逐渐的降落下来。”
“对于咱们这些老百姓,也有了救命的保障不是?”
“我不觉得亏。”
“所以,我这几日就去一趟上海。”
“只希望先生在我未归的这段时日里多多的待在室内。”
“我已经与我的兄弟打好了招呼,他虽然跟在蒋校长的身边,但是毕竟还与先生在一座大楼之中办公的。”
“而他的身手我也是十分的信服,只求先生将演讲以及对外活动的次数适当的减少。”
“再怎么也要等我回来再说。”
“我听下路的商途渠道的人说,那胡木生找了几个狠厉的角色,打算对先生下手。”
“请先生万万小心啊。”
这本来是担心邵年时的廖仲恺反倒是成了被安慰的那一个,他这心中只觉得一股暖意流过。
声音也没有原本的急躁了,反倒是带着一番大无畏的气势让邵年时还是先想想怎么与那黑心的老大交涉吧。
既然廖先生如此的成竹在胸,邵年时再如何的担忧,自己的要事还是要去办的。
他与家中的人吩咐了两句,甚至连初雪也只是在广州留守,一个人拎着一个小皮箱,就踏上了去往上海的专列。
依照邵年时所想,他在去往上海之后,就先与俞秀松先生等人取得联系。
在了解到他走后孙传芳部与杜月生之间的纠葛之后,再来与杜月生坐在桌前面谈。
谁成想,他这里前脚刚出火车站,就在出站口的接客点处看到了好大的一张写有邵年时的牌子。
这是?
正在他有些发愣的时候,那位与邵年时有过摩擦,现如今在此处戴罪立功的小头目,一眼就看到了这个高高瘦瘦的男人。
因为邵年时这身高,足可以在一众矮个子当中鹤立鸡群了。
由不得邵年时犹豫,这位小头目一把抢过手下手中的牌子,就朝着自己挥舞过来。
“邵先生!恭迎邵先生大驾光临!”
“来来来,邵先生这里请,大富豪酒店,咱们豪华包房的走起!”
邵年时长大嘴巴,连个推辞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这一群穿着黑衣短打的帮派成员们给裹挟着塞到了一辆黄包车内。
黄包车夫先是一惊,在看清楚来人是谁了之后,那是点头哈腰的就按着对方的吩咐直奔着市中心而去。
让邵年时打算再斡旋一把的机会就这么一丁点不剩的,被人给安排了。
不但如此,在青帮的人行虎狼之事的时候,火车站原本人挤人的接站口,竟是齐刷刷的给让出了一条的通道。
大家都明白,什么人可以惹得,什么人是惹不得的。
“你们这是,我真是有事儿啊。”
临到下了车,到了大富豪的门口,邵年时才有机会说出这一句来。
可是那位小头目却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地位拼了老命了。
他毕恭毕敬的给邵年时鞠了一个大躬,就差给人跪下了,站在大富豪的门口用特别大的嗓门嚎到:“您是我们杜老大的贵客,先生无论是要先办什么事儿不都得吃饭睡觉嘛!”
“您放心,大富豪是我们老大的场子,绝让先生您宾至如归的!”
“不如先生先松快松快,等到住舒服了,咱们再谈正事!”
说完,这位小头目是将邵年时的箱子一把拎到手中,另一手朝着酒店的大门一展,高喊了一声:“请!”
一时间,酒店内外是纷纷注目,邵年时脸皮再厚也没这么被人盯过啊。
得嘞,今儿个不住进去,这位杜老大是不会放心了。
大富豪就大富豪吧,人都说这是上海第一大的销金窟,他这节省惯了的,也趁此机会见识见识。
认了命的邵年时施施然下车,施施然而入,搞得这大富豪的上下,全都打起了精神。
青帮的人亲自接送过来的,杜老大派人开的顶层的客房。
这样的人物哪怕是再面生,口音再土鳖,也不是他们敢得罪的。
就因着这个,邵年时总算是明白了贵宾套房是怎样的待遇。
当初他在渤海大酒店内定的包间,已经是青城最好的客房之一了。
可是跟东方明珠,整个东亚第一城的豪华大酒店一比,瞬间就被比进了凡俗之间了。
只瞧着从进门开始,就是镶嵌着金边的欧式家族。
繁复的大曼陀罗花卉,在乳白色的沙发,床榻,窗帘上鲜艳的绽放。
落地的大玻璃,分为上下两层,顶上是蒙太奇一样瑰丽的七彩琉璃拼凑,底下却是现如今最通透的镜子。
从浴室到会客厅,加起来足有邵年时的书房四个大小。
这一层就四个房间,东南西北的,就把一层楼全给占满了。
深吸了一口气的邵年时不能露怯啊。
他好歹也是砍晕德意志,拳打小日本的能人啊。
他只随意的将自己的黑绸边儿礼帽给挂在衣帽架上,就问起了杜老大的安排。
“邵先生稍事休息一晚上,明天中午,我们杜老大在酒店宴会厅与先生面谈?”
“这酒店内,一应设施,所有消费全都算在我们杜老大的账上。”
“只求邵先生吃好玩好,莫要跟我们客气才是。”
生意还没谈拢,糖衣炮弹就先怼上。
先不论杜月生的手段,只是这做人做生意的规矩,却是极为上道的。
邵年时也不客气,他道了一声好,看着送他过来的人将门给关严实了之后,这才整个往沙发上一摊,想起明天的应对了。
先不说别的,对方想要先发制人,打算在气势上先压一头的心是有了。
但是同时的,也表现出了他自身的心虚。
若是心有丘壑,不至于表现的如此着急了。
邵年时有些理解杜老大的心思。
涉黑之人,不管外人看得如何的风光,他们自己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子底气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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