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成带苏小回病房,她才发现床头柜上多了一只保温桶,漂亮的橄榄绿色配着钢灰的盖,崭新的发亮。小小心里微微一惊,难道是他特意去买的?天成已经打开了盖,热腾腾的饭香立刻让她心头一暖,俗话说吃饱不思乡。三天滴米未进,现在的小小有种还俗的感觉,她到底是没慧根,脱离不了这人间烟火。小小嘴里干咽两下,眼巴巴盼着那碗递到她面前的粥,捧过来仔细端详,原来盖子翻过来是个小碗的形状,设计精巧别致。饭粒儿在碗里吸饱了水,白白胖胖,莹润透亮,清香四溢的热气都舔到了她的小鼻尖上。其实,不过是碗极其普通的粥,她却迫不及待挑起一小勺,等不及吹凉就往嘴里送。
天成看得一笑,“慢着点,别烫着了。”
苏小小可顾不上,一口接一口。忽然觉得鬓角垂下的发丝被一只皙白的手指轻柔地别在了耳后,抬眼就看见天成含笑意的眸子,满满的宠溺,让她心念一动,一份不知如何表达的感激溢满潮热的眼眶。可还没等她开口,他倒先安慰起她来了。
“小小,下午的事你别太伤心,等你病养好了,再和他好好解释解释,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苏小小反应了一秒才明白他是误会了,她的泪光还真不是为了和赵世勋的分手,这样想想她可真够没良心的,分手对她来说是卸去了心理的包袱。当你收取了你不愿收取的厚礼,其实心里的负担更重。但她没说破,她也无从说起,于是岔开话题。
“天成哥哥,在安大夫之前你曾经爱过什么人吗?”
楚天成看着她瓷白的牙咬着小勺尖,一脸认真劲,心里颇为震惊,她第一和他谈论感情的私话,“为什么会这样问?”
“我说是直觉,你相信吗?你的眼神让我觉得里面还有一个人。”
有那么明显吗?天成淡淡一笑,那笑与其说是无奈还不如说是悲凉,他静了好一会才轻轻说:“你怎么定义爱的?”
“……”
“小时候对玩具的渴望是一种喜爱,对妹妹的责任感又是一种爱,分割不去的亲情当然也可以称之为一种爱,还有那种长长的思念和等待,这么多种爱……你问的是哪一种呢?”
小小惊异,现在的医生都这么文艺了吗,“我说的爱就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爱慕的情感。”
楚天成透过病房昏暗的小夜灯怔怔地望着小小,“爱慕,对,那是当然,……,在一个女孩子身上我曾体会过所有的爱,……”
小小眼里惊涛骇浪,她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半响她才喃喃:“那你为何还和她分开?”
楚天成深深叹了口气,“她的世界我暂时还去不了。”
这声叹息直惯小小的心脏,所有的自持莫名崩塌,眼泪一下就涌出来,那种难受的滋味翻江倒海。生死别离,曾经的他或许也已经丢下了她,因为他一直没来兑现他的承诺……当年心理医生就一遍一遍地强调,接受事实。那么多年的等待,那么多次在静夜里醒来时心空空如也的寂寥一触即发,她的泪覆水难收。
这一哭,哭得楚天成慌了神,经历过无数多台复杂的手术,他尚可镇定自若,经历过多少患者家属悲怆的抢天呼地他也只能默默接受,但小小压抑地轻泣,低垂的眉目,梨花带雨,微微颤抖的肩头却让他六神无主,他也真是!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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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那年秋末,他放学回家看见院头香樟树下的三个孩子,一个是周戈,蹲在地上,一个是副参谋长的儿子萧骏,他抱着个瓷罐站在一旁,还有一个就是简夕,斜阳的余晖越过院门刷在她瘦小的背脊上,让那小身影晕染上透明的微光,可那肩膀在微微战栗,他一惊走过去,发现她真是在哭泣,抽抽搭搭,泪流过的脸颊浸蚀了,如皴了般丹红,伤心的模样让他不忍直视。他眉头一皱,看向一旁不敢动弹的周戈,一把将他提起来。
“你又欺负妹妹,是不是?”
“没有!我哪里欺负她了,她自己哭的,哭老长时间了,劝都劝不住,不信你问她!”
他忙蹲下身握住简夕两只细小的胳膊,焦急地询问:“夕夕,怎么了,为什么哭?快告诉哥哥,谁欺负你了?”
那孩子哽咽着说不出话,看见他反而愈加委屈,眼泪雨点般吧嗒吧嗒滚落在他衣袖上。
“天成哥,可能是怪我,”一直没说话的萧骏小声说:“刚才夕夕看见我抱这个出来,就问我是什么,我说太阳好,带妈妈出来晒晒,她在家好久没晒太阳了。然后,她就……”
他猛地看一眼萧骏手里的罐子,这才意识到那是他妈妈的骨灰。萧参谋长思念夫人,一直没让骨灰下葬。他心里一酸,忙抹掉那孩子脸上的泪,努力笑着安慰她,“夕夕,哥哥告诉你啊,其实亲人不会走的,他们的灵魂一直和我们住在一起……”
那孩子抬起红肿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泣不成声地问:“那……骏哥哥的妈妈……为什么……不说话。”
“她会说的,骏子睡着了,她就来陪他说话了……”
“是的,夕夕,我晚上常梦见妈妈带我玩,给我讲故事。”萧骏懂事地附和。
“真的吗?”
天成坚定地点头。
那孩子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那我去拿点桃酥给阿姨,阿姨爱吃……”
他看着她飞也似的跑回家的小身影默默出神,就听见周戈一句嘟囔,“你不是无神论嘛,昨天还骂灵犀迷信是迂腐,今天怎么就改信仰了?”
天成瞪他一眼,“周戈,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刻舟求剑,毫不变通,那才是迂腐!”他随手在他后脑上拍一巴掌,反正灵犀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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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孩子怎么也那么易感伤呢,楚天成无奈,分明那个更伤心的人应该是他,现在倒要他来安慰她了,“小小,爱我们的人可能怕离我们太远,换种方式和我们在一起,他们选择住在我们心里了。”
苏小小噙着泪,默默点头,用手背抹去脸颊上清长的泪痕,自嘲道:“世勋说得对,我就是个别扭矫情的人。”
楚天成接过她手里的碗,“很多时候是因为自己不能容忍了便这样说,并不是你不好。”
天成走后,温暖的粥在小小胃里发酵,总算让她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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