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天下,春秋大义,这样的话简直让人无可辩驳。
“我该杀了你的……”
玉笙心中怒气冲天,可顾忌孩子就在眼前,只能强压,眼中泪水簌簌而落。
“忠义两难全,我无法选择。当年我猜到他是北落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多好的机会,这是除掉一个强敌多好的机会?千载难逢。”
“小鲤,但凡和你有牵扯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思屠城容不下我们楼家,慕倾城也容不下我们楼家,慕小五也开始猜忌我们楼家,我们楼家被你害的强敌环饲,所以除掉北落,是我应该为我们楼家应该做的。”
“我不但出卖了北落,我还把我妹妹丢进水里,因为她生下了孩子,她生下了燕国人的孩子,她是叛徒,她是叛国者,她会连累我们楼家所有的人被满门抄斩。”
“想要瞒天过海,除非孩子死,我让她活活闷死她自己的孩子,可她是一个母亲,如何下得了手?所以我杀了她……”
楼心痕一字一顿,面无表情的说道。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玉笙抱着孩子,捂住了他的耳朵。
“玉笙,今天索性把事情都摊开说了吧。”
楼心痕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开玉笙的手,在小孩的耳边毫无情绪的说道:“我不但害死了他爹,我还差点杀死了他娘,我是他杀父杀母的仇人,小鲤,你毁我灵根,断我手筋脚筋断的好,要不然说不定我早就把他杀了……”
“不要再说了。”玉笙一巴掌打了过去,因为恐惧而颤抖,可是她阻止不了楼心痕。
“姑姑,你不要打他,我恨你。”小孩一把把玉笙推开,抱住楼心痕。
“小孩,姑姑打得好,姑姑在为你报仇呢,你爹你娘都是我杀的。”楼心痕蹲下来,静静的看着孩子的眼睛说道。
“爹,什么是爹,什么是娘?”小孩瞪着圆碌碌的眼睛问。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爹你娘就是生你之人,是你世上最亲的人……”楼心痕平静如水说道。
“你是我最亲的人,你是我爹。”小孩笑了,那张笑脸纯洁的如同一张白纸。
“我不是你爹。”楼心痕嗤笑一声。
他不知道什么是爹什么是娘,什么是亲人,他之前六年在黑暗中度过,也只有楼心痕日日教他识字,可是他从来没有教过他父亲,母亲这些字眼。
他害怕这些字眼,害怕这个孩子会像今天一样问他这个问题。
“我不是你爹,我杀了你爹,我把你从你娘抢了过来,我把你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我与你有杀父之仇,你莫要认贼作父,我们是不共戴天之仇。”
楼心痕看着小孩,面色颓败而平静如一潭死水。
想来这句话不知道在心里说过多少遍。
“小孩别听他胡说八道,姑姑带你去外面的世界,姑姑带你回家,带你去找你的亲人……”玉笙紧紧握住小孩的手,强忍泪水的说道。
“不要,这里就是我的家,我有家,我有亲人,我有爹,我知道谁是我爹,你不教我我也知道。”小孩甩开玉笙的手,跑到楼心痕身后躲了起来。
“小孩听我说,我是禁锢你的坏蛋,我与你父母有仇,有深仇大恨,你从一生下来,我就杀了你父母,然后我把你抱来这里囚禁起来,我从来不让你去外面,不是因为外面很危险,而是因为外面的世界太美好,你没资格享受。”
“我是坏蛋,我被人断送了一生,我不允许你活得比我好,所以我连你藏起来的一只蚂蚁也捏死了,我要你不见天日的活着,我要你的家人永远找不见你,我要你永远无人陪伴,我甚至没给你一个名字。”
“我不是你爹,你爹是我出卖的,你妈是我打死的,我是坏蛋,我是你的仇人……”
“她是你的英雄,她今天来解救你了,如果你不跟她走,我就杀了你……把你埋在这里,永远不见天日……”
楼心痕说的话越来越狠毒,他开始掐小孩的脖子,掐的小孩青紫的一张脸。
“不要再说了,不能好好说话吗?他才多大,知道什么是仇恨?你要他背着仇恨过一辈子吗?”
玉笙一把推开楼心痕,如今才明白自己之前有多残忍。
有些事必须做,有些情必须断,那么所有的刀子都冲我来吧,所有的罪孽我一个人背负,可是别人需要这样的悲情吗?不过是感动了自己罢了。
“不,你不是坏蛋,你不是坏蛋,你就是我爹,你说什么我都不信,我不信……”
小孩干咳了几声,照样哭着扑向楼心痕的怀抱。
孩子的心最柔软,最善良,从来不记仇,就算你对他不好,他也会把你当他的唯一,更别提长久以来的朝夕相处。
“你知道现在外面有什么吗?现在外面那个世界在过年,你知道过年是什么意思吗?你知道外面的孩子有多快乐吗?你吃过冰糖葫芦吗?你见过星星吗?你见过月亮吗?你见过花开吗?你连一棵草,一片树叶都没见过,你还要和我过暗无天日的日子?你知不知道你就像我捏死的那只蚂蚁一样可怜。”
“我是坏蛋,我连月亮都没让你看一眼,你要看一看吗?我现在带你上去看一眼好不好?”楼心痕一把抱住孩子,走进甬道。
“我不要走,我不要离开你,你是我爹,我知道你是我爹,要走我们一起走,我不要月亮,不要蚂蚁,我要你。”小孩又哭又闹,抱着楼心痕不肯松手。
“不要说话,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我带你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楼心痕捂住他的嘴,小心翼翼的捅开那薄薄的一层窗户纸。
过年时节,天上只有一丝月痕,满天星辰璀璨生辉,外面那个院子好不热闹,好多小人儿踢毽子的踢毽子,玩皮球的玩皮球,放鞭炮的放鞭炮,跳花绳的跳花绳,热闹非凡。
这些都是楼家亲戚家的小丫头,小公子们,个个不过五六岁,穿着绸缎的小花袄,头上梳着小辫子,身边有好多小丫鬟陪他们一起玩,玩累了就有人专门拿着冰糖葫芦,香奶蛋羹,红豆沙各色糕点追着他们喂。
“我不要吃,我不要吃,我要看烟火,我要看烟火……”
那些小孩们推翻了大人手里的碗,闹腾着要看烟火。
“你看看他们活得多好,要什么有什么?你有什么?你见过什么?你见过星星吗?你见过月亮吗?你见过烟花吗?”
年初一,元朔,岁之朝,理应放一放焰火,为年幼的孩子向苍天祈求一年无病无灾,顺遂平安。
永宁候府老爷子在孩子们的拥簇下点燃了烟火,绚烂的花火腾空而起。
五光徘徊,十色陆离。
斑斓的烟火璀璨夺目,刹那芳华,瞬间永恒。
小孩望着烟火,望着外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原以为世界是黑暗的,可他未曾想过原来外面那个天空竟然那么高,那么美。
那么多绚烂夺目的颜色就那么淬不及防的撞击到他心间,震撼的他说不出一个字。
“小孩,你想不想要一个名字,他们都有名字的,你看我的猫,它叫云朵。”
玉笙毫不客气的召唤出她的白猫,把它放到小孩的怀里,轻声问他。
“它叫云朵,我叫玉笙,你叫海月,燕海月怎么样?”玉笙轻拭他脸上的泪痕,问。
当一颗心放出去的时候,他就再也回不来了。
小孩第一次看到这种柔软的小东西,他怯生生的摸着白猫的毛,不哭也不闹,可他转头还想趴在那个窗户上,透过那个小洞去看外面的世界,看那些绚烂的烟火,看那些无忧无虑玩闹的孩子们。
“我们让你爹爹打开这扇门,我带你出去看一看好不好?”
玉笙打开了她的黑伞,黑伞是遮天,可以遮住所有人的眼睛。
海月看着楼心痕,一句话也不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眼睛转到房间角落的那盆金桔上。
“桔子,你没见过吧?是我不让你见的,你想要就拿走吧,从现在开始,我们彼此放过,我也想出去和他们过一个年,吃一串糖葫芦,放一串鞭炮,然后等春天里蹲在树下看一看蚂蚁,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做不成的。”
楼心痕将那盆金桔放在他面前,海月摘了一个桔子。
桔子的味道他吃过,可是他从来没见过。
他握着那个桔子,闻着那个味道,眼泪落了下来。
“海月,你不要说话,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我带你离开,如果你不离开,你爹爹也没有办法出来看一看这个世界的,你希望他永远生活在黑暗之中,不见天日,连只蚂蚁都不敢养吗?”
“海月,分别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我们会回来的,相信我好不好?”玉笙将金桔收进乾坤袋,把海月揽在怀里,轻柔的说道。
海月望着楼心痕,终于点了点头。
大门打开,玉笙撑着黑伞,抱着海月,一步一步走出那扇房门。
海月手里握着桔子,看着楼心痕,将头埋进玉笙肩膀上,咬牙让自己不发出一丝声音。
永宁候老爷子,静静看着打开的房门,静静看着房门里面一动不动的楼心痕,又点燃了烟火。
烟火在寂静的夜空中闪耀着五彩光芒,那么壮丽,又是那么短暂,好像无数颗星星从天空中落了下来,炫丽不可方物。
世界真的很大,人也真的很多。
他们从那些又蹦又跳小孩子中间走过,然后走过一座房子,又走过一座房子,走出永宁候府大门口。
他们走在大街上,看到了热闹的夜市,看到了琳琅满目的东西,也看到一个又一个的人。
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美有丑,脸上挂着他从没有见过的笑容,那个笑容应该叫做开心吧?
然后玉笙带着他到了一座山上。
太阳的光芒还未出现,然而黑夜却渐渐远去,露出一丝清浅的晨曦。
旭日衔青嶂,晴云洗绿潭。
一缕金色的阳光终于冲破黑暗,透过层层叠叠的白云间,落入人间。
这就是朝阳,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六年才第一次看到天空,看到第一缕阳光。
他朝阳中看到了远山,看到了河川,看到了一条小路,看到了几间茅草屋,看到了嶙峋的石头,看到了没有叶子的树,看到了树上挂满了霜花,琼枝玉树。
玉笙说,如果现在是春天的花,那这片山应该是绿色的,山上也会开满鲜花,花间有蝴蝶和蜻蜓翩然起舞,偶尔还会看到一只兔子在吃窝边草。
兔子就好像猫一样大小的动物,耳朵长长的,眼睛红红的,尾巴短短的,很可爱,呃,也很好吃。
当然如果是深山里面还会有小鹿,獐子和老虎,老虎吃肉,小鹿吃草,草中有蚂蚱,树下有蚂蚁,蚂蚁喜欢不停的搬家,整日家忙忙碌碌不知忙些什么。
山下自然会有一潭清水,水中鱼儿游来游去,捉上一条,肥美新鲜的很。
千万道金光射了下来,蔚蓝的天空仿佛一瞬间明亮起来。
他在那一刻彻底看到了整个世界。
这个世界没有绿草,没有鲜花,树木在这个时节也不成荫,兔子,蚂蚱,蚂蚁也没有出来,可是他终究看到了蔚蓝的天空,看到了广袤的大地,看到了江河湖海,看到了日月山川。
“姑姑,爹爹今天也能看到太阳吧,姑姑,爹爹见过蝴蝶吗?养过兔子吗?不知道他吃没吃到糖葫芦?”海月黑溜溜的眼珠望着玉笙,轻声问道。
“是的,他也看到了这一切,他也像我们一样看到了日月山川。”玉笙回答。
“姑姑,我们去哪里?为什么爹爹不跟我们走?”海月又问。
“我们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可是这一路上很危险,却可以让你强大,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只有强大到不需要保护,你爹爹才能不用躲在阴暗的角落,知道吗?”玉笙看向远方,目光飘渺的说道。
“嗯,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以前爹爹保护我,以后我保护爹爹。”海月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希冀。
“那姑姑呢,你保不保护?”玉笙笑问。
“嗯,我保护姑姑。”海月使劲的点了点头。
“海月,也许以后你会保护这个天下。”玉笙抱着海月,也摸到了他的根骨,根骨奇佳,是个修行的好料子。
“姑姑,天下是什么?”海月仰着脸清脆的问。
“海月,闭上眼睛。”
玉笙捂住了海月的眼睛,海月似乎一眨眼,就来到了和外面那个世界不一样的地方。
玉笙带着海月进了她那个荒废的世界,这是她第一次带人进来。
她的世界依旧有一个大太阳,刺目的光永远都那么亮。
她带他走过一座山,山上没有一棵草。
她带他走过一条河,河里没有一滴水。
她带他走过一片荒原,衰草连天。
他带她走过一片沙漠,风吹漠漠黄沙,无边无际。
“海月,这里就是一个天下,这里原本比外面那个世界要大很多,要美丽几百倍,几千倍,但是你看这里现在毫无生机,如果有一天你能够让这些树发芽,让这里的荒地开满鲜花,让这整个世界鸟语花香,比外面那个世界更加美好,你会不会保护这个世界?”
“嗯。”海月认真的点了点头。
“海月,我让云朵跟你玩,你饿了就先吃些红果子,这种果子叫珊瑚,红色的。”
“你先乖乖待在这里,我很快就会回来。”
玉笙抓住很不老实的猫塞给海月,这只猫可以自由进出这个世界,那么必要的时候它可以看护海月。
嗯,虽然她把海月托付给一只猫很不靠谱,但是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是要逃出去的,现如今还带着一个孩子逃出去。
要想逃出有两条路,一条就是用凤凰玉钗打开凤凰城的结界,堂而皇之的离开,圣后岂不是已经默许。
另外一条就是姬小霸王给她指的路,杀进火麒麟老巢,然后杀出来。
可惜她还没有找到路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她抱着海月从永宁候府出来不久,就有人一路之上跟着她,她停下来和海月看了一会日出,那跟踪之人居然也停了下来,可见是冲着她来的。
危险的事情还是莫要牵扯到孩子,所以玉笙把海月安顿在那个世界。
她依旧举着黑伞小心翼翼的往前走,有遮天在,她是不怕被发现的,可是她想看看她身后的尾巴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
这一座山是凤凰城结界凤尾处,也是最薄弱的地方,所以他们慕家用一只火麒麟镇守在这里,要不然火麒麟这种异兽,在凤凰城这种卧虎藏龙之地怎么可能平安无事那么久?
所以凤凰城除了天空那一片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结界之外,地上也应布置了各种与天空遥相呼应的阵法。
玉笙想起来那个剖腹取子自杀的厉鬼。
那个厉鬼说她知道火麒麟在哪里。
可是一个满身阴气的厉鬼怎么会知道那满身烈性的纯阳之兽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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