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予神塔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圆形祭台,祭台当中有一个巨大的十字架,连接着地板上的奇诡刻纹,祭台下方是一方石桌,其上依次摆放着樟树枝,念心河水和一柄连刀身都黑漆漆的匕首。这个祭台自建城以来就已经存在了,不过从来没有启用过。
祭台旁边有一个玄铁打造的笼子,足够一人站立,笼子上两根铁链连接着祭台上的石墩。
覃文轩在酆都城待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城中居然有这样一处所在,毕竟已经是鬼魂了,还要祭台干什么呢?而且这个祭台还是这么的诡异。
那日他误闯了抑神监,见到被困在里面的星辰,本打算想法救她出去,却忽然进来了两只厉鬼用铁链把她锁走了,两人又默默的把樟树叶子戴在眼睛上跟了出去。
“进去!”厉鬼力气大得吓人,一把就将星辰推进了铁笼子里,“咣当”一声上了锁,当头一块黑色的布连同整个笼子都罩了起来,文轩和方言一左一右的贴着笼子,“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啊?”祭台四周围着许许多多的原,有四肢健全的高端鬼魂,也有身体残破的普通鬼魂,整个祭台被围得水泄不通,唯有铁笼子这一角冷冷清清,覃文轩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酆都城竟有这么多鬼。
“我爹也来了!”覃文轩眼尖的发现躲在鬼影之中的覃王,还有他的心腹无头鬼,还有南覃王室宗亲全部都到了。
“难道是有什么好事?”方言激动的挥舞着双臂,“难道是可以变回人了?”
覃文轩总感觉事情不太对劲,自己的老爹看起来也是神情凝重,“星辰,你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吗?”
铁笼子里发出铁链撞击的声音,不过星辰却没有说话。
这时候城主巴巫到了,众鬼自觉的让出一条道路,年迈的巴巫此刻看起来精神矍铄,神采飞扬的,身后的两只引路鬼各自手中捧着一个铁盒子,三人走到祭桌前停下,然后又有几个人跟在一个黑衣男子身后走上了祭台。
“是墨阳王!他怎么也在?”方言惊呼到,“等等,他们要做什么?”
白黎墨走到祭台中央,两只厉鬼把他绑在十字架上,双臂双腿全都束缚在上面。
覃文轩听到笼子里发出剧烈的金属撞击之声,关心的问道,“星辰,你怎么了?”
“是白黎墨来了?”星辰的声音很小,覃文轩的头几乎嵌进铁笼子里才听清楚她说的话。
“是,不过他看起来有些奇怪。”什么时候见过堂堂墨阳王如此任人摆布,要么他不是白黎墨,要么他就是疯了。
这时候巴巫拿起了桌子上的念心河水略一施法,那水就像知道方向一样洒在了铁笼子前面,然后把樟树枝往空中一扔,那树枝就直接飞到笼子旁,稳稳的插在刚才洒了河水的地上,霎时就生长起来,枝繁叶茂,一会儿就长成了一棵小树,堪堪挡住整个笼子,这时黑色的幔布侧下,星辰暴露在万鬼面前,一时间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
一只厉鬼借过巴巫递给他的黑色匕首和方才装盛念心河水的瓷碗走到星辰面前,完全没有被星辰刻意散发的怒气所震住,手起刀落的在她手腕上划出一道口子,殷红的血液滴滴答答的落到瓷碗里,不多一会儿便接了小半碗。厉鬼端着那半碗血走到了白黎墨的身边,白黎墨眼神飘忽,望着周遭,最后目光落在那棵樟树上,星辰碰到他的目光,心神一阵荡漾,只见他低下头喝光了她的血。
三个人完全蒙了,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看白黎墨的样子,完全不像被强迫的,而且巴巫平时对白黎墨也是十分尊敬。
“他是想解我身上的法咒。”星辰想起先前白黎墨与巴巫的谈话,当时她处于发作的边缘,听的并不是很真切。
“什么法咒?”覃文轩好奇的眨着眼睛,“你什么时候被别人施法了?”
“我也不知道。”星辰自小就生活在白黎墨的羽翼之下,如果有人对她下手,只能是墨阳王府的人,而且还是白黎墨信任的人,不知怎的,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黑衣女子的身影。
巴巫一步一步走上了祭台,走到白黎墨跟前,“您是否真的自愿?”
白黎墨仰天苦笑了一下,“我还真不是很愿意,但是如果只有这个办法,我无悔。”他所想的是千年万年都陪在她身边,把以前错过的日子全都补上,但是命运始终不允,他们之间有太多阻碍,这一次容他先放手了。
巴巫没再说话,厉鬼手中的铁盒也打开了,一只盒子里装着一柄小锤子,而另一只盒子里装着五根两指粗的木钉。
“该不会是……”覃文轩怔怔的看着巴巫取出一根木钉,单手结出一个伽印,银灰色的光环萦绕在木钉上,然后对准了白黎墨的右手腕。
削尖的木钉刺到皮肤都不由浑身起鸡皮疙瘩,一只厉鬼扶着钉子,一只厉鬼则举起小锤,“当”的一声闷响,木钉刺入了十分之一,“唔!”白黎墨倒吸了一口凉气,背上浸出一层薄汗,没想到这钝痛比利刃扎心还要难忍。围观的鬼怪也忍不住“啧”了一声,有手的都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仿佛那颗木钉是钉在了自己身上。
“当当”两声锤响,木钉扎穿了他的手腕,大概因为被施了法的缘故,所以并没有流出血来。
“不要!”星辰的心也仿佛跟着被钉了一根木钉,扎得浑身都疼,“不要!”她的呼喊之声被樟树遮挡,除了覃文轩和方言根本没人听得见。
“没想到他为了你,居然能忍受这样的痛苦!”覃文轩看的双手发凉。
直到他的右手完全固定在木架上,厉鬼才换到他的左手边,而白黎墨已经脸色惨白,疼的说不出半个字。
“不要!”星辰在笼子里急得团团转,可这个笼子的材质十分特殊,任凭她怎么晃动,如何拍打,都无济于事,“文轩哥哥,你帮帮我,去阻止他!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覃文轩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星辰,自己虽然有心帮忙,可根本不知道从何处入手。
“殿下,这个…”方言指了指小樟树,“把它拔了,墨阳王就能看到星辰姑娘,他就知道巴巫根本就没安好心!”
说干就干,方言双臂抱着樟树,用力的想要把它拔出来,覃文轩抓住树冠,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上提,可除了扯下几片叶子,那樟树动也没动一下。
“让我试试。”星辰擦干了眼泪,端坐在地上,凝神结印,红色的绸带“刷”的飞出铁笼,在碰到樟树的一瞬间发出“滋”的一声就弹了回去,星辰看了看有些发焦的缎带,对方早知道她的神力术法,特意设置了针对她的结阵。
不过这一个声响却吸引了白黎墨的注意,他将头扭向那边,翠绿叶子的樟树冒出一缕淡淡的白烟,“星辰在这儿!她在这儿!”覃文轩赶紧扯下了脸上的樟树叶子,拼命对白黎墨喊到,“你不要被他们骗了!”
“这是,怎么回事?”白黎墨很是虚弱的问道,他一向信任巴巫,但他此举是何意?
巴巫对下属做了个手势,祭台下的厉鬼立刻就向覃文轩飞去,转而低声对白黎墨说到,“您知道星主为什么要留下魔族吗?”巴巫贴着他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到,“因为我们就是魔族!”
“你!!!”手腕处传来剧烈的疼痛,白黎墨怒不可遏,苍白的嘴唇因为发怒而颤抖,紧握的拳头也只能徒劳的抗争,而厉鬼们已经蹲在他脚下,准备钉第三颗木钉。这木钉最主要的作用并不是用来困住白黎墨,而是用来释放他体内的神力,成就新一代的魔尊。
“墨哥哥!墨哥哥!”星辰一次又一次的尝试施法,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他所受的苦她全都看在眼里,她心如刀割恨不能替他受了,“不要,不要!”不论是铁笼还是樟树全都跟她的神力相克,对方对她十分了解。
“星辰姑娘,你别着急。”方言依旧努力的在挖树,两根粗壮的手指刨开泥土,又瞬间恢复,“一定会有办法的!”
覃文轩一边躲着厉鬼的抓捕,一边寻找自己的老爹,刚刚明明看到他在这儿,怎么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
祭台上的仪式依旧在继续,白黎墨的神力被封,眼下就像一个待宰的羔羊,双脚也已经被固定住,最后一根木钉对准的是他的眉心。
“这可是您自愿的。”巴巫握着木钉,从厉鬼手中接过小锤,“我来送您最后一程。”
被疼痛啃噬,白黎墨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这四颗木钉处汇聚,刚才他饮的血他也明白了,是星辰的,就是为了将他的神元困在体内,死亡他并不害怕,只是从此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星辰了,他多么想再见她一面,跟她好好道别。
“啊!!!”星辰突然仰天长啸,双手长出长长的指甲,眼睛发红,强大的能量波冲断了玄铁笼子,方言始料未及,被掀退了好几步,一身红衣的星辰凌空而起,她的红色绸带碰到原,那原就立刻消失了。
“你,放开他!”红绸灵巧的缠住巴巫的手腕,用力一拉,他手中的小锤就落到了地上。
“星…星儿…”白黎墨虚弱的喊着她的名字,“星儿。”
“墨哥哥,我在这儿……”星辰扶着他的胳膊,心疼的替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那木钉根根入骨,牢牢的钉在后面的木架上,“墨哥哥,你怎么这么傻。”
“我,我没事,你别哭。”白黎墨动了动手臂带来一股钻心之疼。
“墨哥哥,墨哥哥,你别乱动。”星辰握住他的手,眼泪汪汪的,却不再落泪,“我没哭,我没哭。”
“魔尊大人,难道您要阻止吗?”巴巫满是皱纹的脸上一片祥和,“我们的族人都在等着您,难道您忘了?”
“不,我不是!”星辰愤怒的拍出一掌,掌风吹得风沙四起,却被巴巫轻松的躲过。
“您很快就是了。只要您亲手把这根木钉插进他的脑袋,对准了,他的眉心。”巴巫将木钉交到她的手上,“您忘了他背叛您把您杀死的事情吗?您忘了血瘾发作的痛苦了吗?您忘了在抑神监无助自残的恐惧了吗?这些,都是他给您的,杀了他,您就解脱了。”
“杀了他。”
“不……”
“杀了他!”
“我做不到……”
她的身体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在吵架,一个说杀了他替自己报仇,一个说不要杀他,他没做错什么,吵的她的头都快要炸开了。
“杀了他!”巴巫趁她濒临崩溃神志不清的时候,握住她的手,对准了白黎墨的额头,木钉脱手而出,直直的插在了他的眉心。
最后一根木钉入体,一道鲜艳的红色从他的眉心流出,混合着他的眼泪,蜿蜒着流到他的下巴,手腕与脚心处也开始渗出了血,顺着地板上刻的诡异图案流动,慢慢填满每一道刻痕。
“墨哥哥……我……”星辰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墨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双腿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得迈不开步子,涌向心脏的血仿佛裹了冰渣刺得全身又冷又疼。
“我不怪你。”白黎墨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只是可惜,不能再陪着你了。”
天地间风声萧萧,这几句话飘飘摇摇落在她心上,触碰到那根最柔弱的心弦,“叮”仿佛有什么东西忽然断了,拉扯着她的心不断下坠,那个人那么自负,那么强大,这个木架上的人才不是他!对,不可能是他!
香甜的味道开始在空气中弥散,吸引着万鬼全都聚在了祭台,疯狂贪婪的吸食着白黎墨的精血。
“滚!”红绸一展,落在鬼身上就好像火苗落在干柴上瞬间燃烧起来,尽管如此,可是这些鬼还是抵挡不住血气的诱惑,前赴后继,不知恐惧的爬上祭台。
星辰凤目一凛,红色的绸带陡长了数尺,像一个宽大的罩子将所有的鬼魂都罩了起来,鬼魂燃烧的噼啪之声夹着万鬼的嚎叫声响彻天地。
这是他的血,这些低贱的生物怎么配饮!她站在他身旁,把头靠在他已经冷去的臂弯,嘴角含笑的瞧着那些在火焰中挣扎的鬼魂,她的心也变得如石头一般坚硬,如寒冰一样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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