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思静阳真的抗住了。
清汤寡水的粥里没有沙子了,思静阳下令放草糠。
草糠就是切碎了的杂草,就是驴,羊,马,猪吃的那些东西。
每天一碗稀汤寡水,变成每天三碗浓浓的草糠粥,这可是比刷锅水顶饿。
很多很多人叩谢思相国救命之恩。
“瞧瞧,人只要有一口饭吃,只要有衣服遮体,只要还能活下去,无论多么卑贱,就不会想什么造反的事。”
这是思静阳的妻子傅红颜最后说的话。
玉笙的心在杀戮声中悠悠沉了下去,沉到那黑暗的九幽之地,泛起熟悉而恐惧的感觉。
如果是她面对这一切,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救这些人?
如果这些事情发生在她眼前,她是不是只能像现在一样,当一个无情无义的旁观者,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在她前面发生而无能无力?
她忽然很后悔,她为什么要答应水瑶帮她想起回忆?
这样的回忆还是忘了的好吧!
然而回忆没有最惨烈,只有更惨烈。
水瑶再一次在那黑暗的地方醒来的时候,身上爬满了蛇。
那些蛇在她身上爬来爬去,撕咬着她的血肉,她痛入骨髓,却喊不出一丝的声音。
她想要就这么死去,可是那些女人偏偏不让她死。
那些青蛇喝她的血,吃她的肉,那些女人便给她灌下浓浓的草药。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奄奄一息的水瑶终于被抬了出来。
烈日当空,如同流火一般,水瑶觉得自己被放在一个高高的祭台上,眼睛上的黑布被扯了开来。
炽烈的阳光刺进眼睛中,水瑶又一次惨痛的颤抖,两道鲜血在她的眼睛中淋漓而下。
满城的尸山血海和一个浓墨重彩的女巫师成了她最后看到的东西,然后玉笙的眼睛也失去了所有色彩。
她只能听见巫师浑身上下的铃铛声,听见身边似乎有牛有鹿的声音。
可是水瑶明白,玉笙也明白,这些女人,这些她从饭馆里救出来的女人,拿她祭祀上天。
女丑之尸,生而十日炙杀之。
水瑶喝下的粥是山神庙里供奉山神的五谷,蕴含着天神的力量。
那些咬了水瑶血肉的蛇在尸山血海里游走,吞噬着那死去的亡灵,然后全部游走回来缠绕在水瑶的身体上。
“你是苗疆圣女,你是巫族最尊贵的女子,你身体里面流淌着祖巫最后的血脉,所以只有你能救云湛殿下,你要自愿而死才可以成为青衣天尸女魃,上天才能赐予你力量,你用上天给予你的力量,吞噬这满城的阴魂,就可以救云湛殿下了……”一个苍老女人的声音在水瑶耳边响起,水瑶眼睛中的血越流越多。
肥遗,是从阴世而来的妖魔,是人死后的怨念所化,集天下阴气之变。女魃是奉献给上天的祭品,要在太阳底下曝晒十日,加上满城刀兵杀伐的罡烈之气,便是集天下之阳气之变。
不,不要答应她。
玉笙感觉自己浑身发寒,如坠冰窟。
他们知道肥遗所在,他们知道慕云湛被困妖洞,所以他们才会屠杀了一城的人,所以他们才会囚禁了水瑶……
这到底是谁想出来的方法?
是慕云湛?
慕倾城?
思无邪?
还是道墟真人?
恨天真人?
静安真人?
亦或者是圣上圣后?
思静阳?
玉笙忽然觉得好像谁都不认识了,那些传说中的人心到底是黑的还是红的?
因为水瑶是巫族圣女,身体里流淌着祖巫的血脉,就要这么牺牲掉她?
玉笙觉得自己的眼泪不停不停的流下来。
妖女?水瑶说的妖女不可能是冰鸢,冰鸢在她记忆里根本没出现。
仔细想想,慕云湛和慕倾城确实被肥遗拍进了水里,思无邪也确实是被巨浪卷进水里,九死一生。
可是道墟真人,恨天真人,静安真人是那样超凡脱俗,道骨仙风,真的下得去手吗?
玉笙脑子乱成一团线球,根本理不出任何头绪。
如果没有这些高高在上,视生命如蝼蚁之人的默许,谁会对苗疆圣女下手?
水瑶死了,就这么被太阳活活晒死了,她死后变成了旱魃,永世不得超生。
她赤发青衣,变成一具行尸走肉,随着巫师的铃声,行走在多灾多难的大地上。
她受尽磨难,受尽苦楚,受尽欺凌,却还要去救那些让她永世不得超生的人。
水瑶死了,她记不得那么多事情。
她的记忆停留在她与肥遗同归于尽的地方,然后她沉入冰冷无情的大海之中。
“水瑶,不值得,真的不值得的……”
忽然有一股力量将玉笙从水瑶记忆中拉扯回来,玉笙头痛欲裂,泪流满面的看着眼前的罗刹,悲伤到难以自制。
“玉笙,你怎了,你哭什么?”亓小五不明所以的问。
“玉笙,我记起你了,我是第一个知道你名字的人,只要你知道我的冤屈就好。玉笙,我不后悔,只要能救云湛哥哥,我不后悔……”
水瑶没了风云琚和三生石,她的影子越来越淡,渐渐消失在玉笙眼前。
有一种爱从未说出口,却早已刻骨铭心,忘川水也磨灭不了。
慕云湛,你知不知道有一个女人,她从未说过我爱你,却为了救你自愿成了恶鬼,永世不得超生。
如果你知道了,你心里会不会有一丝的感动?你还会说倾尽天下酒,难觅知音人吗?
慕云湛,水瑶不见了,你有没有找过她?你有没有在某一个时刻忽然想起过她?
慕云湛,水瑶成了你光辉事迹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垫脚石,如果你不记得水瑶为你做的一切,你心里眼里到底有过谁?
可惜,没有答案,再也找不到答案。
水瑶形神俱灭,不知道慕云湛又魂归哪里?
“那人来了,你们快走吧。”
鬼门老先生的声音悠悠传来,玉笙依旧沉在悲伤中难以自拔,亓小武回过神来,噗通一声,和杜石头他们跪在地上,哀求的说道:“师父,我们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了,师父你就告诉我你的名讳吧,我们也好做个牌位,早晚三炷香的供奉你老人家。”
长久以来,亓小武就算拜了师也不知道这鬼门老先生何名何姓,这次离开便是生死再也见不着,还是该再问一问的。
“我的姓名早就忘了,知道自己是姓名重要吗?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是谁。”鬼门老先生的声音越来越轻微,遥远,飘渺,玉笙恍惚间听到:“忘川之前你为我鬼门指路,生死之际我鬼门自该为你开路,我们两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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