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少女曾带给老人惊讶一样,唐若蓝在老人说出她的身世之后,也顿时陷入了深深的震憾之中。
虽然唐若蓝的确是唐啸天的掌上明珠,但她自幼在蜀山长大,一直待在李忘机身边从未下过山,除了蜀山之人,其他人又怎么可能知晓她的身世。
何长安见少女这般神态,淡淡一笑,直直的望着屋顶,缓缓念起一首诗来。
“冉冉玉魄东方开。”
“伊人款款逐影来。”
“镜池蜀山铁索路。”
“那年春夜问剑台。”
片刻的沉默之后,唐若蓝低下螓首,轻声问道:“老爷子,你一早就知道了?”
“不。”何长安轻轻摇了一下头。
“那你是什么时候猜到我的身世来历的?”唐若蓝很是好奇,抬头追问道。
老人狡猾的笑了一笑:“你问我问题的时候,知道玉女峰一战之后,那小子最终带走了我一件最珍贵的东西的人,并不多,蜀山的典籍中,也不可能有此记载……”
“再加上你手持玉魄,还能拿出回天玉露丸……”
唐若蓝已被老人的睿智深深折服,她轻轻的点起头,附和着老人的说法。
何长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虚着眸光,继续娓娓言道:“回天玉露丸为当年丹王孟夫子所练,十年磨一剑啊,孟夫子练了一个甲子,一共才练了三颗,其一在蜀山,那是当年李忘机为救你母亲月璃仙子,在昆仑墟上剑折群仙,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夺得了这天下第一剑仙的名号,也如愿求得了回天玉露丸,只可惜……,他载誉归来之时,佳人已去……”
老人颇为感伤的闭上双眼,轻轻摇了摇头:“李忘机为此,一夜白头,性情大变,从此少言寡语……”
“而你,居然能手持如此重宝,呵呵……”
何长安话到此处,突然一笑,颇为遗憾的说道:“可惜了啊,如此重宝,居然让老头子我给吃了,真是暴殄天物啊!”
“老爷子言重了。”
唐若蓝闻言,赶忙回道:“晚辈虽是年幼,不太清楚当年往事,但老爷子对蜀山有着大恩,晚辈却是知晓的。”
“哦?你知道什么?”老人有些好奇。
“蜀山典籍上曾有记载,当年仙魔大战,蜀山率领众弟子前去昆仑支援,却不想黑炎魔凤诡计多端,居然暗派精锐攻打蜀山,眼看蜀山就要遭遇灭顶之灾,是老爷子你,一壶清酒,一把刀,将万千妖魔挡在了蜀山脚下,任凭妖魔凶狠,来势如潮,老爷子你始终没有退后半步,更没有任何一个妖魔能接得下老爷子一刀,从此传为佳话,青史留芳。”
老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眼角已是有泪光闪烁,而后,老人突然话峰一转,戏谑说道:“你呀,少看那些典籍里胡吹乱编,实话告诉你,其实当年老夫看到那成片成片的妖魔,喊打喊杀的冲过来,这腿啊,是早就被吓软了,想跑也跑不动,那些妖魔呢,又一个劲的往上冲,老夫也是无奈啊,就只得提起手中的黄金错刀,左一刀来,右一刀,老夫当时也是吓破了胆,不得已只能不停的喝酒,给自个儿壮壮胆子,结果就喝醉在那儿了,最后,那些妖魔是怎么就退了的,老夫也不知道。”
老人这番调侃之词,令唐若蓝也是忍不住跟着大笑起来。
“老爷子,你可真有趣,别人都是生怕给自己摸黑,希望名留青史,有一个光辉形像,你呢,还倒过来自个儿给自己摸黑,那有你这样的,你这是要乐死我吗?”
二人一番开怀大笑之后,老人的神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令唐若蓝顿感意外,无所适从。
片刻的沉默之后,何长安无比悲切的说道:“老夫在昆仑最后的封魔之战中,同样是受了重伤,真灵逸散,法相俱碎,还能活到现在,也是奇迹,而那些在九天之上的诸神,又何曾有过半分悲天悯人之心?”
“老夫当了英雄又能怎样,救了这天下又能怎样,老夫的掌上明珠最终还是走了,老天,不开眼啊!”
唐若蓝一楞,立即意识到老人话中有话,她赶忙追问道:“老爷子此话是何意,难道仙魔大战之后,还发生了什么?”
“唉……”
何长安重重的叹了口气,侧头过来,深深的凝视了少女一眼,说道:“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老夫也不想再提旧事,老夫现在只希望小伍能平平安安。”
唐若蓝顿时会意了老人话中的意思,他改名换姓叫做何长安,只是希望能保罗小伍一生平安,而他带着罗小伍隐姓埋名,这背后必定还有很可怕的隐情,只是老人既然不愿再提,少女自然也不好再多追问。
心念至此,唐若蓝也不禁在心中生出了一份哀伤,而她也终是明白了老人为何会对罗小伍这般好了。
唐若蓝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来自内心的感叹:“老爷子,你对你家小伍,可是真好。”
“可是你一世英名,为什么你教出来的徒弟,却是像块木头一样呢?”
说到罗小伍,老人顿时喜笑颜开:“你说小伍啊,小伍那不是笨,那是心地纯善,我告诉你啊,小伍这孩子可好了,他会做饭,会洗衣服,为人实在本份,还有,你别看他平日里和我没大没小的,其实他可孝敬老夫了……”
“好啦!”
唐若蓝打断了老人的自卖自夸,嘟起小嘴,作起一副生气的模样说道:“你还说他不笨,他连我女扮男装都看不出来。”
“小伍那是涉世未深,没有坏心眼。”老人赶忙为罗小伍出言辩解。
“你老啊,就别为他操那份闲心了。”
“我能不操心吗?”老人说着说着,已是快哭了起来:“老头子我没多少时日可活了,小伍这孩子打小就心地善良,不懂世间的人心险恶,我怕他……”
“哼,那你是赖上我了,是吧?”唐若蓝气鼓鼓的将头侧到一旁,双手抱胸,一副生气的模样。
何长安见状,将头捂进被子里大哭起来,看得少女直叫心酸,她心一软,没好气的说道:“好啦,别哭了,我答应你,以后帮你照顾他就是了。”
老人闻言,破涕为笑,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那你是答应这门亲事了?”
“谁答应了?!”
唐若蓝急的跳起脚来:“我只是,我只是答应你今后会帮你照顾他,可没说要嫁给他。”
何长安见此情形,故技重施,复又大哭起来,这一次他哭的更加伤心,边哭还边诉道:“老头子我不活了,小伍的媳妇不要他了,老头子我不要活了……”
“唉……”
唐若蓝深深的叹了口气:“好啦,别装了,我答应过你,会尝试着和他相处,但是……”
“你老要和我约法三章,答应我三个条件。”
“好,老夫答应你。”未等少女将要求说出来,何长安已是迫不及待的重重点头。
唐若蓝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眼前如顽童一般的老人,她亦真心没辙,少女略作沉吟,伸出一根手指,轻声说道:“第一,你不许悄悄告诉小伍,我是女扮男装,我也不会告诉他,关于你的秘密。”
“好,这个好办。”
“第二,今后你不准再用法力,一丁点都不行,就做回你以前那个没用的何长安。”
“嗯,好好。”何长安连声应到,眼角已是湿润。
老人明白,少女这第二个条件,其实是希望他能活下去,而且是尽量活的久一点,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若还要勉强运用法力,就算再有一颗回天玉露丸也难再救活,但即便不用,他的人生也已走到了尽头……
“第三嘛,我暂时还没想到,等我想到了,我再告诉你。”
“好,我都依你,只要你愿意和小伍在一起。”
唐若蓝冲着老人做了个鬼脸,大为不悦的问道:“老爷子,你那个宝贝孙子,像块木头一样,要是他不喜欢我,怎么办?”
“那小唐唐,你可要加油啊!”
何长安做起一本正经的模样,就像那热心之人一般,如此说道:“世人都说,男追女隔着山,女追男只隔层纱,所以,小唐唐,老夫我一定会帮你的!”
唐若蓝闻言,虚起眸光,咬牙切齿的回道:“老爷子,你这么耍无赖,真的好吗?”
“这哪能叫耍无赖呢?”
“感情的事,就算是耍下无赖,那能叫无赖吗?”
“哼!老流氓!老无赖!”
见老人如此耍流氓,唐若蓝顿感生气,她气冲冲的推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罗小伍早在外面等的心急如焚,他听到屋内一会儿传来欢笑,一会儿又传来哭声,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又不敢破门而入。
就在罗小伍实在忍不住想靠到门前偷听之时,唐若蓝气冲冲的推门走了出来。
罗小伍一惊,赶忙出言问道:“若蓝,我师傅他老人家没事吧?”
“他死不了!”
唐若蓝还在气头上,她向着罗小伍大吼了一声,便不停的念叨着,向庭院走了过去。
“老流氓,老无赖……”
“这是怎么一回事?”罗小伍挠了挠头,看了一眼唐若蓝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却是不明白她在生谁的气。
“师傅,你没事吧?”罗小伍突然回过神来,赶忙向着房间冲了进去。
何长安坐在床边,一脸慈祥的看着少年,淡淡回道:“老夫没事,就是有点疲累。”
“师傅,是我错了。”罗小伍突然向着老人跪了下去。
“快起来,你这又是怎么了?”老人心疼的将少年扶来站起。
“原来你老人家这么厉害,亏我还一直以为,你就是个邋遢无用的糟老头。”罗小伍说着,已是流下了懊悔的眼泪。
“唉……”
何长安叹了口气,眼珠一转,故作神秘的在少年耳旁低声说道:“小伍啊,老夫悄悄告诉你,其实刚才那一下,是老夫拼了老命,硬装出来的。”
“什么?”罗小伍眨了眨眼睛,却是没听不明白老人的意思。
“意思就是说,老夫存了一辈子的法力,都在刚才那一下,就全部用完了,现在老夫是一丁点的法力都没有了。”
“什么?你都没给我留点?”少年有些生气。
“嘘~~~~!”
何长安做起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小声点,别让小唐唐听见了。”
“小唐唐?”
罗小伍一脸茫然的看着老人:“你怎么又叫别人小唐唐了?”
“那不是重点。”
“你看啊,别人小唐唐是从蜀山来的,蜀山是什么地方,那是出剑仙的地方,你师傅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也不能给你丢脸吧?”
“嗯。”罗小伍轻轻点头附和着,觉的老人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何长安见时机已然成熟,他用一种极其诱惑的声音向罗小伍说道:“小伍啊,你不是想学剑吗?”
“嗯。”少年的眼中顿时放出了光彩,他重重的点起了头。
“你看小唐唐的剑法怎么样啊?”
罗小伍一楞,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唐若蓝那御使万千剑雨的剑法,在他脑中,只有这么一个词能勉强代替。
“漂亮!”
何长安见状,微笑着点了点头,语重心长的说道:“知道漂亮就对了,哪你想不想学啊?”
“想!”自然是想,这是少年心中一直以来的夙愿。
“既然你想学,那你就去求小唐唐教你,记住,一定要死皮赖脸的求,她要不教,你就跪在地上不起来,她要是打你骂你,你不许还手也不许还嘴,直到她愿意教你为止。”
“啊?这样不好吧,老爷子。”罗小伍嘟囔着嘴巴,虽然他是非常想学剑,但老人教他的这种方式,却是让他无法接受。
“有什么不好?”老人做起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淡然回道。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