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ientation那天,苏小小跟着学长们参观大学的校园,看着那些古堡般宏伟的教学楼上飘扬的枫叶旗,忽就眼底一热,她和那片养育的她土地相隔着浩瀚的太平洋,和楚天成真的天各一方了,再不可能坐上公车跑到省医院,偷偷看他一眼。
开学后的小小忙着适应新生活,忙着补习英文,忙着上那些陌生的课程。起初她听课很费力,回家后需要一遍一遍地看资料。萧建峰心疼她,在家便要求儿子萧骏也说英文,帮着苏小小适应。
开学几周后,苏小小见到了被萧骏带回家的女朋友,一个新加坡的华裔女孩子Selena。年龄相仿的两人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她不太会说汉语,总是把“小小”叫成“萧萧”,还天真的以为她就是萧骏的亲妹子。也没有人去纠正她,因为在萧家父子眼里,苏小小就他们的亲人。
“萧萧,”有一天她睁着大眼睛看着她,“你想做自愿者吗?”
苏小小一愣,“好啊,什么样的自愿者呢?”
“这个社区有个儿童活动中心,他们欢迎自愿者带着孩子们游戏。”
“孩子?”苏小小忽然有些为难,她不喜欢小孩。
“对啊,很可爱的。”Selena天真地笑着,小麦色的脸颊泛着细腻的光泽,一口洁白的牙,浅浅的酒窝煞是亲和。
这笑甜得苏小小不忍拒绝,一不小心就答应了她。于是她被Selena带去了社区。在这里,她认识一个坐着轮椅的小男孩,美丽不可方物,病态的羸弱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坠落到人间的天使。他总是被华裔的母亲和哥伦比亚的父亲一起推来,他们努力想让他融入,想让他开心,可他只是安静坐在轮椅上,静静地聆听她弹的钢琴曲。
苏小小微笑着和他打招呼,他苍白的小脸显出一丝惊慌。她特意弹了一首孩子都喜欢的小星星,他的小手指立刻就能轻轻敲打出节拍。
“你想学吗?”苏小小坐到他身边,和蔼地看着他。
“Aloson以前学过的,只是他现在身体太差了,学不了了。”Aloson的母亲感激地看着苏小小。
苏小小点点头,抱歉地一笑,内心一丝爱怜由此而生。自此,她给予他最多的关爱,这个小听众虽然很沉默,却每到周末就如约而至,像两人之间有了种默契。
*
寒冷的冬季在一个明媚阳光的午后,总算退去了满地白雪。苏小小避开那些融化的雪水走在去车站的路上,突然远远看见站台上一个少年,长身玉立的身影,像极了楚天成,她快步朝他走去,未及看清,他却踏上了一班缓缓而来的公车。
苏小小望着那远去的公车,心忽就一空,她对他竟是如此地想念。恍惚间她已经和他分开了小半年。人间四月天,N市应该早已暖风和煦了吧。她望向那蓝得透亮的天,幻想着天成的笑颜,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她多想嗅到他的气息,淡淡的酒精棉的香气,干干净净的……这个世界上她只深深爱过两个人,十六岁那年遇见的哥哥和楚天成,可惜都不等她反应,两人就都已走散了。
她记得新年那晚,武达康特意开了瓶红酒庆祝,破例也给她倒了半杯,酒过三巡时,她曾问他,“武叔叔,您不后悔吗?”
他笑笑,“傻孩子,你妈妈过得好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您还想念她吗?”
武达康握着酒杯,轻轻地晃,年轻时所有的奢望都付水东流,可感情却沉淀下来,在心里窖藏,日久弥香,只能品,再无言表达。他笑笑,“现在年轻人的感情再不像我们那辈人了,快节奏的生活让感情也成了速食文化,再没有那份非你莫属的执着。”
非你莫属……
~~
楚天成半夜突然醒过来,心里空落得想哭。他做了一个梦,梦见简夕蹲在小院落的香樟树下,突然就下起了雨,他忙跑去叫她,她站来,长高了好些,不再是那个小姑娘,抬头间,他惊讶地发现那张望向自己的脸,竟是苏小小的面庞。雨水打湿了她乌黑的长发,那双大眼睛也被打湿了一般,羽睫沾染着细小的水滴,忽闪。
她突然扑到他怀里,“天成哥哥,你怎么才回来?”
他激动地伸出手想要去抱紧她,可手却一空,就这样醒了……
窗外雨水打着窗棂,开春了,这也不知道是第几场春雨,竟然下得如哭泣的孩童。
*
“走,我带你去吃家小馆,前些天和几个弟兄去过一次,绝对正宗的川味。”展元均边收拾挎包边打量楚天成,他看得出他为了苏小小,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
楚天成随意擦了擦脖子上流淌而下的汗,收了篮球,“就依你。”他现在对吃已经失去了兴趣,吃什么都一样,她走后,他对周围一切的感知力都有些麻木了。
菜上桌时,展元均要了酒,先替楚天成斟满了一杯,自己也倒上。
“你不是不让我喝吗?”楚天成一笑,疑惑地看着他。
“偶尔小酌。前段时间,你心情不太差,喝酒就伤身了。”展元均说得像模像样。
“你就比我大两岁而已,”楚天成两指捏起小酒杯,“别搞得跟个长辈似的。”
展元均一个制止的手势,“得,别说了,先走一个吧。”
两个男人一碰杯,干净了小酒杯中的酒。楚天成一砸嘴,一丝苦辣,他很久没喝了。
“天成,忘了她吧……考虑考虑你身边的人。”
楚天成一愣,原来展元均是来说这事的,“身边的人?”
“啊……你身边那么多医生啊,护士啊……”展元均玩笑着。
“你是想说安如吧。”楚天成看着他遮遮掩掩的样,一丝好笑,“她找你了?”
“没……”被楚天成那么盯着,他实在无法否定,“没说啥……安大夫哪里不好啊,高学历,好家庭,漂亮,对,你们又是同行。关键是人家对你一片痴情啊。”
“说完了?”楚天成慢条斯理,“你收了人家多少好处费啊?”
“不是,”展元均一急,“真的,我真是觉得人家姑娘挺好的,你为啥就那么看不上眼呢?”
“她是挺好,”楚天成夹起一筷子菜,“可不是我的菜。”
“你的菜都凉了。”展元均不满。
楚天成突然就住了筷子,看着他,“人走了,不等于茶就凉了。”
“你就作吧,成天弄得自己苦哈哈的,”抱怨一句,又不忍,回头又劝一句,“人生苦短,不高兴是一天,高兴也是一天,别总把日子往苦里过嘛。”
“那你觉得怎么过不苦啊?”
“你的眼界得放开些,天涯何处无芳草。多年后你再回头来看,这算什么啊,沧海一粟。”
“弱水三千,只饮一瓢。”楚天成自己续满了酒,刚要喝,却被展元均压住手腕。
“这一瓢你若喝不着,还真能把自己渴死吗?”
楚天成自嘲一笑,“那我就等等吧,反正我等习惯了……”
“你还等什么啊!”展元均不满,磨磨唧唧的,一点也不像他认识的楚大夫,“人家搬家,辞职,换号码,不就是不想要你找到嘛!”
这话重重砸在楚天成心窝里,这些日子好不容易舒缓了几分的难受,没由来的一下又翻涌上来,“你就不能说点好听得吗?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展元均看着他,心疼,都快忘记他最后一次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大半年来愈发的沉寂内敛,话更少了,就常和他打打球,累了好回家睡觉。他是医生,不敢多喝酒,怕受酒精影响,将来手抖,做不好手术。
实在看不过眼,展元均叹口气,“好听的有。你要听,我今天就给说你一样。”
楚天成一惊,“你有小小的消息了?”
“不是,”展元均从衣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屏幕,翻找几下,递给楚天成,“你自己看吧。”
那是一条短信,苏小小发给他的。
——展大哥,我知道你是天成哥的好朋友。他身边的朋友,我就只有你一个人的手机号码,所以我冒昧地发给你。天成哥是心思重的人,也不愿意和人多叨叨。工作又特上进,凡事做到精,个性执拗,尤其是对感情。请你今后多关心他,陪陪他,劝劝他,让他多休息,注意身体。别告诉他我发了这条信息给你,我对不起他,只希望他好好的。
时间是一月五号,早上的8:15。
楚天成的手抖,小小,为什么在和他分开了一个月后,突然发了这么一条信息给展元均?
“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展元均一脸无辜,“她不是说了不让我说嘛。”
“你怎么那么听她的话?”
“不是,我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怎么了……”展元均很是无奈,“那天吧,我刚好开车上班,到单位一看,吓我一跳,我赶忙就回拨她电话,结果她手机已经关机了。后来我打过多次,一直就没打通过。”
“所以你小子后来一没事儿就约我打球,吃饭,看电影?”楚天成看着他。
“……啊。”
“你怎么那么听她的话?!”
“……啊?”展元均样子有点傻,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
楚天成没绷住,漏出一声笑。
展元均一晃神,太不容易啊,大半年了,没见他这么笑,那姑娘真算是个人物啊,走了那么久,留得一句话,都能让他笑一下。
“吃饭,吃饭,”展元均忙不迭地将盘子往他面前送,“多吃点,你都瘦了。”
“你都快成我妈了。”楚天成夹了一筷子菜吃起来,不知道为何他心里活泛了一些,小小是关心他的。短信里的那些话,不像是文字,倒像是她站他面前,一本正经的嘱咐着他,似乎他好好的,她就安心了。
“回头把这条短信转发给我啊。”
“啊,啊,好,好。”展元均笑,“你还别说,她真是了解你,句句都一语中的。你说说好好的,你们怎么就……”他自知失言,忙打了嘴,“吃菜,吃菜……”
可这话楚天成听进去了,这孩子深刻地了解他,关心他,就算不爱他,也没把他当外人。之前没看到这条短信,他不觉得,现在突然回过味来,似乎那荒唐的一夜后,一切都变了,它就好像一个活生生的转折点,让人觉得尤为突兀。
“元均,”楚天成突然看着他,“你说她不联系,会不会有什么苦衷啊?”
展元均一嘴的菜正嚼呢,听他这么一问,想了想,“人家都说姑娘心思细如针,我猜不透啊。不过呢,从她发了这么个信息给我,然后就关机了,我琢磨着,她应该是离开N市了。”
走了?也对,应该是和严樾一起离开了。想到离开,此刻倒让天成想起一事。他从兜里掏了把钥匙出来,递给元均,“这是我家的备用钥匙,你拿着。我要出差几周,家里有盆栀子花,帮我照看一下,隔四三天土干了,浇点水,死了,你就瞧好。”
“好,知道了,你的宝贝。”展元均收了钥匙答应,“我也甭问了,肯定又是小姑娘喜欢的东西。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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