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敏是一个乖巧、懂事且善解人意的女孩。
无论钟涛是否在深市,她每月都会向秦安娜争取一天的时间看望钟父钟母。
陪伴他们一起用餐聊天。
祖孙之间的情感比较深厚,即使家里添了小孙子,钟敏在二老心中的地位依然没有丝毫改变。
由于钟父身体欠佳,钟涛一直不敢将钟敏离世的消息告知于他。
乔伟来到家中钟父非常开心,嘱咐钟涛打电话叫钟敏回家聚一聚。
看着钟父满脸喜悦,乔伟心里不是滋味。
对于父母和长辈们而言,最为惧怕之事莫过于发人送别黑发人。
钟涛背对着钟父,喉咙微微颤动了几下,仰了仰头说:“爸,有件事情我忘了告诉你和妈,小敏她出国留学去了。”
听到这话,钟母不禁埋怨起儿子来:“什么时候去的?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什么东西都没给囡囡准备,钱也没给她,你这个做父亲的太失职。”
言语之中透露出对钟涛的不满与责备。
男人没有定性前还是不要早早结婚当爸爸的好。
大人过不下去倒是可以离婚一拍两散,可怜了孩子。
喻娴看看红着眼眶的丈夫,不敢帮着说话。
这么大的事,秦安娜娘家那边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公婆早晚都会知道。
钟涛是他们的儿子,钟涛撒谎顶多就是骂一顿。
她对老两口来说终究是个外人,谎话拆穿,公婆会怎么看她。
这趟浑水最好别蹚。
“是我的错,你们放心,都已经安排好了。”
钟涛把早就编好的谎言搬出来,总算把二老哄好。
这顿饭别说钟涛,乔伟吃的也很是煎熬。
喻娴善解人意,让钟涛陪乔伟去酒店住,并拜托乔伟多开解开解他。
从钟家出来,两人在街道上慢慢的走着,钟涛一路沉默不语。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想再多都没有意义,伯父伯母,你老婆和儿子都是你的责任,振作起来。”乔伟拍拍他的肩,温声劝道。
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但能怎么办。
人活着的时候你不珍惜,没了再来后悔有什么用。
活着的人总得往前看,总是沉浸在悔恨和悲伤中,对他老婆儿子也是伤害。
钟涛突然抱住乔伟哭的不能自已,乔伟不管路人投来怪异的目光,轻拍着他的背安抚。
听着他像是失去幼崽的兽类的哭嚎,乔伟眼睛发酸。
过了好一会儿钟涛松开他:“整理小敏的遗物才知道她一年前就患了抑郁症,怪我这个当爸的不负责任,竟然连她生病了都不知道。
要早知道的话,绝不会让她继续跟她妈妈住一起。”
两人坐在公园一处台阶上,乔伟打开一罐啤酒递给他:“喝吧,有什么想说的都说出来,明天开始,忘记这些事,好好的。”
钟涛接过易拉罐,咕嘟咕嘟,一口气将一罐啤酒喝完。
将易拉罐瓶捏扁拿在手里。
“三年前,小敏的愿望是我和秦安娜陪她拍一张全家福,那时候我和喻娴刚论及婚嫁,担心秦安娜拿这件事做文章,没满足小敏的愿望......”
钟涛边喝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的悔恨。
从钟敏出生一直说到她放弃生命那一天。
酒精似乎让他的脑子更为清醒,平日里想不起来的事在这一刻全都浮现在脑中,一桩桩一件件,无比深刻。
让钟涛更加痛苦悔恨。
在这一刻,他才明白孩子对父母的爱和依恋,远胜过父母对孩子的爱。
孩子对父母的爱是无条件,没有任何理由,而成年人无论爱谁都有所保留。
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亏欠女儿,心里揪得生疼。
只是一切都太晚了,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乔伟认真的听着,心有戚戚。
人到中年,钟涛比年轻时成熟许多,遇到什么事很少会借酒浇愁。
这一晚却喝的酩酊大醉。
钟敏已经火化安葬,翌日,钟涛带乔伟去墓园祭拜。
墓碑上少女的照片笑意盈盈。
乔伟放下一束白色的菊花,暗自叹息生命无常。
钟涛用纸巾仔细的擦着墓碑上的灰尘,唠唠叨叨的跟钟敏说着话。
“阿涛你不在家啊,你前岳父一家在你家闹的好凶,快回去看看吧。”
刚到小区,住在钟家楼下邻居大妈好心提醒。
钟涛脸色大变,顾不上说话,拔足狂奔。
电梯停在十二楼,他心急如焚直接爬楼梯。
乔伟快速跟他跑上楼。
还没到钟家所在的楼层,就听到秦安娜的大哥秦江海破锣般的嗓子在大吼大叫,伴随的还有婴儿受到惊吓哇哇大哭声。
钟家的门大开,物业和邻居们拦着秦家人在一旁劝说。
秦家的人全都来了,秦父秦母、秦江海夫妻、秦江河夫妻,以及他们大大小小十个儿女。
他们不动手打人,也不损毁物品,就是眼神凶狠的骂钟父钟母和钟涛,怪他们害死了钟敏。
这种情况下大家也不好报警,只能好言相劝。
乔伟不知道有没有人报警,他拿出电话拨了一个。
免得双方真打起来。
钟父和钟母知道孙女已经离世的噩耗,两老口老泪纵横,默默承受着秦家人的斥责与谩骂。
无论秦家人如何吵闹不休,他们始终一言不发……
喻娴正与月嫂在房间里安抚受到惊吓的孩子。
钟涛一见到自己父母那苍白如纸般的面容,心中便愈发地感到痛苦难耐,毫不犹豫地冲进房内,迅速挡在了父母面前。
"秦江海!你给我闭嘴!你对我有任何不满冲我一个人来。" 钟涛怒目圆睁地瞪着对方,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
秦家人不是不知道他父亲的情况,甚至他还特意打电话给前岳父岳母,请求他们不要让自己的父母知道。
他们却趁他不在家故意来家里闹,钟涛真恨不得和秦江海兄弟打一架。
秦江海却对此不屑一顾,甚至还往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紧接着他猛地伸手抓住钟涛的衣领。
乔伟立刻用力将秦江海扯开。
其他人立即对乔伟怒目而视,倒打一耙:“干什么想打人啊。”
乔伟目光冷冷的扫过众人,沉声说道:"有事说事,不要以为你们人多势众就能随便动手动脚!这里有老人孩子,再闹就报警。"
秦江海看了乔伟两眼,冷哼一声:“好好说,怎么好好说,我妹妹和外甥女一个被钟涛害得神志不清,一个死了,钟家连个说法都没有,你们大家评评理,出了这样的事让我们怎么好好说。”
许论是个比钟涛还八卦的人,有什么事都喜欢打电话跟乔伟说。
加上离婚前钟涛也会跟乔伟讲前岳父一家的糟心事,他对秦家的人还是比较了解的。
七十年代末,秦家从羊城的一个贫穷小渔村来到深市,赶上了好时候。
两口子一个在特区支个摊子卖粥,一个批发从港城过来的丝袜内衣内裤之类的摆地摊。
别看是小生意,每天赚的不少。
攒了三年的钱,学别人开了个服装加工厂,只是夫妻俩都不太懂管理,生意谈不上多好。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管怎么说比打工强。
秦江海兄弟念书不行,初中毕业赶时髦学人在道上混了几年。
道上混的人又有几个是好人。
后来混不走了,兄弟俩才回家帮忙。
秦家的生意能起来,全靠一次跟钟家合作。
钟父觉得秦父做生意比较讲诚信,就把一些不重要的小单子转包给秦家。
秦家每年光捡钟家的漏都比以前赚的多得多。
钟涛和秦安娜结婚,成了亲家,肥水不流外人田,钟父对秦家的生意照顾的更多些。
只是好景不长,亚洲金融危机,秦家做的小,且不是国际贸易,没有影响,钟家做的太大,为了及时止损,直接宣布破产。
没了钟家照顾,秦家的生意又一落千丈。
秦家已经习惯了钟家的照顾,知道钟家家底厚,等着钟家东山再起拉拔秦家。
结果左等右等,钟涛压根就不想再把生意捡起来,不免对钟涛有了怨言,觉得女儿嫁给他嫁亏了。
秦安娜本来就对不思进取,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钟涛不满,听的多了,不满的情绪越发发酵起来。
过了两年,钟涛受不了秦安娜的唠叨,干起了老本行,只不过,这时候做生意远没有八九十年代好赚钱。
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拉拔秦家。
秦家很是不满,怂恿秦安娜跟钟涛离婚。
秦安娜年轻,有才有貌,再嫁个比钟涛更强的男人不难。
秦安娜本来就因为婆家公司破产,害她在同事朋友面前抬不起头来,再加上钟涛玩心太重,万事不上心,又过的太糙,跟渔村的渔民差不多。
她从渔家女变成城里姑娘,怎么能容忍自己的丈夫跟渔民一样。
一早就动了离婚的念头,钟涛的公司赚了些钱,眼瞅着钟涛又向往外面的世界,她直接提出离婚。
之后秦家和钟家就没有任何来往。
秦安娜没有像秦家父子预想的那样再嫁个能帮助秦家的男人,好不容易再婚,连跟钟涛离婚的时分到的财产都被骗走。
听许论说,秦家的生意早不行了,工厂已经关了几年,早些年房价便宜也没想过买几套房子出租、升值。
钱都丢进半死不活的工厂里,连房子都卖了,哪知一个水花都没冒。
知道秦安娜有钱,也打过那笔钱的主意。
秦安娜有工资还有其他收入,就想把那笔钱留给钟敏做嫁妆,便严词拒绝了。
如今秦家十几六口人租房住,两兄弟就各自租了一个店做点小生意,跑跑摩的拉人,大钱没有,糊口不难。
眼瞅着几个大点的孩子该结婚了,没有房子人家姑娘都不愿意嫁过来。
秦安娜倒是有房,但她现在住在医院精神状态不佳,一家子也不好直接据为己有搬进去住。
秦安娜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逼死。
万一哪痊愈了将他们赶出去,那真是面子都丢光了。
钟敏和外祖家的感情一般,远没有跟钟父钟母感情好。
秦家对钟敏没多照顾,对她的死又能难过的到哪里去。
说白了,秦家今天来钟家闹一场,还不是想借着钟敏和秦安娜的名义来讹一笔钱。
碰到这种亲家也是倒霉。
看秦家兄弟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蛮横不讲理的样子,乔伟微皱了下眉。
清官难断家务事,钟家不出点钱是难以清净了。
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事,最大的问题是,秦家人不是给一次钱就能解决的。
给了他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那就只能比谁更凶悍。
钟涛也明白这个道理。
如果秦家人通情达理,对钟敏多有照顾,看在钟敏的份上,给钱不是事儿。
但想要用钟敏威胁他讹他,门都没有。
“小敏究竟是怎么没的,派出所有记录,也有民警同志调查和证人证言。
我承认我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秦安娜就称职吗,小敏生生被秦安娜折磨得了抑郁症,她作为母亲,怎么可以当着孩子的面说小敏是白眼狼,说她不应该生下小敏。
正因为她那些话,小敏才会轻生。
秦江海、秦江河,你们要是觉得是我害死了小敏可以去告我,法院判我赔多少就赔偿多少。”
秦家人顿时炸了,七嘴八舌的胡搅蛮缠。
告钟涛,凭什么告。
离婚的时候钟敏是跟着秦安娜,钟涛在金钱上对女儿向来大方,每年年初就将一年的生活费转给秦安娜。
钟涛给钟敏办了张银行卡,学费和零用钱以及其他开销都是直接存在卡里。
他知道自己不能时常陪伴女儿,就在经济上补偿她。
加上派出所那边的记录,钟涛身上还真找不到多大的错处。
真论起钟敏的死因,还是秦安娜的错更多。
就算法院受理了案件,也是稳输。
若今天没从钟家得到好处,那岂不是白来一趟。
秦江河捋起衣袖,露出一双大花臂,恶狠狠的眼神扫钟家三口:“别给老子扯这些,我们秦家不是好欺负的,你们要不拿出个态度来,就别想过好日子。”
秦家其他人也都眼神不善的盯着的钟父钟母和钟涛,从鼻孔里发出威胁的冷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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