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羽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来不及让方易把她从背上放下来,她就说道:“师父,我晚点再来。”
方易其实是敲了门的,只是屋内两人都太投入地思考着事情就没有注意到。
“阿爹,我们走。”方青羽示意方易赶紧离开。
“青羽,去书房等我。”梁冬生开口道。
方易移步退出去,却迟疑了,因为他不知道书房在哪。临兵斋,他是第一次来。
方青羽道:“阿爹放我下来,你先回家吧。”
方易本想拒绝的,但是他眼神略过方青羽身上的凤凰玉。她现在是他的主人了,她的任何话,他都只能服从。
“那阿爹就在临兵斋门口等你。等你出来了再背你下山。”
方青羽想了下,然后点了点头。她本来想说师父可以送她回去的,但是方才的那一幕让她不敢确信梁冬生是否会那样做吗?
以后师父就不会再对她那般好了吧。
临兵斋的书房在堂屋的西屋,正对着梁冬生的卧房。
方青羽熟门熟路地进去,在书柜前停了下来。
想着师父可能不会那么快来,她准备先找一本书出来。
一层一层地找着,到第四层她就够不到了。于是搬来一个小凳子,踩着凳子继续找她要的那本书。
梁冬生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书房,也不出声,就静静地看着她。他觉得小小的小女孩踮起脚埋头找书的样子很可爱。
就是,有些粗鲁。
方青羽找得很着急,所以对那些书也没有特别地放回原处,就这么散开着放,有些书甚至掉到了地上。
在小女孩快要把他的书架拆了之前,梁冬生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第六层,右起第二格,第四本。”
方青羽闻言呆呆地看了梁冬生一眼,手却移到了第五层。奈何她的手只够刚好碰到第六层的底部,小短手吃力得向上伸着,很是可怜。
梁冬生嘴角抽了抽,他的小徒弟还没长大呢,现在还是需要他的照顾呢。梁冬生走过去,伸手轻易地将那本书拿了下来。他发现书本上还有一些灰,于是拿到屋外吹了吹上面的灰。
方青羽以为他要拿走那本书,连忙追出去,却见他吹灰的样子。
习武之人很少有像梁冬生那样的雄厚内力,他只是轻轻地动了动嘴,就有强风出现,将那本书上的细小灰尘吹尽。
师父作为一个江湖高手,怎么会听命于一个权臣呢?
方青羽心中突然有这个疑问。但是来不及多想,那本书就被递到了方青羽的眼前。
《春意盎然》,封面上古朴的四个字歪歪扭扭的,一点都不像传说中的那种画着不可描述图案的画册。
一年前方青羽无意间看到了这本书,就被里面的文字和图案所吸引。师父告诉她里面的内容太深奥了,不是她这个年龄所能够领悟的,于是还没等方青羽看完这本书,梁冬生就将它随手丢到了书架上面。
今天她得知父亲死亡的消息,想到的就是这本书上所写的一个秘术:喊魂术。
她拿过这本书翻出喊魂术的这一页,指着那介绍喊魂术功法的地方对梁冬生说道:“师父,我想用这个召唤我父亲的灵魂。”
梁冬生早就猜到方青羽会想用这个方法,毕竟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故事,远没有从当事人亲口说出来更加令人信服。
但是喊魂术不是这么简单的,人死后第几天喊魂,距离死亡地点的距离,还有施术者的功力都是有许多条件限制的。
今天已经是辛玉成死后的第七天了,而且这里距离南坤朝的王都几百里之远,还有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喊魂术需要人生前之物做引。”梁冬生抛出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方青羽解下腰间的凤凰玉,交给梁冬生。
梁冬生失笑道:“这是我来青羽村前,你父亲就派人交给我的。距离他去世已经至少一年多了,而且在它到我手里之前,究竟是不是在你父亲身上,还未可知。”
方青羽黯然,一个秘术的实施并不是她想象当中的那么简单。
“师父,不试试怎么知道?”
梁冬生摇头,道:“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会做。若是其中有什么差池,后果是不可预计的。”
“失败的话会怎么样?”
“轻则召不来亡者之魂,重则亡者难入轮回,成为孤魂野鬼。”
“那,就当我今天没有来过吧。”方青羽定定地道。虽然她对那个父亲没有什么感情,但他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她不能让他冒这个险。
梁冬生点了点头,这孩子还是重情义的。
他拿起方青羽手中的《春意盎然》,往后翻了几页,又交还给方青羽。
“这个你可以试试。”
方青羽低头看着那一页上面的内容。
血魂术。
“以亲人之血为引,以亲人之躯为介。可以短暂地召回施术者的血亲之魂。”
“没有七天之限?”
“有,但也没有。”
方青羽蹙眉地看着梁冬生,表示她的疑问。
“如果一个人因为某些原因而不愿入轮回的话,他的灵魂就会一直在世上游荡,直到魂飞魄散。”
方青羽沉思着,不管父亲愿不愿意入轮回,今天是第七日,这个术一定要在今天完成。到时候父亲还来得及往生轮回,晚了也许她永远也见不到父亲了。
“事不宜迟,师父教我!”方青羽坚定地道。
梁冬生看着她良久,血魂术如果失败,对于施术者是极大的精神损害。这个孩子背负着太多人的性命,辛玉成死前并没有做详细的部署,这也不像是他的为人。睿阳帝下令后,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安排后事或者绝地反击。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就这么简单地死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虽然他也有许多办法去探寻真相,但是将辛玉成的灵魂召唤过来,是目前最简单直接的办法,而且只有这一天。
“你可能会有危险。”梁冬生缓缓地道。
“师父既然告诉我这个办法,就一定有办法保护我的,对不对?”方青羽狡黠地笑道。
梁冬生伸手将那本《春意盎然》翻到术令的那一页,然后道:“把这几句术令背熟,我去准备一些东西再来找你。”
方青羽低头看着那几句晦涩难懂的术令,感觉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她一向不太喜欢太复杂的东西,但是却又不得不去做。
譬如练习复杂难学的梁家拳,譬如背诵毫无规则的医典名录,譬如修炼道家秘术。
人到了某个阶段,不能再随心所欲地生活,要被迫接受一些自己曾经不想做甚至鄙夷的事情。
那时候,他才会是真正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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