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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雾锁虚岩辨暗流(1 / 1)

造炮,尤其是造钢炮,在这个时代和朱厚炜现有的条件下,几乎很难完成。所以他选择了造门铜炮,模榜就是M1857拿破仑炮。

说来也巧,上辈子朱厚炜还真就仿照过这种炮,那还是八十年代中期的事情,当时他还在开机加工厂,生意场上他结识一个外商。这家伙是移民到美国的香港人,也是个兵器爱好者,经常在他面前吹嘘自己在美国家中收藏了多少多少武器,连坦克大炮都有。

有一次聚会,两个人正在侃大山。说着说着这个老板就提出来,让朱伟帮他仿选一门M1857火炮,他想运回去当收藏品。

八十年代刚改革开放,有些制度还不是很健全。朱伟犹豫了一一下,还是接下了这个单子。为了达到对方的要求,朱伟到处查资料,甚至跑到北京的军事博物馆实地考察了这种火炮,并拍了许多照片。

就这样,他凭借着一股狠劲,愣是丝毫不差的仿造了出来,连上面的铭文都一模一样。

等到验货的时候,看到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这门炮,那个老板乐坏了,直夸他的手艺好。当场就给了五万块钱,这在八十年代可是一笔巨款。

朱伟也因此发了一笔小财,后来又零零碎碎接了类似的单子,以道具的名义运出国外。这生意持续做了三四年,一直到九十年代才结束。

后来他才知道,那老板用工艺品的名义把它运回了美国,转手就卖了十几万美元。见到如此赚钱,从此这家伙把这事当做了副业,这才有了后面的单子。

正因为如此,朱厚炜对这种炮实在太熟悉了,闭着眼睛都可以造出来,如果是让他仿制一门钢炮,那还会有点难度,做一门拿破仑铜炮,那简直是坛子里捉乌龟——十拿九稳啦!

朱厚炜采用的是南北战争时期美国佬生产M1857的工艺——砂型铸炮技术。他先造出棱形炮坯方便锻打,与原版不同的是,他增加了一个炮坯在水力锻锤上热锻的过程,这样可以提高炮身强度,这可是个技术活,需要掌握锻打时炮坯的温度,温度过高和过低,都会影响到材料的质量。

因为,他制造出来的拿破仑炮,质量比原版的更好,炮壁稍薄,却更不容易炸膛。等炮身冷却后,工匠们将它抬上水利车床,朱厚炜利用高碳钢的刀具,将炮坯外型粗加成前小后大的形状,很快前细后粗的模样就呈现出来。

抬上钻床,用特制的深孔Ⅴ字钻刀开孔,钻刀也是高碳钢制作的,高碳钢加工铜料还是很容易的,这要比加工钢铁炮坯轻松多了,刀具的损耗也小。最后的过程就是樘床、磨床、铣床进行精加工。

仅仅花了三天,一根蹭光瓦亮的炮管就出现在人们面前,利用古人常用的青铜焊接法在炮管增加了两个炮耳,方便移动。因为打箅在船上使用,朱厚炜除了炮车,在船上还专门做了一个炮架,把它当做舰炮使用。

与这个时代火炮不同的是,这门火炮设计了调整射击方向的方向机,和调整火炮仰角、在高低上瞄准的高低机,这样可以大大节省炮手体力,毕竟这玩意儿有近五百公斤重。靠人力调整高度和方向,不仅会累的半死,关键时候还会贻误战机。

总之,朱厚炜制造出来的拿破仑火炮都会配备高低机和方向机,这可是一个跨跃式的进步。比原版的拿破仑火炮可要强得太多了,不过总重量也会比原版的火炮重一些,影响机动性。但这是值得的,反正重也重不到哪里去。

在船上时,火炮是安装在两条带滑轨上的炮车里。没办法!船上现在只能够凭借安装重力滑块抵消射击时的后坐力。

陆地上就采用两轮炮车加驻锄的办法。他可没有办法利用现在的条件造出液压制退器,等做出那玩意儿,都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第六天一大早,火炮先装上两轮炮车准备拉到十里外的秘密靶场试炮,二十来位参加制炮的工匠得到了特许随着一起前往靶场。

他们也很想知道这门炮的威力究竟有多大。雷师傅亲手加工了二十几个十斤的铁球,他最想知道的是这炮到底能打多远。

在众人的簇拥下,三匹驽马拉着这门炮很快到了一道关卡,那里有一个小型的石头望楼,有几名哨兵执勤。

按照规定,朱厚炜等人取了特制的腰牌,哨兵检查后行礼让他们通过,再走过一段后,是一道长长的围墙,门口又有哨兵,再次检查后,大伙儿终于进入了这个山谷中的武器试验场。

这里是福山营新武器试验地,由宪兵队驻扎的一个局派兵警戒,里面的靶场在一个山谷中,常宽、戚景通、王通等十几个福山营的军官都等在了那里。他们好奇的看着卢义、马三炮带着六名卫士在那里架炮,整个操炮的过程,这帮家伙足足练了三天。

这是朱厚炜编写的炮兵操典,完全是参照了美国南北战争时期的炮兵操典编写的。

M1857拿破仑炮的炮手在满员时共八人,由一名炮手指挥,这名炮手就是所谓的炮长。在火炮架设在阵地上时,炮长还要控制前车,它一般位于炮线后约二十步远的地方。

作战中,所有八名炮手都有具体的职责,他们要接受长期艰苦的训练才能在困难的作战环境下有条不紊地履行各自的职责。在他们能够熟练的履行自己的职责后,每名炮手都要互相进行换岗训练。

炮手们应在只剩下两人的情况下还能够继续发挥作用,前提是他们还都没有因惧怕而逃离自己的岗位的话。

在某些情况下,火炮在只剩下一名炮手的时候还能发挥作用,当然这得益于有效的训练和士兵本人的英勇。

……

靶场大约有一千多米长,从五百米开始,每隔一百米就安放着一块长两米、宽两米的厚木板,最远的地方。约有一千米,那里有一堵长二十米,高六米的城墙。

一切就绪后,朱厚炜亲自担任指挥官,他命令道:“准备发射!”

得到这一命令后,拿着推弹器和炮刷的一号炮手马三炮走到炮口右边站定;二号炮手卢义站在炮口左边准备接纳炮弹和药包并装入膛内;三号炮手的阵位位于后膛右边,他的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在装填弹药的过程中用炮刷对炮膛进行清理时护住火炮的火门。

四号炮手站在后膛左边,准备通过火门在药包上打孔,在装好药包后插入拉发点火管,系上拉火绳,并在听到炮长的命令后拉动拉火绳发射火炮。

五号炮手站在前车的后面,他弹药搬运者,他在六号或七号炮手准备弹药时一直等待在其身边。因为目前还只有实心弹,不用装配弹药,他们现在很闲,这两人既是预备队员,又是弹药管理员。

随着这些人一阵眼花缭乱的操作,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毕竟还是训练不足,中间还是出了些岔子。还好很快就纠正了过来。这帮人还不懂得弹道学,没法子,瞄准的事情还只能朱厚炜亲自操作。他摇动高低机和方向机,调整炮口的方向和仰角。

朱厚炜很快就调整好了炮口,第一炮瞄准的是五百米外的靶子。他退到二十步外,大声命令:

“发炮!”

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一股浓烟从炮口升起,那巨大的声音把众人的耳朵震得发麻,等硝烟散去,众人在看五百米外的那个靶子,木屑四散在地,中间一个巨大的豁口,把众人看得头皮发麻。

五百米的距离在这个时代不算近了,没想到朱厚炜一炮命中。

紧接着:六百米、七百米、八百米、九百米、一千米。朱厚炜几乎弹无虚花,全部都是一炮命中。这可太让人吃惊了!

这个时代大明的火炮超过五百米基本上就没有准头,百分之八十是指东打西,纯粹靠蒙啊!哪像这门火炮基本上指哪打哪,几乎弹无虚发。当然这也是与朱厚炜优良的炮术有关。

他懂得弹道学啊!第一炮出膛,根据炮口焰,凭经验他就算出来这门炮出膛的初速,心里就有了谱。如果换作别人打,肯定没有这种准头。

最后一次火炮强装药测试,朱厚炜让人装了正常量的三倍发射药进行破坏性试验,一声巨响过后,那门炮安然无恙并没有炸膛,那枚炮弹飞出去老远,打断了对面山上的一棵树,目测一下至少有1500米,可见这质量是杠杠的。

实验做完了,众人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被这一幕震惊得目瞪口呆的戚景通喃喃自语:“此乃国之利器也!我大明将无敌于天下。”

“错!有了这火炮不一定能天下无敌。”

突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戚景通霍然回首,只见朱厚炜对他说道:“告诉你,没有优秀的士兵,再好的武器也是破铜烂铁。打仗终究还是要靠人。坚实的信念,良好的训练,充足的后勤保障,高效率的指挥系统才是一个军队打胜仗的基本要素。”

戚景通揖手行礼,心服口服道:“多谢殿下教诲,卑职一定牢记在心。”

朱厚炜冲着众军官说道:“今天大家都看到火炮的威力了,火炮就是战争之神。但有了火炮并不代表就有战斗力,而是要专业素质的炮兵,艰苦的训练才能掌握好他。

我将从各部队抽调最优秀的士兵重新编组,尤其是要挑识字最多的士兵,全部挑选出来参加培训。组建炮兵千总部。戚千总,福山千总部就改编成炮兵千总,按照我编写的炮兵操典训练,三个月我就要看到训练成果。有没有信心?”

“卑职保证完成任务!”

没想到会是自己!戚景通强忍着激动大声回答。话音刚落,旁边的军官们都投向他的眼神,像一把把飞刀,充满着羡慕和嫉妒。

……

弘治十七年九月,紫禁城。

前不久,周太皇太后去世了。朱祁镇的妃子、朱见深的亲生母亲、朱祐樘的亲奶奶,走了。对于祖母的去世,朱祐樘悲痛万分。

这个祖母的口碑不算好,她的家族贪占、跋扈,无恶不作,民愤很大,但是在那段最危险的岁月里是她保护了他,他才有了今天。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临终之前,周太皇太后握着朱祐樘的手,说出了最后的遗言:“须念祖宗创业艰难,社稷至重,迩来水旱相仍,天下军民困苦,宜勤俭节劳,任贤使能。”

朱祐樘泪流满面,拼命点头。老人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自己的孙子才三十五岁,太祖爷三十五岁的时候还在马上打天下,永乐爷三十五岁的时候还在镇守边疆,这是一个男人最关键、年富力强的时期,他还有很多时间,应该能够把这个盛世延续下去。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在没有朱厚炜的时空里,她唯一的孙子,只剩下一年多的寿命了。历史似乎从这一刻起,进入了另一个岔道。因为朱祐樘因为没有继续服用极乐丹,每天坚持练习太极拳,倒是变得身轻如燕,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朱祐樘不仅没有早衰的迹象,去年的时候,张皇后还为他添了一个女儿,弥补了前面三个女儿相继夭折的憾事。一年多来,太子也变得乖巧了很多,自从朱厚炜送了一本兵书给他,朱厚照就一心扑在了练兵这件事上。

现在御马监的那些兵丁对这位喜爱武事的太子是又敬又怕,每天被这家伙操练得欲仙欲死。朱厚照年轻力壮,体力又好,精力旺盛,每天跟着士兵们摸爬滚打,把自己累的半死,还乐在其中。

朝廷大臣对这位喜欢练兵的太子爷也颇有非议,不过在朱祐樘的袒护下,倒也相安无事。一来二去,皇上油盐不进。大臣们总算是消停了,大家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起了糊涂。

刘健几位也想明白了,这位太子爷就是个不安分的主,不让他找点事做分分心,恐怕一天到晚就会在京城里惹是生非,甚至和混混一样在外面打群架,以前这位爷可没有少干这种事。得了,大家得过且过吧!

不过最近麻烦事又来了,前段日子周太皇太后死了,安葬她的事情繁琐又拖沓,把大臣们忙的脚不沾地,好吧,这也不算什么,生老病死谁也无法预测。

偏偏这节骨眼上鞑靼人也跑来凑热闹。这不,山西传来急报,北方边境吃紧。鞑靼攻略大同,侵略无数,边军不能抵挡,朱祐樘大为焦急,立刻传召兵部尚书刘大夏商议对策。

就在大臣们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一支队伍走在张家湾通往京城的官道上,马蹄踏踏,彩旗飘飘,冠盖如云车驾如簇。这支队伍差不多有一千好几百人,摆成长蛇阵,迤迤逦逦朝京城走来。

沿途的行人忙不迭驻足,避让到道边,纷纷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这支队伍,这支队伍非常奇怪,除了中间的三辆四轮马车别具一格,后面三十六辆奇怪的两轮马车被油布遮盖的严严实实,看不出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负责押送的一队穿着鸳鸯战袍的军兵,他们全副武装,步伐整齐,神情坚毅,行进的过程中,除了脚步声,没有任何人交头接耳,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支强军。

见到这支队伍,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个三十来岁书生忍不住说了一句:“好威势!想不到我大明有如此训练有素的强军。也不知是哪里调来的边军,竟有如此气势。”

“嗤”的一声,旁边传来一声嗤笑。这书生循声看去,只见一商贾打扮的油腻大叔笑道:“呵呵,这位先生,你可看走眼了,这可不是什么边军,边军现在一个个穷的要死,跟叫花子差不多,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气势?”

那书生被人反驳,倒也不恼,反而拱手问道:“哦,这位先生认识这支军队。也难怪,看样子先生是走南闯北的商贾,一定见多识广。学生可否请教一二?”

“不敢当”,商贾见这人气宇轩昂,隐隐透着一股威势,不像一位普通的书生。那商贾也觉得刚才有些失礼,赶紧陪礼道,“刚才无意冒犯,先生原谅则个,鄙人乃京师玉轩海鲜楼的东家,若先生不介意,在下愿意摆酒赔罪。”

“无妨,小小误会。阁下不必挂怀。这是哪里的军队,可否告知一二?在下感激不尽。”

“哦,呵呵,这支军队并非边军。此乃卫王的护卫福山营。“

“什么?我们可能,卫王帐下竟有如此强军!”那书生神情一滞,变得有些不自然。

那商贾没有注意到这位神情有异,继续往下说道:”正是卫王护军,在下经常要去福山订购海鲜,故此熟悉这支军队,啧啧啧,这支军队可训练很严,无论刮风下雨,这些军士每天都要操练。士卒也是百里挑一……”

这商人是个话匣子,自来熟,一开口仿佛打开了水闸的龙头,噼里啪啦说个没完。此时车队已经过去,那书生似乎有什么急事,拱拱手冲那商贾道:“多谢相告,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

那商贾这才住了嘴,还没来得及还礼,就见那书生匆匆上了一辆马车,很快就扬长而去。商贾见此人好生无礼,忍不住冲着马车的背影啐了一口。

……

乾清宫里,朱祐樘正在召兵部尚书刘大夏商议对策。鞑靼这次来势汹汹,边军连战连败,已经龟缩在城里不敢迎战。

接到奏报,朱祐樘呆了。他质问刘大夏,朕十多年励精图治,却换来这个,为什么?

迟疑了片刻,刘大夏终于鼓足勇气,终于说出了真相:”皇上,臣无能,虽然边军经过多次整顿,却效果很差。现在如此困境,实乃边境的勋贵将官侵吞军饷,导致士兵逃亡,战斗力下降。”

朱祐樘勃然大怒:”给朕查,着御史台彻查军饷发放,东厂、锦衣卫予以配合。哼!这次一定要查清楚!无论是谁涉案,一律拿下,朕绝不姑息!”

见皇帝发怒,刘大夏突然话风一转,继续说:”皇上,臣不敢隐瞒。勋贵侵占只是小问题,真正的大问题却是各地镇守太监和监军的勒索侵占,臣恳请皇上,只有把他们全部召回,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哦!召回这些太监,就会立竿见影吗?哼。”

朱祐樘鼻子里轻哼一声,没有继续说话。他摇摇头,目光炯炯的着刘大夏,那眼光深邃直透人心,把刘大夏看得一阵慌乱,额头上顿时冒起了白毛汗。

文官们有什么心思,打得什么主意,朱祐樘心知肚明。当了这么久的皇帝,朱祐樘太了解这帮人了。这些人没有一天不想架空自己,最近一段时间,更是变本加厉,小动作不断。

这不,边关告急,这帮人拿不出一策解当前危机,眼睛却盯上了军队。把太监召回来,换文官监军吗?以前并非没有先例。不过朱祐樘认为:文官监军又比太监好到哪里去了,太监虽然贪婪,却总算还是忠心皇帝,出了问题可打可杀。

而文官呢?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些人更加的贪婪,私心更重。盘剥底下士卒起来不择手段,贪腐起来更加没有底线。更可恶的是,这帮文官抱团,喜欢官官相护,同僚乡党相互勾连,订立攻守同盟,查办起来难度更大。还是炜儿说得对,一个国家必须两条腿走路,文武相济才是正道。

想到这里,朱祐樘冷冷的说道:“刘尚书,朕召你来,问的是如何解决山西困局,半个时辰过去了,你东拉西扯,作为兵部尚书却束手无策,拿不出任何解决问题的办法。朕想问问你,你除了让朕把太监召回来,换成文官监军,还有何良策?”

面对皇帝的质问,刘大夏背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他悲伤地叹息了一声,再不言语。朱祐樘见此人耍起了无赖。心中有气,他刚想发作。正在这时,贴身太监王玉前来报告:

“皇上,卫王殿下应召进京了,已经到了东宫和太子在一起。卫王殿下等候皇上的召见。”

朱祐樘闻言大喜,霍地站了起身来说道:“太好啦!炜儿回来了,王伴伴你快去传召,让卫王和太子马上过来见朕。”

“遵旨,皇上。”

王玉领命而去,朱祐樘重新回到座位上,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刘大夏,幽幽的说道:“刘爱卿,你是朕的肱骨老臣了,朕对你寄予厚望,今次你太让朕失望了!你先下去吧,回去好好想想如何面对山西困局,朕希望你把心思用在正事上,不要让朕太失望了。”

“谢皇上宽容,老臣告退。”

刘大夏从来没被皇帝这样严厉的训斥过,此刻已经汗如雨下,他颤巍巍的站起来,躬身施礼告退。朱祐樘闭上眼睛挥挥手,转过身去不想再看他。

刘大夏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乾清宫,外面的阳光照在他脸上,让他有些神情恍惚,皇上越来越信重太监了,也越来越琢磨不透。

那个虚心纳谏,言听计从的皇帝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皇上变化如此之大。

他心情沉重的叹了一口气,正准备离开。

刚刚走出大门,远远的就看见一群太监簇拥着两个少年向这边走来,两个少年正有说有笑,似乎聊得十分的欢畅。刘大夏虽然老眼昏花,看不清来人,但也猜得到这俩人肯定就是太子和卫王。

太子倒是天天相见,顽劣不堪让他不喜。至于这位卫王,以前没听说过什么劣迹,不过最近他在封地搞的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却在读书人中引起了极大的不满。

此人十岁就藩,拒绝朝廷供奉王府,要自己亲自经营封地。听说才一年多,卫王就把福山打理得不错,把一个穷乡僻壤变成了富裕之下,很受百姓爱戴,当地百姓甚至在供奉他的长生牌。

想到这些,他心念一动,便肃立在道旁等候。待到朱厚照兄弟走进,刘大夏上前恭身施礼:“老臣见过太子殿下,卫王殿下。”

朱厚照大大咧咧的说道:“免礼,怎么这么巧?刘尚书这是刚见过父皇么?”

刘大夏毕恭毕敬的答道:“回太子话,皇上召对,听说卫王回来了,便临时中断了。对了,卫王此次返京,可是拜祭太皇太后的么?”

刘大夏和太子说话的时候,朱厚炜在旁默默的观察这位后世毁誉参半的弘治中兴之臣。说来好笑,虽然第一次见面,但他对此人的印象不是太好。

这家伙曾经做了件让后世人深恶痛绝的事,可在这个时代却让人拍手称快,尤其是那帮读书人吹嘘的很厉害。据说这家伙为了阻止宪宗开放海禁,一把火把郑和下西洋的档案全部烧了,连郑和宝船的图纸都烧得干干净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明史》上曾经这样记载:二十二年,仁宗即位。从前户部尚书夏原吉之请,诏停止西洋取宝船,不复下番。宣德中复开,至正统初复禁。成化年间,有中贵迎合上意者,举永乐故事以告。

诏索郑和出使水程。兵部尚书项忠命吏入库检旧案不得,盖先为车驾郎中刘大夏所匿。项忠笞吏,复令入检三日,终莫能得,刘大夏秘不言。会台谏论止其事。

项忠诘问书吏谓:“库中案卷宁能失去?”

刘大夏在旁对曰:“三保下西洋费钱粮数十万,军民死且万计。纵得奇宝而回,于国家何益!此特一敝政,大臣所当切谏者也。旧案虽存,亦当毁之以拔其根。尚何追究其有无哉!”

项忠竦然听之,降位曰:“君阴德不细,此位不久当属君矣。”

刘大夏现在果然成了兵部尚书,不过明朝对档案管理的很严。极有可能是刘大夏‘旧案虽存,亦当之’这句愤语,被讹传为是刘大夏私自烧了资料。

见刘大夏和太子说不到几句,突然硬生生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朱厚炜心中奇怪,还是很有礼貌的揖手行礼:“刘大人好!本王奉召回京,的确要去祭拜太皇太后,不知大人有何见教?”

“不敢。老臣想请教殿下,听说福山被殿下治理得好生兴旺,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一年就大变模样,福山县城几近夜不闭户,虽不知是真是假,但老臣相信绝非空穴来风。殿下可否指教一二,您是如何做到的?”

“刘大人,过誉了,您都没有证实是真是假,本王何谈指教,兴许是以讹传讹呢。”朱厚炜露出淡淡的微笑答道。

刚才他就远远看着这家伙从乾清宫出来,却故意等在这里,没说上两句就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看样子他有些不怀好意。朝堂的水太深,他不想参与。

朱厚炜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老狐狸,本能的就提高了警惕,他心知肚明,这些政客做任何事情都有目的,此事绝非像表面上寒暄几句这么简单。

“殿下太谦虚了,老臣听说福山县今年喜获丰收,可见传言非虚。又闻福山县已经向户部上缴了两万两银子的夏税,开创藩王不用朝廷供养,反而向朝廷缴税的先例,老臣佩服殿下的魄力,敢为天下先……”

朱厚照听到他啰哩吧嗦,绕来绕去又不入正题,并不耐烦地催促道:“行了,刘尚书,你有什么话直说,别绕来绕去耽误事。父皇还在等着二弟呢!”

刘大夏很有涵养倒也不恼,朝朱厚炜拱拱手,问道:“老臣别无它意,只想问问殿下,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真的行得通吗?听说福山士绅告到山东布政司衙门,状告殿下在福山横行无忌,霸占民田,对士绅横加摊派,还随意征收商税,不知老臣说的可对。殿下,你太轻率了,难道你不担心得罪天下所有的士绅?”

朱厚炜还没说话,朱厚照就怒道:“混账话!这特么的是谁在胡说八道?老子抽烂他的嘴巴。这帮王八蛋,颠倒黑白……”

朱厚照一顿乱骂,直听得刘大夏嘴角一阵抽搐,这太子粗鄙,简直就是个武夫。这话是他刚刚说出来的,这分明就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不过他脾气很好,只是笑眯眯的装傻充愣。

朱厚炜止住太子的乱骂,语气缓和的说道:“刘大人,本王以为,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行不行得通,只能用事实说话。好不好我说了不算,刘大人你也说了不算,只有老百姓说了算。

我想问问阁下,你去过福山吗?你可否做过调查?刘大人,这个国家占绝大多数的还是普通老百姓,不是士绅。您出生官宦世家,恐怕没真正体验过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吧。可本王这些日子体验过!

百姓苦啊!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复一日耕种着几亩薄田,每年只有微薄的收入,养活家人都很难。就是这些人却要承担着这个国家绝大部分税赋,支撑着这个国家的运转。这公平吗?

而那些士绅呢?他们拥有着大量的土地,却凭借着功名就可以免收税赋,拥有最多的资源,却不愿意付出哪怕是一点点。这公平吗?土地兼并如此严重,那些土地到谁的手里去了,您心里不清楚吗?再这样下去,将来只会变成越来越多的土地不用纳税,如果到了那一天,这个国家还会存在吗?

唐太宗就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朝廷财政枯竭,花钱的地方又这么多,难道还对这些穷人加税,继续加重这些人的负担,把他们逼得卖掉土地,失去最后的倚仗,逼上绝路吗?刘大人,除了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朝廷还有别的选择吗?

除非你想官逼民反,加大对老百姓的盘剥。大明要中兴,就需要有健康的税收制度。能力越大,责任更大,士绅读书人作为这个时代的精英,难道不愿意为国家做贡献,只想获得而不想付出。这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我很奇怪。刘大人你很闲吗?本王记得你好像是兵部尚书吧。难道大人打算重新做御史言官,兵部尚书就管好兵部的事,难道天下现在太平了,你不操心鞑靼人入寇山西,反而操心官绅一体纳粮。

山西上百万百姓在鞑靼人的铁骑下呻呤,他们日夜盼望着朝廷的援军,你这个兵部尚书这都看不见,听不见。为了几个土豪劣绅交税,就让你如此挂怀。你的良心何在!本王都在交税,读书人就交不得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你刚才故意守在这里,是想替这些蛀虫出头吗?我真替那些读圣贤书的读书人感到羞耻。一个个天天只想着与士大夫共天下,却从来没想过付出些什么。

我父皇为了中兴大明,可以节衣缩食,把宫廷的用度降到最低。而你们呢?光惦记权利带来的好处,就没想过为朝廷付出些什么?为天下百姓减轻些负担吗?”

朱厚炜越说越气,话语越说越重。直把刘大夏被说的面红耳赤。刘大夏气咻咻驳斥:

“殿下,老臣何曾说过要替那些人出头,何曾说过就不能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真是个莽撞小子,气死老夫了。“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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