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有开灯,黑黢黢的。
一片黑暗中,穆正尧坐在沙发里,“啪”地一声又点燃一支烟。随着他吸烟的动作,指间那一点火红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明明又暗暗。
从苏芜那里回来,他就一直坐在这里抽烟,已经足足有两个小时了。
夜已经深了,他却依然了无睡意。
他搬来这里已经十多天了。他知道,苏芜对他有着很强的防备心,甚至有些怕他。可是能怪得了谁?谁让他自己的出场方式不对,吓到了她。
所以,他搬来这么久,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让苏芜知道她的新邻居其实是他。
他每天站在阳台上,看她骑着电动车准时早晨八点从楼下经过,晚上九点又准时回来。
可是昨晚,他站在阳台上一直等到十点,还是没有见到她的影子。他担心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拿了钥匙便想去寻她。
谁知,刚出了门,就听见楼下传来了她的声音。
他怕自己再次吓到她,本来想转身折回去,谁知在这时他居然听见了那首久违的儿歌:
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一直没有眼睛,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女孩儿轻灵又略带紧张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他浑身一震,僵在原地,双腿再也迈不开步子。
这倒并不是因为她唱歌有多好听,恰恰相反,一首如此简单的儿歌,她五音不全,唱的根本不在调上,甚至连歌词都唱错了好几个字。
可是他的整颗心都随着她的声音轻轻颤抖,仿佛每一个音符都落在了他的胸口上,跌进了他的心里。
他缓缓转过头,望向楼梯口,眼眶发酸。
这声音、这曲调,就连她唱错的那几个字都跟他的小五如出一辙,一模一样!这难道也是巧合吗?还是说……
楼道里渐渐泛起了一束模糊的光亮,他站在角落里,看见她举着手机,低着头一步步踩着楼梯向他走来。黯淡的光线模糊了她的轮廓,她嘴里依旧小声哼着歌,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居然没有发现他。
他看见她拿出钥匙开门,而她就在他身后不到两步的距离。她离他这么近,这么近......近得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摸到她柔软的头发。
他就这么冲动的开了口,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说完,他就后悔了。这么突然问她,她肯定会被吓到。但是没想到,她居然非常平静的回答了他的问题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身后有人。
她猛地转身,拿手机照向他。
他没有动,站在原地安分的任她打量。
可她看到他时,还是吓得像是见到了鬼一样尖叫着向后退,连手机掉都在了地上。
结果,她一脚踩空,就要从楼梯上摔下去。
他的心猛地纠紧,人已经冲了过去。
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那一刻,他似乎从她身上闻到了小五的气息。
他帮她开了门,温声对她说,回家吧。然后,他看见了她眼中氤氲的水光。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他的小五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他的心一阵闷疼。
她崴了脚,家里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经过她的同意把她抱回了家里,他觉得,抱着她的感觉跟抱着小五的感觉没有什么不同,而且,他似乎还闻到了她身上属于他的小五的、淡淡的茉莉花的味道。
他帮她揉散淤血,他即便没有抬头,也知道她在偷偷打量他。他装作没察觉,任她打量。那一刻,他在心里想着:会不会她看着看着,就会忽然脆生生的唤他一声:正尧。
他在心里期待着。
然而,没有。
她称呼他:穆先生。
呵……多么疏离和陌生……
她问起他的工作,他据实回答跟她算是同行。她问起他的老板,他倒是愣住了。听完她的解释才明白那个莫须有的买房的老板其实就是他自己。他想了一会儿,意有所指的告诉她:他是个好人,不是她想像的那种乱七八糟的抢劫犯。
不过,她好像并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她又问他想不想换工作。
对于这个问题,他还真的没有想过。
他虽身为公司的创始人,但公司是所有追随他的员工的共同心血。即便他有绝对的执行权,也不能贸贸然草率行事。
而且,公司对他来说,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然后,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再说话。
他抬头,看见她在发呆,脑子里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不过,看她那紧张又怪异的神情,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可是,她的一切都渐渐与他记忆中的影像慢慢重叠,竟然丝丝入扣,融为一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穆正尧的胸口又不受控制的抽疼起来,他猛抽一口烟,把烟头按灭在手边的烟灰缸里,站起身来双手插进裤兜,大步走到阳台上。
窗外,夜深人静,月光如水般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他身上,在墙上投下一道男人模糊又料峭的影子。
他微微抬起头,望着天边一弯新月,久久不动……
******
同一个夜晚,睡不着的还有苏芜。
按理说,隔壁三天两头吵架的夫妻搬走了,清净了不少。而且,今天楼上也没有传来那令人脸红耳臊的啪啪声。
这样夜晚很是宁静,连月光都轻柔的像一层纱。再加上初夏的气候不冷不热,清爽宜人,美美的一觉睡到自然醒那得多惬意!
可苏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两眼直勾勾的瞪着天花板,数的羊估计都能覆盖小半个内蒙古大草原了,可脑子里的那根管瞌睡的神经就像是打了鸡血,楞是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她的脑海里着魔一般总是浮现出穆正尧站在她门口,跟她说“太晚了,回家吧”的那情形。
男人高大笔挺,扶着门把手,站在一片柔和温黄的灯光里,就那么静静看着她。那一刻,她居然觉得他像家人般那么和蔼可亲,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害得她差点儿就掉了眼泪。
其实,对于自己的父母亲人,苏芜并没有什么印象。一丁点儿都没有。
她是一个弃婴,在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的某一天被扔在了路边的花池里。
庆幸的是,花池里的几棵绿植为她遮挡了从天而降的大雪。庆幸的是,抛弃她的父母亲给她裹得还算厚实。庆幸的是,她的哭声恰巧惊扰到了一位好心的路人。她没有被冻死在路边,却也成为了孤儿院中众多孩子的一员。
听人说,当时发现她时,她的身上除了包裹她的一件半旧的被褥之外,没有任何信物,没有只字片语,甚至连一个姓氏没有留下。
看来,抛弃她的父母根本就没打算再认回她。于是,她就随了孤儿院的院长苏妈妈的姓,取名苏芜。
身无所有,草木护佑,希望她能平安快乐的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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