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年纪小的时候都比较好哄,长大后才会慢慢变得狡猾,也变得聪明。风天阔将虎子哄着睡着之后,一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的靠着墙躺着。
他看着虎子年幼的脸庞,只感觉离自己好远好远,他只不过十六,虎子八岁,两人相差八年,他却觉得看着虎子像看着自己的孩子。
长大这种事情,让人别无选择。少年起身,深吸口气,给虎子小小的身子盖好被子,擦干净他眼角的泪花。他知道虎子未必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见多了死人,就算是孩子也会多长几个心眼,可这不是什么坏事。
他走出房间,看着依旧等在外面一脸关心的母亲,忍不住的露出个发自内心的笑脸。
“娘,有你真好!”风天阔的心中轻松了许多,一个人有人分担自己的忧愁,从来都是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花静走过去,拿手摸摸他的额头,松口气后才开口:“小风,有些事本来该等你休息好再告诉你,可是我觉得你已经长大,第一时间告诉你才是对你最大的尊重。”
风天阔皱眉,心中却有几分喜悦。对于一个少年来说,没有什么比父母认为他长大更让他高兴了。
“你的师门玄一道现在所有的中品高品道长都在跟妖族战斗,道观里现在没人。”花静有些尴尬,也有些难以为情的继续说着:“所以,我和你父亲决定,送你去大夏国都,去加入真正的道门求学。”
少年有些茫然,这是好事,为什么母亲脸上会是这样的表情呢?
“本来是不应该对你说实情的,可是你现在的样子很成熟。”花静闭上眼,有些难过,有些欣慰的继续说着:“所以我跟你父亲商量了一下,还是告诉你真正的原因吧。”
“什么原因?”少年直接开口询问。
“对不起啊,小风。”花静没有说原因,而是迟疑一下,眼里浮起几分泪花:“我跟你父亲,也都没办法啊。”
“娘,这不是办法吗?”少年伸出手,迟疑一下后擦干了母亲的泪花,笑着开口:“这不是有我吗?有我能做的事情这就是办法,不是吗?”
“苦了我的小风!”花静再也忍不住的一把将少年抱在了怀中。狠狠的抱着他。
少年的手脚有些僵硬,有些迟缓的拿手拍着母亲的后背,慢慢的拍打着,安慰着哭泣的母亲。
花静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她自己擦干眼泪,将怀中的儿子放开,破涕而笑:“让小风看娘的笑话了呢。”
少年摇头失笑。
“让你去大夏国都加入道门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座人质。”花静有些担忧的看着少年的脸色,继续解释着:“春州雪灾严重的很,来年更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情景。你父亲是花城城主,是春州仅有的七座大城之一。将你送到大夏国都。应该可以争取一下大夏的救援。”
少年抬头看看母亲,脸上浮起个笑容:“娘你不必担心,我见过很多死人,如果受点委屈,受点嘲讽,就可以让更多人活下去,那是好事,不是坏事!”
只是花静听着扭过了头,她宁愿儿子现在是大吵大闹的发脾气,也不愿意看见儿子这么懂事。
“娘,可是从春州一路到大夏国都,这一路有数万里之遥,就算是一切顺利,我至少也要走上两年。能来得及吗?”少年不太理解的问着:“这么长的时间,还有意义吗?”
“态度,就是意义。”花静沉默下后开口:“你不用到了大夏国都,你只要出了春州,走向了大夏国都,就是我们春州的态度,就是意义所在,你在哪里根本不重要,你走了多远也不重要……”
“娘你不要难过,多大点事。”少年的脸上没有丝毫的难过,他平静的看着母亲开口:“我很高兴能做这件事情!真的很高兴。”
他看着母亲有些不解的样子笑的很轻松也很自在:“我想,不只是我,任何一个男人,包括父亲,包括那位虎爷,如果觉得自己吃点苦就可以救人,就可以让很多人有机会活下去,他们肯定会去做这件事情。什么难看?尽管难看,什么辛苦?尽管辛苦!”
一个真正的男人从来都不怕难看,不怕辛苦,怕的是没用!
花静现在是又难过又骄傲,又欣慰又担忧。她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甚至只能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做父母的最大失败就是对孩子的一切都再无无能为力了,可是花静她是自己将孩子推出去,让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承担那些他本不该承担的事情。
“娘,若是人质的话,不会就我一个人对吧?还有别人吗?”少年在沉默一会之后,脑子开始活跃:“大舅家好像也有个差不多岁数的女儿。她也一起去?”
花静沉默下,摇头:“她不去,她跟沙洲的州主家的孩子要定亲了。”
少年的眼睛瞪大,他小时候曾见过那位姐姐,可爱的圆脸蛋他一直都记得,他还记得小时候母亲每次说起那个姐姐都会说娶媳妇要娶那个姐姐那样的女孩!
“不止是她。叶城的老赵家的儿子,去了马家当上门女婿。果城的李家的闺女,去了白家,当了一个少爷的小妾。”风烈的声音忽然响起:“春州现在的局面,比你以为的更艰难。”
少年看向一边忽然出现的父亲。
风烈朝他点点头,脸色有些严肃:“现在春州的问题是有钱也花不出去,所有有头有面的人家有的在求生,有的在求死。你母亲不好意思说,我不怕丢脸,与其说是把你送到国都去当人质,实际上可以说是为你找一条活路。留在春州留在花城,很可能是死路一条。”
“春州的局面真坏到了这种地步?”少年难以置信的开口。
“那些东西你不懂,我也不跟你说了,现在的情形是你必须尽早的离开春州,让你做人质的事情,我早就上报朝廷,但是朝廷根本没有回应。”风烈有些难堪的捏下脸,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所以你根本不算是人质。”
少年的脸上控制不住的抽动几下,他的脑子疯狂的转动着,好一会才开口:“那,就仅仅是为了安稳人心对吧?”
“没错。安稳人心!人心定了才能活下去更多的人。”风烈拍拍少年的肩膀:“原本我准备强行将你送出春州的,现在倒是有了别的机会。”
“强行?”少年抓住了重点。
“春夏两州的交通渠道已经被全部封锁。”风烈看着少年开口:“大夏已经彻底封锁了春夏两州的所有情报,我不知道大夏要干什么,可是现在你有了另一个机会。”
少年沉默,看着自己的父亲不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做。
“否则的话,就只能在这里等着,看我能不能找到机会,派人将你强行送出春州。”风烈看着少年认真说着:“你娘,就算是到这地步,也盼望你心里好受一点,可是我是男人,我知道,在这种时候,越是残忍越是真实,才是对你越好。”
风天阔没有说话,他只感觉自己的全身都在发热,却又是全身都在发寒。
就好像是一壶他从没喝过的烧酒,从喉咙一下直至他的心头一般。
“什么机会?”少年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会如此沙哑。
“那个剑修,那位虎爷。”风烈平静的说着:“找到他,无论用什么办法,跟在他身边。”
“他若真有那种地位,怎么会……”
“你不用管他在做什么,他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什么,你要做什么!”风烈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神却像在看着平时的收下一般:“再跟你说一次,你不用管他在做什么,他做什么根本不管你的事情,你要做的事情,就是跟在他身边,如果你要问为什么必须跟在他身边,我可以告诉你,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是剑宗的人,只要你跟在他身边,就算是春州没救,我和你娘都不会死!”
有些话的说法不同,让人的感觉就会彻底不同。
少年看看旁边的母亲,他知道如果这句话让母亲来说,母亲的说法肯定是为什么了春州的所有人,让他委屈委屈自己。
可是这话换了父亲来说,却是如此的直接和现实。
“我……”少年想说我答应。只是他只不过说出一个字,就觉得自己有些说不下去。他以为自己可以坦然的接受那些屈辱,他以为自己可以承受那些责任,只是别说是去做了,就算是说出口,都很艰难。
少年知道自己没得选,只怪他爹将话说的太残忍太现实,让他想要低头都有些说不出口。
“儿子,这是父亲教给你的第一课,也是最后一课,甚至是唯一的一课。”风烈拍着眼前少年的肩膀,语气有些意味悠长:”我一向与你不太亲近,因为我不知道我自己的一生是对是错,是好是坏。很多次,我都想教给一些我的人生经验,可那些经验,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对是错。”
“你是我的儿子,我盼望着你好,可是我能做的,跟无数父母一样,都只是盼望你能过得好。”风烈的脸上有些疲惫:“在今天,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人如果为了自己的家人做事,那一定是对的。”
风烈转过身,不让儿子看见他眼中的泪花和脸上的抽搐,语气依旧平静:“一个儿子,为了自己的父母,吃点苦,受点委屈,应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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