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切都收拾妥当,正好是方家人吃午饭的时候。
方阿奶的手艺很好,顺娘最近在方家,主要是跟方阿奶学茶饭手艺,她在这方面很有天赋。纹娘就不行,大概是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刺绣上了。
摆饭的时候,黎桑过来了。
“阿婆,我来蹭饭了!”黎桑提着一个篮子,腼腆地笑着。
“想吃就来,说什么蹭饭呢。不害臊!”方阿奶见到自己的外孙很高兴,她一把就把黎桑给抓进堂屋。
黎桑已经习惯了方阿奶的热情,他顺势把手里的篮子给她,道:“阿奶,这是我在河边摘的野莓子,拿来给你尝尝。”他说话的同时看着方青羽。
方阿奶会意,道:“青羽啊,你过来陪你表哥说说话,我去把这野莓子洗了。”
方阿奶走后,黎桑才开口道:“青羽妹妹,你的伤怎么样?”
方青羽笑了笑,道:“师父看过了,再用药几天就好了。倒是表哥你,我听说你也受了寒毒。你的手……”方青羽看着黎桑的双手,发现他一点伤痕也没有,少年郎的手是温暖的小麦色。
黎桑伸出双手,在方青羽眼前晃了晃,笑道:“一点事也没有,青羽妹妹不用担心。”说完就沉默了。
方青羽见他迟疑着,于是抢先开口问道:“表哥有话对我说?”
黎桑想问她罗红凌的事,她那样伤了青羽,是否以后还会跟着梁冬生修行。如果不行,那也没关系,青羽村有的是厉害的人。但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青羽妹妹,你去过北衍峰了吗?”黎桑鬼使神差地如此问道。
方青羽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她摇了摇头,然后说:“表哥去过了吗?”
“嗯,阿爹说我小时候去过那里,所以才不怕受伤。”
“我从来没有听我阿爹提过。”
黎桑闻言皱眉,方青羽是六岁那年来青羽村的,她六岁以前在哪里,生活的怎么样都没有人知道。有没有可能,她不是青羽村的孩子,所以才没能去北衍峰呢?
但是二舅方易回来的时候,明确说过方青羽是他的孩子。方青羽那时候六岁,可是二舅是三年前才离开青羽村的。
黎桑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
方青羽,不是方易的孩子!
“二舅他人很好。”黎桑不知所言。
方青羽道:“我阿爹当然好了。黎桑表哥,过几天带我去撩虾好吗?二娃今天老缠着我要出去玩。”
黎桑还在方才的发现中回不过神来,闻言笑了起来,“这个皮猴!才五岁就天天往外跑。放心,到时候我带着他。”
他一笑就舒展了一切犹疑,不管青羽是不是二舅的孩子,她都是他的妹妹。
午饭一家人其乐融融,期间间杂着二娃和青羽的笑闹声。
方青羽的姑父黎知文似乎是掐准了时间,来接黎桑和黎顺娘回去。他还叫了方易出去说了几句话,回来后的方易面色沉重。再看到方青羽的时候又恢复如常,笑着说下午要带她出去钓鱼。
待到下午的时候,一家人似乎说好了的,二娃也没有闹着要去,纹娘也没有说小女娃出去不好。
就这样,方易的大手牵着方青羽的小手,一大一小踏着初夏和熙的暖阳来到了位于青羽村边上的凤尾河。
凤尾河由西向东汇入阙水,将大山分为南衍峰和北衍峰。
凤尾河弯弯曲曲,有许多分支,宽的地方有百丈宽,窄的地方只有一人高的那么窄,许多人都能从那最窄的地方直接跳过去。
方易带着方青羽沿着河岸走了不一会,就在一处不宽不窄的地方停下。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方青羽只是笑着,任由方易牵着她的手走。
待到两根鱼竿下饵,方青羽优先打破了沉寂。
“阿爹,丞相是不是出事了?”姑父黎知文常年在外做一些买卖,他方才跟阿爹说话,肯定是带来了某个消息。
方易本来不知道如何跟她说这件事,方青羽先开口了,他就索性顺着她的话回答。
“青羽,你听到了不要难过。”方易试图提前安慰她。
方青羽点点头,小小的身体里似乎蕴含着无穷的能量,她握着方易的手,想把自己的力量传给他。她能够感觉到,方易现在很难过。
“你的亲生父亲,我的主人。”方易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更多的能量,然后道:“他死了。”
一滴泪水从方易眼角滑落,方青羽伸手去接住,却扑了个空。
她的心很平静,父亲这个词从她有记忆开始就是陌生的。她听到人们叫他“丞相大人”、“奸臣”、“主人”等等称呼,却唯独没有父亲。
她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几次,记忆中的那个叫父亲的人的脸,早已经模糊了。
方青羽见方易在哭,她也跟着他难受。那个人把她交给方易,她打心底里还是很感激的。想到这里,也许他不算是个坏的父亲吧。
“他怎么死的?”方青羽平静地问道。
“睿阳帝把北坤灭亡的过错全部推在主人身上,还给他冠上勾结陇右人的罪名。就在前不久于临安城门口斩首示众。”说到最后,方易都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听到睿阳帝处死了丞相,方青羽的泪水突然止不住地往下流,“他不是权倾朝野吗?他不是手眼通天吗?”
“他怎么能杀死他呢?他怎么敢杀死他!”方青羽大叫着像是要质问那个人,可是她问不到。
方青羽虽然说的混乱,但是方易明白她口中的他和他分别指谁。
“他为何不敢?自古帝王都是薄情寡义之徒,莫氏扶他上位,他当然要把从前仰仗的主人给除掉。”
方易说着,拿起怀里的干净帕子想帮方青羽擦眼泪。可是小女孩的泪水像是洪水决堤一般,不停地往下流。
她的嘴里还不停地呢喃着:“他怎么能杀他?他怎么敢杀他?”
前一天晚上那个人给她送蓝莓来,她还对着他笑。
方青羽想到这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提前一天知道这件事,那样的话,无论如何也要把他留下来。
她要亲口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下令处死她的父亲!
他不是最敬爱他的吗?
他的老师!他的恩人!他的岳父!
可是,她终究还是错过了。
赵睿夜,你当真如此薄情寡义吗?
若真是如此,为何年年还亲自来给我送蓝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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